21、Chapter21 契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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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前，雷伊公爵带着儿子杰里回到艾思城。雷伊旷别故乡两千六百年，过去年轻的容颜被北境摧残，黧黑的脸上布满皱纹，与冰王站在一处，也像是隔了一千多岁。
杰里一身华服，脖子上挂着闪亮的红宝石项链，躲在父亲后面探出一颗小脑袋，“叔叔好。”
雷伊揪着他的耳朵，“什么叔叔，这么多人看着，称呼陛下！”
冰王笑呵呵地摆摆手，“无妨，无妨。哈哈哈，孩子长得像你小时候。”
他一把抱起杰里，抚摸男孩的脊背，“我和你父亲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最喜欢去森林里打猎……好孩子，你在北境有没有学会狩猎？”
“不会，”杰里气鼓鼓地嘟嘴，“北境一点儿也不好玩！”
接着把北境的一切骂了一遍，连绚丽的极光都没有嘴下留情。
雷伊摇摇头，冰王只是宠溺地哈哈大笑。
冰王向老友介绍两位王子。雷伊离开艾思城两千多年，霍索修斯和杰西都没有见过。
霍索修斯向他行礼，“公爵先生晨安，父神将永远庇护您。”
杰西偏头学习王兄的礼节，然后慢吞吞地跟着喊，“公爵先生晨安，父神将永远庇护您。”
“生分啦，我和你父王从不讲究这些。”雷伊拍拍大王子的肩膀，满脸欣赏，“我英勇的王子，当年就是你带领着将士们攻下莱特城的？”
霍索修斯谦逊温和地道：“是冰族千千万万兵士的功劳。”
雷伊转向儿子的未婚夫，杰西小殿下，“小王子，你觉得杰里怎么样？”
杰西看看父王怀里的孩子：他因为北境恶劣的气候生得又瘦又小，脸蛋黑黢黢的，身上却裹着漂亮的衣服，像是故事书里做成干尸的贵族少爷。
杰西如实回答：“他长得好难看。”
……
艾思城最好的医师为杰里开药，新鲜的草药堆成一座小山。冰王带着雷伊公爵周游国城，喝过药汤的杰里和贪玩的杰西留在王宫培养感情。
两个孩子在宫殿里玩冰球，剔透的球体在空中抛出一条弧线。
没过半个小时，杰西就受不了了，大叫起来，“怎么会有傻瓜喜欢玩这种幼稚的游戏！就是把冰球抛来抛去，来来回回的，步子都不迈一下，有什么意思……快点和本王子去花园荡秋千！”
杰里吼道：“秋千才没意思呢，左摇右晃脑袋都晕了！”
两人就冰球和荡秋千谁才是世界上最无聊的游戏大吵一架，最后扭打到一起。
杰西的指甲陷进杰里的手掌里，叫道：“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杰里瞬间想起早晨的话，揪起杰西灰白的长头发，“哈，混蛋，你才长得难看，你们父子三个人就属你最难看！”
杰西道：“我才不要和你这种丑八怪在一起，你还是滚回极光城看你的极光吧……”
杰里道：“我的家在北境！极光城是流放犯人的地方，才没有极光呢，你个蠢蛋！”
“……”
“……”
下人一边劝架，一边差人去喊留在王宫处理政务的大王子。
霍索修斯放下手上的事匆匆赶来，两个孩子脸上尽是抓痕，呜呜咽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怎么了？”霍索修斯蹲下，用手帕揩去两个弟弟的眼泪。
杰西指了指自己凌乱的长发，泪眼朦胧，“王兄，是他先动手的！”
杰里则展示自己满是指甲印的瘦小手掌，“大哥哥，明明是他先动手的。”
霍索修斯听了两人哽咽的哭诉和辩解，才将事情的原委弄明白。他先让医师把二人的伤口处理好，换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
杰西和杰里收拾完一切还是不服气，隔着空气互相做鬼脸。
霍索修斯摸摸弟弟的脑袋，柔声道：“杰西，父王不是让你照顾好你的新朋友么？杰里弟弟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艾思城，身体又不好，你应该体谅谦让他。”
杰西嘴里哼哼唧唧的，已经预感到冰王回来自己便要挨骂。
“这样，”霍索修斯捏了捏手里冰冰凉凉的圆球，“杰西，你喜欢荡秋千，就去西门的月桂树下玩吧……杰里，大哥哥陪你玩一会儿冰球。”
等到周游归来的冰王与公爵搞清楚这一切，立刻将两个孩子各自教育了一顿。
受气的杰西更加厌恶这个未婚夫，装病躲在寝宫里。杰西年纪小，冰王也不愿意把他逼得太紧。
“儿子，”冰王亲昵地拍拍霍索修斯的肩膀，“杰里初来乍到，这几天就由你陪他逛逛。”
“是，父王。”
冰王直叹气，“真是把你弟弟惯坏了，他远不如你懂事……”
