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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   方山居士一出手便是杀招,毫不留情地攻向乔绫儿,乔绫儿足尖一点,掠身后退,而洛明河的剑却如银龙般攻上高悲秋的那一掌,高悲秋不欲以掌对刃,掌法一变,向洛明河的巨阙攻去,这一掌变幻之迅速,险些令洛明河措手不及,忙侧身运剑一挡,这才避开此狠厉的一招。

      高悲秋练了近四十年的精纯内力,双掌发出时,有摧枯拉朽,开山断石之势,落在人身上只怕是筋断骨裂。洛明河深知其中厉害,因此每当高悲秋掌力袭来时,总是避其招数,不敢硬接。所幸他从小习得的是当世第一的剑法,其身法迅如虚影,纵横十二剑的剑招更是招招玄妙精湛,竟也能在方山居士的双掌威势下支撑下去。

      高悲秋:“洛小友,你也听到了,此妖女是毒手孟婆蓝玉烟的弟子,你又何必出头!”

      洛明河:“没有她,我一人来不及救不出那些孩子,我欠她一个人情。”

      洛明河的剑倏忽变幻,连绵不绝,划出道道弧光,如一地水银泄地。

      见洛明河暂且应顶住了方山居士的攻势,乔绫儿将目光投向面色煞白的董怀善,那如潮水般淹没他的恐惧,又缓缓退后了,只余下轻轻的不由自主的战栗。足见他对那个叫蓝玉烟的女人,恐惧到了极点。

      董怀善抬眼看向乔绫儿,眼中恐惧褪去后,留下的是能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恨意,“她竟然没有死,她该死。”

      乔绫儿被他眼中的恨意灼伤,这恨让她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她压下心底被唤醒的那些情绪,轻描淡写道。

      “十二年前,姬雪焰废去了我师父的一身毒功和经脉,将其丢在乱葬岗上,要她受野狗撕咬而死。可我师父却偏偏命不该绝,她的血是毒血,肉是毒肉,吃了她血肉的野狗都死了,而我师父捡回了一条命。”

      董怀善神色疯狂,再也不复原先的儒雅温和。提到蓝玉烟,他只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当初我不该救她!是她害我家破人亡,我的妻子,我那一双可怜孩儿……”提到妻儿,他声音嘶哑,眼中溢出痛苦的泪。

      “告诉我蓝玉烟在哪,我要杀了她!”

      眼前这个撕心裂肺而又疯狂的男人,自他遇上蓝玉烟的那一刻起,他的一生已经毁了,乔绫儿无比清晰地知道这一点,她说不出此刻自己是何感受,但她清楚地知道接下来自己要做的事。

      “你会见到我师父的,当我提着你的人头去见她的时候。”

      院中,洛明河已经重伤,他的肩上、右胸都中了高悲秋含浑厚内力的一掌,而自己的剑只是刺破了他的胸口的衣衫,留下一点血痕。洛明河再次被一掌击中腰侧,身形不受控被逼退数尺,洛明河半跪于地,剑撑住身子,没让自己栽倒下来,他内脏已然受损,血从嘴角流了下来。

      而高悲秋收了掌,洛明河能在他几掌之下还活着,看来是有意手下留情。高悲秋不知是忌惮他的身份,还是更担忧好友现在的状态。他走到董怀善身边,一双充满了杀意的眼睛投向了乔绫儿,“对你,我不会手下留情,我必杀你。”

      乔绫儿走到洛明河旁边,将他扶了起来,看到他的伤势,眼中闪过愤怒和心疼。

      洛明河站直了身子,脱开了乔绫儿的帮扶。方才的他还为乔绫儿拼死一战,而他现在的态度,却像是要与乔绫儿分清界限,再无瓜葛,他说道,“我欠你的人情已经还了。”

      乔绫儿垂了垂眼,目光落在了洛明河染血的剑上,似乎是极轻地笑了一声。

      乔绫儿抬眼看向对面要杀自己的两人,盈盈一笑。

      “要招揽我的是你们,现在要杀我的也是你们。你们要杀我,我无可奈何,只是我还有最后两句话想和师公说。”

      “你想说什么?”董怀善血红的眼盯着她。
      乔绫儿盯着董怀善的眼,一字一句道,“第一句,师公可还记得情痴蛊?”

      董怀善面色一变,乔绫儿清楚地看到,恐惧再次自他的眼底蔓延。而洛明河和高悲秋,从他们的神情看来,显然是并未听过此蛊。乔绫儿不慌不忙地补充了第二句。

      “第二句,为了徒儿的小命,还请师公出手,杀了你旁边的方山居士高大侠。”

      乔绫儿说完,便往椅子上一坐,端起桌上的茶悠然而饮。董怀善的手痉挛着,不受控制地解下腰上的剔骨刀。屠狗巷中,人人都畏惧董老大手中的那一把剔骨刀,这把刀已经用了十年,看起来还是崭新模样。那是因为,不用看,董老大知道刀从哪里进,能完整地剥下一张狗皮,就能毫不费力将狗肉剥解。这把刀用来杀狗,也用来杀人。董老大杀人和杀狗一样娴熟,他知道从哪里刺入会血流不止,哪里是一刀毙命,哪里能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今日这把剔骨刀,对准了他唯一的挚交。自从妻儿死后,他不过一具行尸走肉,浑浑噩噩地活着,五年前,他偶然与董悲秋因棋结缘,五年的棋友变成了挚友,只有同挚友对弈之时,他才会有一丝还活着的感觉。

      董怀善眼中已存了死意,他的身体违背主人的意志,向他的挚友砍去,他只说了一句。

      “杀了我。”

      高悲秋大骇,他躲闪着董怀善的攻击,他知道这个妖女定然是对好友做了什么,联想她方才口中所说的什么俯首帖耳恩爱蛊,电光火石间他想通了一切,“你在他的茶里下了毒!”

