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第 7 章 ...
-
“你看,就算有了武功,杀人报仇也不是一件畅快得意的事。”
梁小雨不敢回头,他怕这个女人,恐惧向一只大手死死掐住了他的喉咙,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身后的人说完这一句话后就没了声音,梁小雨紧紧抱着妹妹,挤在往外奔跑的孩子间,远离了这个恐怖的女人。
这个恶臭到令人作呕的济善堂,如今真的只徒留一地鲜血和恶臭了。
乔绫儿看着装满孩子的三辆马车逐渐远去,昨天夜里,在洛明河决定和乔绫儿合作之后,便连夜放出了信鸽,请相邻城县的天行山庄的庄主紧急相助,连夜赶来。两年前,洛明河曾帮助这天行庄庄主解决了一桩关于性命的危机。这份人情,刚好用在了这时候。
一把火,自济善堂烧了起来,将一切罪恶和肮脏焚烧殆尽。
芳月楼,笙箫歌舞,酒色财气,莺莺燕燕之声萦绕于耳。
乔绫儿过来的时候,洛明河便是从里面走了出来。饮雪剑已入鞘,衣摆上沾了一点血。
乔绫儿:“解决了?”
洛明河点了点头,“你那边呢?”
“死的不能再死了。”
“我要的东西呢?”乔绫儿挑眉。
洛明河扔给她一个被布包裹的盒子。“你要它做什么?”
“拜见故人,自然不好空手而去,这个就当是见面礼了。”
两人离开芳月楼,忽然,从二楼的房间处传来一声恐惧的撕心裂肺的尖叫,而乔绫儿和洛明河步履不停,已经走远了。
二楼房间外,推门的妓女瘫倒在地,房间内,赫然是没了人头的一具尸体。那尸体还穿着绸缎,一只手搭在腰间大刀上,而那大刀却只来得及拔出了一半,就被人一剑割掉了人头。
这房里的无头尸,正是济善堂的王堂主。
“你答应会陪我一起去师父的那位故人,果然不曾食言。”
“我平生只有一次食言。”
“噢?是哪次?”乔绫儿来了兴趣。
洛明河瞥了她一眼,“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意思是,不想再提,又或是,不想同她提。乔绫儿耸了耸肩,没有再问下去。
昨夜在客栈内,乔绫儿告诉洛明河,等他的事情办完之后,要陪她去拜见那位故人。洛明河再一次问她,那位董姓故人和董怀善有没有关系。这一次,乔绫儿这个非常坦诚地告诉了他,她师父记挂的那位董姓故人吧,就是董怀善。
洛明河向她投来一个“果然如此”的眼神。
乔绫儿丝毫不心虚。
一豆烛火之下,乔绫儿双手支在下巴上,面上蒙了一层温暖的黄光,她注视着洛明河,想从他脸上看出他此时的心理活动。杀了王堂主,灭了济善堂后,若是洛明河的动作快一些,便可以及时抽身。对付董怀善,也不必急于一时。但乔绫儿提出的要求,无意是将他置于极大的险境。传言董怀善武功平平,但他手底下有数百人,任洛明河武功再怎么高强,也是双拳难敌百手。
洛明河看了乔绫儿一眼,这一眼不带什么意味。在她说出她师父故人是董怀善后,洛明河有几分猜出她口中的师父乃是何人。在雄狮酒楼内,知道董怀善是明辰教河南舵舵主姬雪焰的大徒弟后,曾经听到过的一些江湖传闻便拼合了一起,听闻姬雪焰的大徒弟曾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在山野里被野狗分食了,而第二任妻子,被姬雪焰重伤后生死未卜,不知所踪。
此趟若陪她去,定然是九死一生。
洛明河脑中闪过这些弯弯绕绕,但这些并不妨碍他从一开始就决定的事:“我陪你去。”
乔绫儿一愣,猛然间觉得有几分荒谬,一剑山庄少主竟是一个如此天真的人,信一个来历不明满口谎言的她,为了搭救一群素不相干的孩子将自己抛入一个九死一生的选择。
“你是担心,若你不帮我,我也不会帮你去救那群孩子?”
“这是其一,其二,我先前便答应过同你去见董姓故人,他是董怀善也好,不是也罢,既然你没有另改主意,我也理当践诺。”
乔绫儿嘴角扯出一抹略带嘲讽的笑,“传闻洛明河洛少侠,有恩必偿,有诺必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我以为不过是夸大,不想竟真是如此。”
于是在解决完济善堂之事后,两人往屠狗巷走去。乔绫儿兴味索然地想,不知道董怀善听她报出师父的名号时,会有怎样的反应?这对曾经的恩爱夫妻,有十多年未见了吧。
只是在洛明河和乔绫儿走出芳月楼还没有多远,董怀善的人便找上了他们。来的得只有一人,说起话来来也很客气,说是他们帮主请两位少侠去家中喝杯茶。
只怕是喝的是送命茶了。
但主人相邀,岂有不去之理?