接下来的几天，霍索修斯尽量地推掉了手头的工作，陪伴杰里玩冰球。他很有耐心地陪着男孩重复简单的动作，并给多病的杰里喂药。
杰里开心了，黝黑的脸庞漾起笑意，整个人显得愈发精神，气色好了许多。
某一天，装病的杰西终于找到机会出门玩耍，碰巧撞见了路过的杰里。
回忆起来人夺走了父亲的偏爱和哥哥的陪伴，杰西气愤不已；联想到未来自己要和这样的人共度一生，杰里悲伤万分。
“你知道我的王兄平时多么繁忙吗？你凭什么让他陪你玩无聊的冰球？！”
“凭我从北境而来，我是客人！混蛋，哪有你这么对客人的！”
二人大打出手，再一次被抓到王宫对峙。
“这一次又是谁动的手？”冰王冷着脸问。
“他！”
“他！”
二人不出所料地指向对方。
两位老父亲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段婚约。
小王子与公爵之子联姻，并不只是因为父辈关系亲近，更最要的是为体弱的杰里治病。
杰里诞生在稀薄的「冰之祝福」中，一出生便伴随着各种各样的病症。他经常咳嗽、高烧、吐血，北境的医师们竭尽全力才使他快乐长大，可病痛并未消除，医师断言这个孩子活不过两千岁。
圣铭维斯大陆上，纯净血统的王族不仅可以为他们的子民带来「祝福」，还可以用精血为子民调养身体，治愈重病。因此，许多濒临死亡的人都会不惜一切勾引王族与其交合，贵族同样十分乐意与王室联姻。
杰里站在大殿中央，他天生比同龄人矮一截，骨架小，皮肤偏黑，嘴唇发白。手臂和手掌缠绕纱布，底下是打架留下的狰狞血痕。
为了孩子日渐消瘦的身体，杰西和杰里的婚约必须进行。
雷伊长叹一口气，问道：“你们两个小家伙都不满意这门婚事吗？”
杰里大声回答：“我宁愿死掉也不和他在一起。”
杰西学着他决绝的口吻，“我宁愿不做王子也不和他在一起。”
冰王与雷伊长久地对视，两双苍老的灰色眼珠似乎在默然交谈。
这时，杰里突然指向站在一边的霍索修斯，“父亲，叔叔，同样是王子，我为什么不能和他在一起？”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射在阴影中的大王子身上，他的冠冕发出幽绿的光芒，长袍像雪一般澄净，气质和蛮横的杰西全然不同。
霍索修斯一怔，温和地解释道：“这样当然不可以。可爱的杰里，我比你大一千三百岁。”
“不，”杰里像是找到了答案，“我就要和你结婚！你比你弟弟好看，比他温柔，还会和我一起玩冰球……对，你也可以治好我的病，我要和你结婚！”
场面猛地走向了难以预料的方向。
“杰里，我们的年纪差得太大了。”
“不大，我父亲身边的叔叔可以和小他两千岁的人结婚！我们人类可以活一万年，一千多岁算什么？”
霍索修斯看望向坐在高处的父王。他的父亲陷入沉思，冰王真的在考虑这件事。
当天夜里，霍索修斯被冰王叫去了寝宫。
霍索修斯蹙眉，沉声道：“父王，请您不要开这种玩笑了。”
冷月下的冰王没有回答，但这已是最好的回应。
“父王，我从未想过结婚，更何况是和小我一千多岁的孩子。”
“他还可以长大……”冰王的声音压得很低，他知道这样的决定对不住儿子，“你的雷伊叔叔守卫北境两千多年，杰里正是因此才染上一身的病。我亲爱的霍索修斯，你是我最看好的儿子——这一点从你出生起就从未改变。
“杰里和杰西的婚事恐怕没有希望了，可那孩子的病症没法拖延。你只需要在他成年后与他结婚，你不会损失什么。我善良的孩子，你能否救救你的杰里弟弟？”
……
冗长的回忆到此结束。
埃恩克望着霍索修斯沉郁的灰眸，开口道：“所以，殿下真的要和他结婚？”语调里含着若有若无的悲伤。
“我不知道……”霍索修斯一时语塞，“我今天找你，也不是因为……”
“我明白，”埃恩克淡然一笑，“您今天来找我，也不是因为您对我有意思。王子殿下根本不想结婚，不管对方是谁。”
霍索修斯点了点头。
“殿下想找一个合适的人倾诉，于是找到了我。”
霍索修斯再次点点头。
“我的荣幸。”埃恩克微微一笑，“王子殿下喜欢他么？”
霍索修斯苦笑，“根本谈不上喜欢不喜欢，杰里还只是一个孩子。或许比起喜欢我，他只是更讨厌杰西。”
霍索修斯扶额，低声喃喃：“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就不陪他玩冰球了……埃恩克，你怎么想呢？”
埃恩克长长叹出一口清气，“霍索修斯殿下，属下始终认为，被他人许诺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
他冷寂的黑眸一眯，似乎想起了悲伤的过往，“我在地下城生活的时候，邻家住着一个瞎眼哥哥，他对人特别好，总是笑着给街上的孩子们塞马铃薯……”
埃恩克饱含感情地讲完邻家哥哥的爱情故事，又道：“事实总能证明，没有爱情基础的婚姻难以维持。”
霍索修斯轻轻颔首，对这个观点表示认可。
