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如绣》谢婧

12、暗藏玄机

　　万七娘万紫玉，早年嫁吴兴沈六郎为妻。那沈六郎政绩平平，身无长处，仗着祖上蒙荫，前些日子连升三级，这才携家眷回京任职。

　　沈家是吴兴大姓，沈父是刑部尚书，沈母出身扶风窦氏，与河间王妃又是亲姊妹，长子任洛阳刺史，长媳又是襄武郡王的长女李常玉，故而同安长公主府的请帖自然也会给沈家送去。

　　按说，姑姐要回娘家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郑浔这新妇自然是欢迎的。可她实在不解，她都没意见，那沈家怎还急了，这其中必有缘由。

　　正是日中，太阳高悬。

　　郑浔踏进花厅，同众人行礼问安，一群人齐齐望来，有打量的，有好奇的，也有窃窃私语的，唯独郑泠那震惊后的慌乱神色让她疑惑，就好似郑浔不该出现在这儿。

　　少女历事太浅，哪里藏得住那点心事。

　　万贵妃同她招招手，唤她：“浔娘快来，你还没见过七娘呢。”说着又同身旁的万七娘子轻声道：“那是八郎的新妇，你的弟妹，快快与她认识认识吧。”

　　郑浔随万贵妃瞧去，那万紫玉立在万贵妃身旁，脸上抹了厚厚的胭脂也盖不住疲倦，双目无神似将死之人。

　　她率先开口：“七姐安。”

　　万紫玉欠了欠身，回道：“弟妹好。”

　　姑嫂二人就此相识，二人还未落座，便有人道。

　　“贵妃娘娘，我家媳妇已见过了郑家娘子，她才入京，家中还有许多事务未理，归家之事只怕还是要缓缓。何况，这出嫁女哪有为了娘家，自己家中的事一概不管的。”

　　郑浔闻声望去，见对面那妇人双眸藏霜，气势凌人，实在让人厌恶，碍于堂中长辈众多也不敢乱语。

　　下首的万橙玉见妇人如此编排妹妹，不免反驳了两句。“夫人这话让人费解，家中可是穷成揭不开锅了？不然为何事事要媳妇亲自操办？”

　　那沈母见贵妃未语，一个晚辈还敢呛人，当即拿出长辈的派头，指着万橙玉怒道：“万二娘子好生伶牙俐齿，我为一家之长，难道安排不得自家儿媳了？”她仗着长辈的身份，得寸进尺，不等她人言，声音也大了两分：“你家中父母何在，就没好生教养过你，长辈说话，听着就是，哪有胡乱插嘴的。”

　　堂中皆是长安贵妇，万橙玉未免背上忤逆长辈之名，心中怒火再甚也不敢造次，她们二人年岁相差不大，但，这辈分着实小了一辈。

　　正巧，郑澜也来了，见状道:“窦夫人这话实在有些过了，纵然我是晚辈都知道万家当年的事，有道是，出门不打无娘儿，您这一通训，是训了万家女，也丢了自家的教养。”她挺着肚子，三两步走到二人中间，将妹妹挡在身后，看了眼万贵妃，又道：“再说，那万家可是刀山火海，旁的女儿嫁的，自家女儿不能回了？”

　　“见过太子妃。”储妃驾到，臣妇见礼。

　　郑澜未语，屋内一时间陷入沉静，沈母弓着身子，低着头，早已吓得满身冷汗。郑澜这番话是明晃晃的护妹，若沈母回是，那郑浔就是嫁得刀山火海，若回不是，那又为何姓万的娘子不能回家。

　　良久，窦夫人的亲姊河间王妃打破了尴尬。“太子妃见谅，我家这妹妹是个憨傻的，本想着媳妇刚回京，多教教她规矩，不想她那张嘴又不会说，让您和贵妃误会。”

　　万贵妃听那河间王妃说妹妹没规矩，横眼怒道：“七娘自幼由李家傅姆教养，有没有规矩，你不知道？”

