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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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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已傍晚,天边卷起了红彤彤的云彩,梁小雨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在屋子里等来等去,他不敢出门,害怕被人发现自己就是那个逃出济善堂的孩子。在他这个七岁的孩子眼里,狗屠帮等同于阴曹地府一样可怕,无所不在,稍微大一点声音说狗屠帮的坏话就有可能被听到,出门遇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狗屠帮的人,狗屠帮就想蜘蛛一样,把宜阳城织进了他可怕的大网里,得罪了狗屠帮,比得罪了阎王爷还要命!
带着妹妹小雪逃走,已经是他用尽所有勇气才做到的事了。
为什么洛少侠和那个很可怕的绫儿姐姐还没回来啊?!
就只有自己待在房间里,总觉得下一秒就会有狗屠帮的人冲进来把自己抓走。梁小雨越想越怕,结果恐惧成真了!梁小雨缩在角落里,颤巍巍地举起了筷子对准来人,他小小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着闯进来的那几个凶神恶煞的打手,他们恶狠狠的模样像是要将他活活生吃了。梁小雨忍不住发抖。
一个腰上挂着菜刀的胖老爷走了进来,身上一股油烟的味道,那胖老爷看着他的眼神,像是看到了一个逃跑的肮脏的老鼠,正瑟瑟地缩在角落里。
“我说怎么到处都寻不着,原来是换了衣服,躲在这里。把他带走,扭送到王老弟的济善堂去。”
梁小雨拼命尖叫、挣扎,被打手不耐烦地踹了一脚,然后拖着他往门外走去。梁小雨在心里面拼命求着洛大哥快来回来救救他,就算回来的是那个可怕的绫儿姐姐也好,快点回来,把他从这群恶人的手里救出来!
可当梁小雨被拖出房间时,看到了站在走廊外的洛大哥和绫儿姐姐,他们平静地站在那儿,脸上没什么表情,就这样看着梁小雨被他们粗暴地带走,一点解救他的意思都没有。愤怒和委屈像辣椒一样直冲进了梁小雨的眼睛里,他在钳制住他的粗壮臂膀下扭着身子,朝着洛明河愤怒地大喊。
“骗子!大骗子!我恨你!骗子!”
梁小雨被拖下了楼,愤怒地骂声渐渐远去了,楼下的客人和掌柜小二们噤若寒蝉,丝毫不敢得罪狗屠帮的人办事。乔绫儿看了一眼洛明河,他眼睫低垂着,眸色晦暗,整个人一动不动,像是成了一块石头。
乔绫儿吩咐楼下的小二,沏一壶热茶,端几盘点心上来,她回到房间,扶起被踢倒的椅子坐上去,然后接过小二连忙送上来的热茶和点心,从昨夜发生的这一系列麻烦事,此刻能暂停一会儿了,她也可放松一下。
背后有掌风袭来,乔绫儿没有回头,却精准地偏头避开了这一掌,下一招随之而至,乔绫儿旋身避开,同时反击。两人在这小小的房间内你来我往,短短时间内交手了二十多招,直到两人对击一掌,乔绫儿借力后跃,一个轻盈的后空翻,与洛明河拉开距离,同时如一片羽毛轻轻落在了地面之上。
洛明河面色冷得如结冰的湖面,“你果然会武,怎么不继续装下去了?”
乔绫儿一甩发梢,在桌边坐下,拍了拍方才打斗时落在糕点上的灰尘,重新咬了一口,语气懒洋洋的、透着一股子,“再玩下去就没有意思了。”
乔绫儿一张俏脸朝向洛明河,两个浅浅的梨涡在嘴角旁漾出来,之前伪装成手无缚鸡之力的琵琶女时,她的笑是伪装的含蓄和婉约,从未笑得这般如蜜糖之甜,这两颗小小梨涡倒是也从未显现过。
洛明河手按在剑鞘上,神色中有一抹戒备,“你故意接近我有何目的?”