“不管王子殿下做出怎么样的决定，属下都由衷希望您能够幸福。”
霍索修斯垂眸看着冰晶石桌，良久才开口：“……杰里是公爵叔叔唯一的儿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去死。”
“那王子殿下呢？您的感受就不重要了吗？您贵为冰族王子，是暗黑王座未来的继承人，难道连选择自己爱情的权利都没有么？倘若论起对我族的付出，您不比公爵一家做得少，为什么要由您来迁就他们？我的王子殿下，您何必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埃恩克慢条斯理地反问，他的语气轻飘飘的，说辞一针见血。
霍索修斯沉默。
埃恩克又道：“这自然是王子殿下私人的选择，属下无权干涉。为您的心愿，也是为我的私心，我的意见都是拒绝。”
他给出的想法和建议干脆利索。
霍索修斯陷入长久的沉思。
“假如殿下一定要与谁共度余生，比起杰里小少爷，我是更好的选择。”
埃恩克偏头，嘴角带着天真的微笑，“至少，至少我是真的喜欢您，而且我们只差几岁。”
霍索修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扯出一个无力的笑容，并没有反驳。
“……父王给了我十一个月，让我好好考虑这件事。”
“这不公平。”
“嗯？”
“这不公平，我也要十一个月。”埃恩克如此说，“同样作为您的追求者，您也该给我十一个月的时间。”
窗外飞雪溶溶，二人只隔着一张空荡的冰晶石桌。
埃恩克两只手撑在桌面上，捧着下巴看着王子。他漆黑的眼睛里闪烁自信的光芒，“只要十一个月，我就能让您爱上我。”
从西娅祭台到星露森林，再到现在，十年光阴过去，他还是保持着肆意张扬的天性。
霍索修斯无奈道：“埃恩克，我很抱歉，我已经浪费了你整整十年……”
“那根本不算，您单方面的拒绝我，我们都没有怎么说话。”埃恩克见缝插针，“殿下，我遗憾地听说您的宫殿牺牲了一名护卫，王室护卫队将重新选拔，我非常渴望这份工作，却被血统拒之门外。您知道的，我的幻术非常优异，如果我通过了护卫队的考核、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能否有幸来到您的身边？”
霍索修斯盯着埃恩克，少年一脸真挚。忽明忽暗的烛光打在他的脸上，衬得那颗红痣都跟着摇曳，勾勒一道蜿蜒的血迹。
埃恩克看着空旷的宫殿和角落里的文书，“王子殿下的生活肯定也很孤单乏味吧。星露森林里的那十年，我无数次仰头看见您窗前孤零零的灯火，我就在想，我陪在您的身边就好了，您把苦恼和快乐都分享给我。所以我很荣幸王子殿下今天主动找到我。
“请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吧。十一个月以后，如果您还是对我毫无感情，我再也不会纠缠您了。”
“……是么？”
埃恩克笃定地道：“是的，我从来没有对王子殿下撒过一句谎。十一个月以后，我会主动离开。”
霍索修斯早就了解过，埃恩克在行动中立下了许多功劳，少年的能力足够胜任护卫队。
霍索修斯踌躇片刻，最终道：“……好。”
整个谈话的过程中，埃恩克不动声色地观察霍索修斯的表情。
刚才最让霍索修斯触动的一句话是——
“王子殿下的生活肯定也很孤单乏味吧。”
“今天谢谢你了，”霍索修斯轻声道，“我确实没有什么无话不谈的朋友……如果我们真的成为朋友，我想我会很开心。”
……
埃恩克快步走出王宫，回到花园值班。
“埃恩克，王子殿下找你说了什么？”卡梅伦像发现食物的小狗一样凑过来。
“没什么。”埃恩克一脸冷漠。
卡梅伦唉声叹气，“我可是真心实意把你当朋友的。”
“你最好是。”
卡梅伦无辜地吐吐舌头，“你误会了，比起霍索修斯殿下，我对你更感兴趣。”
他的身形高大，做出这个动作像壮汉模仿男童，没有半点可爱之处。
“我不需要你的兴趣。”埃恩克没再理会他。
……
几个小时后，木屋中。
“把雷伊和杰里的所有资料找过来。”埃恩克揉了揉眉心，“我竟然要和一个小孩抢男人……”
佛格恭敬道：“属下这就去办，大概三天左右能够全部拿到手。”
鞋子踩在楼梯上，佛格前去二楼的储物室。
“好在我离霍索修斯更近了……”埃恩克低喃，“而且我已经知道他最需要的是什么了。”
“是什么？”米达站在椅子旁边为他揉肩。
埃恩克还未回答，突然传来一阵敲门声。
“这么晚了，什么人？”米达拧着眉头，一点儿都不希望有人打扰埃恩克休息。
“埃恩克，是我呀！”门外传来阿兰尼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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