      “不错。”乔绫儿欣赏着自己的手指,“就在董怀善将劝降的茶递给我时,我在那碗了悄悄放了一只蛊。我另添新茶,不是担心他会在茶里下毒,而是我想给他下毒。”

      “这情痴蛊一入人体,便会钻进人的脑袋里面,操控人的想法,对主人的话唯命是从。哪怕我现在就是立刻要他自裁,他也会毫不犹豫。”

      高悲秋听了乔绫儿这一番话,目眦尽裂,“我杀了你,自然可解此蛊。”

      在一旁的洛明河也是皱眉,这乔绫儿的手段实在恶毒。
      面对高悲秋的杀意,乔绫儿不慌不忙,慢条斯理道:“你杀不了我,因为你也中了我的毒。”

      “不可能,我的那杯茶你并未碰到。”高悲秋道。

      “对方山居士,我可不敢大意,我的毒并不是下在茶里,而是下在了洛少侠的剑上。”

      洛明河回想起来,在与高悲秋动手之前,乔绫儿曾抚过他的剑,还刺破了指尖,是那时候下的毒吗?他抬眼看向高悲秋,方才他中了高悲秋三掌,而自己的剑只在高悲秋的胸前刺出了一道浅浅的伤痕。乔绫儿的声音在一旁再次响起。

      “洛少侠刺中了你一剑,将毒留在了你的体内。你和洛少侠一场打斗,如今又和董怀善交手,血液奔腾之下,加快了毒素的流转。毒已经流经你全身了吧,你现在,还能用多少内力呢?”

      随着乔绫儿慢条斯理的讲述,高悲秋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他运转经脉中的内力,却发现果然如这个妖女所说,内力凝滞住了,只有一二分内力还可以勉强调用。

      这一二分内力,自然打不过董怀善。

      接下来就是朋友相残的悲剧了。

      董怀善和高悲秋已经伤重累累,互为对方所伤,原本为敌人设下的杀机处处的茶局,却变成了两人自相残杀的死局。两个声名赫赫之人,却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丫头手里屈辱受死。这个妖女是如此像她的师父,蛇蝎心肠,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就在董怀善最后的死亡一刀落在高悲秋的头颅上时,洛明河动了。他身形一掠,手中剑光一闪,赶在那剔骨刀之前,一剑从后背刺中了高悲秋的胸口。剑出,高悲秋砰然后倒,那双垂死的眼里,是对洛明河的感激。

      下一剑,洛明河抬手,剑光如辰星般一闪,一条血痕出现在董怀善的脖子上,鲜血喷涌而出。在董怀善捂着脖子倒下时,眼中同样是对洛明河的感激,感激他这个少年人结束了他的性命。那双眼,还有深深的解脱,他就睁着这样的一双眼,倒在地上渐渐气绝,四十多年的过去如走马灯一般在他眼前旋转。

      多年前,他不会武,不在江湖。董家本是当地的乡绅大户,他从小读的是圣贤之书,受的是孔孟之道。他曾考中进士,却因厌恶官场结纳受贿习气不欲为官。他家境殷实,无饱暖之忧;有妻一人,相濡以沫,还有一对可爱的双生儿女,绕膝于前,脆生生地喊他爹爹。那时多么好的日子,手上有书可读,怀中有美妻娇儿。他就在他遇到那个如恶鬼般的女人后,一切都成了噩梦。

      蓝玉烟是重伤倒在董府门口的,他不忍一个弱女子倒在自家门口死去,便将她带回家中,请来大夫医治。蓝玉烟在他家里养了三个月的伤,他的妻子对她细致照顾,他的儿女亲热地唤她蓝姨,他自己也是不吝钱财买来各种名贵药草,望她早日康复。他是读书下棋的富贵闲人,不识江湖险恶,三个月后,蓝玉烟康复,却给了他下了那控制人的西南蛊毒。她说她爱上了他,才忍不住对他下蛊,此蛊唤情痴,中了此蛊,会对她俯首帖耳,好比情深痴迷。

      噩梦开始了,只要蓝玉烟在他身边,他便会对她言听计从,对她百依百顺,他的妻子儿女,他的家仆友人,都以为他迷恋上了这个女人,却看不到他如漆黑海面上溺毙般的恐惧。只有当这个女人远离他的时候,他才能稍微摆脱她的控制。有一次,他终于等到机会,在蓝玉烟离家时,带着妻子和一双儿女逃跑。他们不眠不休地逃了两天两夜,可最终还是被蓝玉烟找到了。后来发生的事,他每每想起,都是蚀骨钻心。