乔绫儿看他一副严肃模样,忍不住又笑了笑,她踱步到窗边,窗外的寒风从窗棂的漏缝中钻了出来,凉丝丝的。背对着洛明河,她清悦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说没有什么目的你信吗?我只是听闻了很久你的大名,终于忍不住想要认识一下你了。”
乔绫儿转过身来看他,“我也不像你想的那般,是个满嘴谎话的骗子。除了死在茶馆里的那个老妇并不是我的老婆,只是一个没什么关系的陌生人外,我也没什么骗你的。我是受一个可以说是我师父的人所托,来这里寻一位董姓的故人,那故人与我师父结过鸳盟之好,分开多年,我师父很是挂念他,特意来让我瞧瞧。”
乔绫儿这般说着,可也知道对面的人不会信她,从酒肆相遇的那一刻起,她便在撒谎,大慌套着小谎,一句真话夹在十句假话里。尤其是面前之人,他真切地信过她,交付信任之后被欺骗,总难免让人觉得不甘和愤怒。
果然,对面的人开口道,“我不信你。”
“可是,你也只能信我了。”乔绫儿挑眉道,“方才如果不是我急中生智,将梁小雨给交了出去,现在我们还能好好地坐在这房间里说话吗?就算能从雄狮酒楼逃掉,只怕是早就被狗屠帮的人穷追不舍,像老鼠一样东逃西窜吧,梁小雨这孩子被抓也不过是迟一刻的事。”
乔绫儿知道洛明河也明白这个道理,若是一开始就与狗屠帮为敌,被狗屠帮的人穷追不舍地咬在身后,那救人的事情只会成为泡影。而现在,自己为他争取到了时间。
洛明河在乔绫儿对面坐下,看起来已经想清楚了其中的利弊。但是如今已经打草惊蛇,凭他一人,根本无法从狗屠帮的人手中救出梁小雨等人。他抬眸看向对面的乔绫儿,虽然他不信她,但是确实,她是现在唯一能帮自己的人。
“我需要你帮我。”
乔绫儿托着粉腮看他,像是料到他早会有此一句,微微一笑,“你信我是应该的,我虽然骗了你,但也并未做什么不好的事,不是吗?”
洛明河瞥了她一眼,“宜阳城是不是我们能安然淌水过河的地方,必须速战速决,出其不意,才能将孩子救出来。明日一早,我们就去济善堂。”
第二日一大清早,乔绫儿便到了这济善堂门外,两个武丁看守在门外,一身绫罗端的明丽非常的乔绫儿俏生生地走到那两个武丁面前,告诉他们昨日便是她发现逃跑的孩子,特意去雄狮酒楼送信的。她一双如黛的秀眉蹙了起来,很是为难和恼怒地道,那孩子手脚不干净,偷了她心爱的紫玉耳铛。
说着,她轻轻侧头,将只剩一边的紫玉耳环给这两人看,那雪白的颈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少女幽香。两个守门的武丁被这一截香颈给诱惑了,目光再难转动。乔绫儿轻轻拨了拨耳坠,那紫玉的耳环便轻轻摇晃,拖了淡紫色的细影在粉白的肌肤之上。
“少了一个耳铛,这可叫人家怎么办嘛。”乔绫儿嗔道,“能带我去见你们王堂主,让他叫那小乞丐把耳坠还给我吗?”
那两个武丁瞧着美人宜嗔宜喜,勾的几缕神思早就飘飘荡荡了,因此轻易就泄露了他们堂主的行踪。“王堂主往芳月楼去了,不过我们兄弟俩可以带你进去。”
芳月楼,城里有名的青楼。
乔绫儿眼波流转,盈盈一拜,“那就多谢两位大哥了。”
进门的时候,两个守门的狼狗凶恶的叫唤了起来,在武丁的斥责中,乔绫儿丢过去两个肉包,那两个狼狗顿时狼吞虎咽起来。
乔绫儿被这两个贪色的武丁带到了梁小雨的面前,梁小雨鼻青脸肿的,看来昨晚被抓回来后狠狠地挨了一顿打,在他旁边蜷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怯生生的,和梁小雨长得有几分相似,看来就是他的那个叫梁小雪的妹妹了。
梁小雨一看到乔绫儿,便破口大骂起来,显然将乔绫儿视作了和这群恶徒一流的人。带她进来的两个武丁还在旁边,乔绫儿上前两步,兜头便给了梁小雨一个巴掌。力道毫不手软,梁小雨脸上立刻就浮现了五个指印。旁边的小女孩一见到自家哥哥被打了,立时就要扑上来,嗓子里扯出如受痛的羊羔般的叫声,原来是个哑巴。
梁小雨猛然将妹妹一把抱住,盯着乔绫儿的眼里再次浮现出恐惧。
“你这小贼,胆敢偷我的耳坠,还不赶紧给我拿出来。”
梁小雨当然没偷什么耳坠,但乔绫儿偏说他偷了。两个武丁帮她抓住了不断反抗叫嚷的梁小雨,让乔绫儿从他身上搜出了自己的另一只耳坠。乔绫儿轻轻拍了拍梁小雨的脸。
乔绫儿:“还说自己没拿,真是个不乖的孩子。”
乔绫儿将搜出来的耳坠别到自己的另一只耳朵上,霞明玉映,她朝那两位武丁笑了笑,“好看吗?”