　　河间王妃这才懊悔，方才就该同意万七娘归家，没得扯出这么多事，她抬眸看向自家妹妹，若非这里头真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门道？才会如此竭力阻止人家回家。

　　如今的万家和郑家是姻亲关系，自然而然是一体，现下，无论是万贵妃还是太子妃，都不是窦家能得罪的。连忙给一旁的崔嫔娘娘使了个眼色，想她帮忙解围。

　　崔嫔出身博陵大姓，家族庞大，姻亲之广，河间王家中新娶长媳，正是她娘家的侄女，两家姻亲一心，崔嫔也不会袖手旁观。

　　一旁的崔嫔见状，连忙打圆场。“哎哟，我说你们这是做什么呢，今儿可是长公主大喜的日子，你们这么闹着，等下传出去可好听了？”说着又同万紫玉道：“七娘啊，你一出嫁就没回过家，这次好不容易回到长安，今日就随弟弟回家小住小住，日后可要常来宫中同我们说说你在我外面遇到的稀奇事。”

　　“是。”万紫玉松了口气。

　　一场闹剧谢幕，用饭也是各有所思，好在并无什么大事。

　　回程路上，万宣玉看着那靠在苗娘身上小憩的七姐，还有妻子一张脸沉重，直觉长姐要七姐回家这事并不简单，原本还有些高兴的他，只剩担忧。

　　万紫玉嫁人整整九载，犹记出嫁时十里红妆，奴仆百人，如今归家只剩她一人。

　　马车稳稳停在万家府门，苗娘将万紫玉背回小院，郑浔连忙扶着人跟上去。万贵妃的人脚程更快，这边人未到，太医院的张医正早已恭候多时。

　　万宣玉一看这架势只觉不妙，那张医正是太医院中最年轻的一位，最擅毒物，长姐请他来，必定是身边的医女看出了什么。是以，当即唤来阿狸，吩咐他连夜去沈家调查这些年万紫玉的境况。

　　内院之中，黄医正瞧了万紫玉后，拱手同郑浔道：“郑夫人，七娘这是中了毒，时间不短。只是，七娘吃了多久吃了多少，我们不知，想要解毒，还需细究。”

　　郑浔听心惊肉跳，她那位伯母再不是善茬，也不曾用毒物害她，这沈家当真是虎狼之地。“那如今我们该如何做？解毒还需什么药材？饮食可有禁忌？”

　　“先吃解毒的药，饮食以清淡好克化为主最好。”黄医正说罢，欲言又止，顾忌病人思虑重，将郑浔请到外间后，方道：“方才把脉，我发现万娘子去年应当落过胎，小产之后，没有细养，以致母身并不太好，日后很难有孕，我不善妇人病症，但可为夫人推荐一位妇人之症的好手，西街的张娘子善此症，夫人也可请她诊断。”

　　“是。”郑浔话落，从兜里摸出一块金锭递给那黄医正。“此物当我的谢礼了，只是我家姐姐成亲多年，不孕之事若是传出去，对她声誉不好，还望黄医正守口如瓶，替我们保密，万家必定感恩涕零。”

　　“夫人说话严重了。”黄医正将金锭还给郑浔，道：“我行医并非为了钱财。”

　　“是我狭隘了。”郑浔见他不接，转而又道：“此事是我们欠下人情，日后医正若有所求，只管向我家国公开口。”

　　“此乃小事，不足挂齿。”

　　郑浔送走黄医正，刚好银竹归家。

　　银竹点点头，给了郑浔一个放心的眼神。

　　今日多番波折，好在长姐的事已经办妥，可一想到白日里郑泠的脸色，郑浔并不放心，总担心日后出幺蛾子。

　　郑浔思来想去，总觉得应该弄清楚此事。“明日你找几个脸儿生的，去郑家打听打听，问问府上可有发生什么事情，事无巨细，一应说与我听。”

　　银竹不解。“娘子是担心家里出了什么事情。”

　　“不算是，只是不放心。”郑浔说着，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想起万七娘的事，又道：“这几日家中繁忙，做事也不要大意，免得惹事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