毕竟乔绫儿可是连见面礼都备好了。
那手下带着乔绫儿和洛明河一路来到了屠狗巷,这是一条血气冲天的巷子,每间屋前的案板铁钩上,都挂着几长条的肉狗的尸体,尸体被苍蝇萦绕,在铁钩上轻轻晃荡,剁肉的案板上堆着狗肉,屋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狗吠声和撞笼之声,地上淌满了血,日积月累将铺地的石砖染成赭红。
乔绫儿的脸强压着胃里的不舒服,杀意自胸中升起,而一旁的洛明河同样面色难看。
“茶已备好,帮主就在里面,请吧。”那引路的手下退开。
而就在这巷子里,从两旁的屋子里走出几十个腰系围裙屠户打扮的男人来,他们不发一言地走出,凶恶沉默地眼神盯住巷口的两人,无数双脚踏在石板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压迫着人的神经。每个男人都手持一把剁肉的板刀,上面还沾着新鲜的肉沫,谁也不会怀疑它们剔肉剁骨的锋利。
乔绫儿紧盯着这些人,从后背取下自己的琵琶,而洛明河也抽出了他银色的长剑。
乔绫儿和洛明河一步一步走进了巷子,鞋底印上了血迹。
巷子群狗狂吠,直刺人耳,脚下每一步都黏着血,巷头巷尾,无数双见血凶悍的双眼盯着乔绫儿和洛明河两人。极致的噪杂,又是极致的寂静,杀气有如实质,刺痛乔绫儿的头皮。
她想,自己定然是疯了,拐了这洛明河,就敢来闯这屠狗巷。但是洛明河有退路,有朋友,可以准备万全,但乔绫儿没有,她从来都是孤身涉险,以命相搏,她只有一个老朋友,就是死亡。但这会,她的心头掠过一丝犹豫,她与死亡相伴,又何必将洛明河笼于这阴影之下呢。但如今她既然与洛明河相识,却万万不肯再对他放手了。
或许只是一个对视,一道银光,一声狗吠,说不清双方是什么时候开始动手。乔绫儿的琵琶已经奏响,而洛明河的银剑上下翻飞。所有人都向他们涌来,就像闻到肉味的疯狗,无数把剁肉刀从四面八方袭来,乔绫儿和洛明河不得不凝神对抗着一切,一旦松懈,便是如同那案板之肉的下场。
琵琶之音不再轻缓,急急切切错杂弹,疾风骤雨的乐声,如雨如丝,细细密密,化作生死簿上笔,笔笔收性命。
洛明河的剑,凌厉如流火,锋芒如金玉,铮然如游龙,身形如流矢,他的剑已红,血尚不及落,新血已覆其上。他杀人时,眼中血色夺人,眉眼却极冷,极远,皑如天山雪,寒若深潭冰。
剁肉刀破开皮肉,砍伤筋骨,痛若生死。可乔绫儿面色丝毫未改,眉都不曾一皱,下一刻,持刀之人的滚烫浊血,浇在了拨动的四弦上,紫檀木琴面,血色热气腾腾。
乌发、衣衫、面庞、琵琶、银剑、尽染血。
相传冥府内有一条血色河流,盛无数恶鬼冤魂,想来不过眼前此景。
尸体遍横于巷,人血狗血混流,狗吠人声嘶吼,站着的人所剩无多,倒下的人数触目惊心。两个血染的人,持剑抱琶,尚未倒下,尚未丧命。
剑处已无人,血黏了洛明河的眼睑,他带血的眼帘半掀,往前一扫,还站着的十几个屠夫拉开了些距离,忌惮地盯着他们二人,不敢再上。
洛明河看向乔绫儿,她肩头、手臂、腿上,有深可见骨的砍伤,血汩汩流下,而自己没有比她好上多少。
巷里一时只余沉沉的喘息之声,此时,一道含笑的爽快声音从巷深处传来。
“两位小友好本事,茶水已开,请进吧。”
乔绫儿和洛明河对视一眼,都认出了这道声音。
失血让乔绫儿面色发白,她从怀中掏出药罐,药粉撒在狰狞的伤口上,止住了血,洛明河也得了她一瓶药用来止血。
原本挡住前路的屠夫退到两旁,乔绫儿抱着琵琶,和洛明河往巷深处走去。
巷深处,是一户极清极雅的住处,门头匾额“董宅”二字,遒劲雅逸,门下楠柱刻有两句七言,是仁爱劝学之意。再看回路,血肉横飞,死伤遍地。这宅子和这屠狗巷还真是格格不入。
大门敞开着,似乎在等待来客。乔绫儿和洛明河迈进了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