      蓝玉烟是在深夜的密林山道上逼停了他们的马车,他们三人被逼出马车,无论董怀善跪下来如何痛哭求饶,那个恶鬼都肯不放过他们。蓝玉烟逼着他们走了半夜,来到了一处乱葬岗,乞丐流民这些人死了就被草草掩埋在这里,会有野狗刨出他们新鲜的尸体撕咬吞食。

      而他在情痴蛊的作用下,只能眼睁睁地,痛不欲生地看着,蓝玉烟点住他妻儿的穴道,将她们扔到乱葬岗上,被野狗活活撕咬而死。他妻儿受撕咬之痛的凄厉之音,此后再无法在他耳边散去。

      回到宜阳后,董怀善和蓝玉烟成了亲,做了夫妻。蓝玉烟温柔小意,而董怀善心里只有无尽的痛和恨。

      后来姬雪焰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号,董怀善曾对姬雪焰有过一次相扶之恩,他心中燃起了杀死蓝玉烟的希望,他秘密托人向落脚在开封府的姬雪焰寄去书信。在为妻儿报仇的快意和滔天的恨意中煎熬地等待着。

      姬雪焰来了,她是个念旧情的女人,她废去了蓝玉烟的一身毒功和经脉,再像蓝玉烟曾经做过的那样,将她丢在了同样的乱葬岗上,受野狗分食。

      而董怀善从此弃儒练武,他成了姬雪焰的大弟子,也成了宜阳城内恶名昭著的狗屠帮帮主。

      现在,他的人头被丝弦割了下来,装进了盒中。

      狗屠帮没了,装着董怀善的人头的盒子在乔绫儿的包袱礼。从狗屠巷出来后,洛明河要去看那些救出来的孩子们。他见识了乔绫儿的残酷手段,心中对这个女子不喜,本欲就此分开,可乔绫儿却先他一步,提出要去看孩子们。洛明河只好与她再次同路。

      天行山庄内,孩子们济济一堂,原本蓬头垢面的小脸被洗的干干净净,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洛明河对着庄主道谢,庄主告诉他,他会在城里开一家真正的济善堂,照顾好这些孩子,如此方能不负洛少侠当初对他的相助之恩。

      梁小雨扭捏地拉着妹妹小雪过来,对洛明河道谢,当初他不该骂洛明河是大坏蛋、大骗子的,他是个真正的大侠、大好人。洛明河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照顾好妹妹,他是一个称职的哥哥。

      被哥哥牵着的梁小雪,从怀里掏出一块用布包着的烧饼,一看就是舍不得吃,偷偷藏在怀里的。她将这块点心举给洛明河,虽然不会说话,但那一双稚气纯净的眼睛说出了她的感谢,她在谢谢面前的大哥哥,帮了她和哥哥。

      就在洛明河要接过她的点心时,乔绫儿突然出现,劈手拿走了那小手里的烧饼,笑着嘲弄道,“少庄主怎么会吃这等粗鄙的食物呢,你还是自己好好收着吧。”

      乔绫儿将烧饼丢回去,梁小雪接住烧饼,害怕地看着突然出现的乔绫儿,梁小雨也害怕得很,哆哆嗦嗦地将妹妹护在身后。

      乔绫儿从怀中掏出被布包着的几块精致点心,笑呵呵地看着洛明河,“这是我在来的路上买的,你尝尝。”

      洛明河却并不理会她,柔和了神情,从梁小雪的手中拿过那个烧饼,咬了一口。
      “好吃。”
      他神色淡淡,语气平静,但梁小雨和梁小雪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乔绫儿撇了撇嘴,咬了点心一口。

      从天行山庄出来后,乔绫儿还要再跟,洛明河却一剑横在了两人之间,他冷言道。

      “别再跟着我了。”

      “这是不可能的。”乔绫儿不惧他一剑之威,笑意盈盈道,”得罪了有仇必报的明辰教,我只有抱紧一剑山庄少主的大腿,才有希望从他们的魔爪下逃脱不是吗?”

      洛明河面若寒冰,“董怀善不该救蓝玉烟,而我也不该救你。”

      一抹寒色自乔绫儿眸中闪过,但随即又无事般地耸耸肩膀,“我令董怀善和高悲秋自相残杀,看来洛少侠对我的手段很是不满。可我能怎么办,家师有令,我不得不从,不用些巧计,死在狗屠巷内的就是我了。洛少侠无性命之忧,自然可以光明磊落,但我想活下来,就必须用些鬼魅伎俩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与你不是一路人。再跟着我,我不会客气。”

      洛明河转身离开,背影不余一丝留恋。

      “喂,你不是答应陪我拜访故人吗?董怀善是死了,可还有一个故人等着我去拜访呢,喂!”
      乔绫儿冲着洛明河的背影喊道,可洛明河脚步不顿地走远了。

      乔绫儿看着洛明河远去的背影,扯了扯路边飘动的芦苇,神色看起来却并不见恼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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