“好看好看。”
乔绫儿出了看押孩子的大房,莲步轻移走到前院中,“两位帮了我这么个忙,小女子也无以为报,就给各位爷演奏一曲,你们看如何?”
美人主动撩拨,哪有不应之理?
乔绫儿便在院中长凳上坐下,解下背上的琵琶竖于身前。看守的武丁们都来了,乔绫儿扫了一眼,共有视十五人,她微微一笑,轻捻乐弦,乐声奏起。
琵琶是乔绫儿从小就背的,背了有十年之久了,可她的曲艺从来都算不上精湛,一直难登大雅之堂。可他们不明白的是,乔绫儿的琵琶,从来都不是为了悦人耳目,而是为了——杀人。
死的最快的,是离她最近的那两人,也是刚才领她进门的两人。这两人还沉浸在弹奏琵琶的少女的一颦一笑,顾盼生姿,却不自知鲜红的血液从他们的眼眶、鼻孔、耳廓、嘴角流了出来,他们甚至还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便猛然栽地,倒在地上的身体还抽搐着吐血,就如同那两条看门野狗一般。
她扔给那两条狼狗的肉包子,有毒。
乔绫儿极愉悦地微笑。
其他守卫们大骇,抽出刀刃就朝着乔绫儿砍来,乔绫儿不慌不忙,轻拢慢捻,这不是来自仙境的渺渺仙音,而是来自阴曹的夺命之音,是阴差的夺魂幡,是厉鬼的白骨爪,是割肠破肚的炼狱刀,搅进人的脑袋和五脏,搅得他们肠穿肚烂,七窍流血。每个眼球充血,狰狞着要扑上来杀死这个可怖少女的人,还未来到她面前,便那样凄惨地挣扎着死去了。而少女,只是自在地怡然得奏着她的琵琶。
她是这般的怡然,这般的游刃有余,她的每一道音符,都是无形的刀剑,她轻巧地收割人的性命,就如同庄稼人收割熟稻时那般利索、毫不留情。
一曲毕,全场毙。
乔绫儿起身,收好了自己的琵琶,不带任何感情的眼扫了这鲜血淋漓的前院,绣鞋踏上流到脚边的鲜血,往关押孩子的后院去了。
等一群孩子们出来,看到这满院的惨状,忍不住吐了个稀里哗啦,这一刻,面前背着琵琶的女人,比所有曾对他们打骂折磨的恶徒们还要可怕。乔绫儿可没工夫抚慰这群孩子受伤的心灵,她冷冷地下了命令:“门口停着三辆马车,所有人都上去,不要耽搁也不要停下来,一直往城外西边去,看到了挂着天字旗的人马再停下来,那是接应你们的人。”
乔绫儿扫了一眼这群瑟瑟发抖的孩子,“我交代了车夫,拖后腿的人,全都扔出去自生自灭。还不快走。”
孩子们逃也似得往门外跑去,乔绫儿喊住了梁小雨和他的妹妹。那方才还替哥哥出头,对她嚷嚷的梁小雪,因为恐惧,满脸都是恶心的眼泪,而梁小雨在被乔绫儿喊住时,两股战战,不敢回头。
乔绫儿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你看,就算有了武功,杀人报仇也不是一件畅快得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