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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   在逐渐远离热闹人群的街巷中,乔绫儿走在前面,一步一步,脚下碾过干枯肮脏的落叶,下午的暖阳落在街道上,乔绫儿那盛满阳光琥珀色的眼瞳里却映出一片森寒杀机。

      云静初跟在乔绫儿身后,方才她跟乔绫儿又找了一遍经过的路,可还是没有找到。而眼下乔绫儿带她走的这条路让她不禁疑惑。

      “绫儿,我们方才应该没有走过这条路吧?”

      “是吗,我怎么记得走过。”乔绫儿自然而然地回答,仿佛她们真的走过这条路。

      “不管走没走过,都找一找吧。”

      乔绫儿的一句话又轻易说服了云静初。

      云静初并不知道,面前看似尽心尽力帮她的少女,心中正盘算着怎么将她无人知晓地杀死,再想办法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出去。

      她会让云静初因自己的愚蠢和背叛付出代价。

      等到云静初抬眼时,前面乔绫儿的身影忽然消失了,她疑惑地喊着乔绫儿的名字,一边往前走着。在巷子快到尽头的地方,还有一条寂静昏暗的陋巷从这里拐进去,巷子里阒然无声,黑黝黝的不见日光。

      云静初现在所处的巷子尽头还是不见乔绫儿的身影,难不成进了这一旁的小巷?云静初一边呼唤着乔绫儿的名字,一边抬步往昏暗的小巷里走去。

      踏进巷子,便一股阴寒之气袭来,温暖可亲的暖阳被挡在这方小巷外,越是往里走越黑,巷子里空空的回荡着云静初呼唤的声音,云静初心里难免有些不安,脚步慢了下来,犹豫要不要转头回去。

      乔绫儿就藏着云静初七步之外的一墙暗影中,身体紧贴着墙壁,紧紧握住削尖的木棍,像黑夜的蝙蝠般屏息以待,等待着云静初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边,那时候她会如最敏捷的猎豹般窜出,用手中的木刺迅速割破云静初的喉咙。

      云静初会看到她冰冷狠毒的双眸,会知道什么才是人心险恶。云静初不会受太多的痛苦,乔绫儿知道该刺向脖子上的哪一处,该用多少力,能让她最快的失血而死。

      一步、两步、三步……乔绫儿心中念起了死亡的倒数。
      三步……
      四步……
      五步……

      乔绫儿握紧了木刺,身子微微弯下,像一只蓄势待发的弓,只等射出死亡的那一刻。

      在黑暗中,她的眼眸令人胆寒。

      在寂静中,她的呼吸近不可闻。

      只有那踏在石板上的脚步声清晰响彻在安静的小巷中。

      当脚步声近在咫尺,在那瞬息之间,在乔绫儿即将从黑暗中一跃而起收割人命的那一刻,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讥笑,那笑声极轻,却如一颗响雷般在乔绫儿脑海中炸开。

      是谁!
      谁在这里!
      这里还有第三个人!

      乔绫儿的呼吸骤然一窒,而云静初走出最后一步,发现了站在阴影的中乔绫儿。

      “绫儿?”

      眼前的乔绫儿瞳孔扩散,呼吸急促,像是见到了什么令人极为恐惧的事物。云静初有些担心地用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却被乔绫儿一把攥住。

      乔绫儿的目光慢慢在云静初的脸上凝聚,云静初的神色有些担心。

      “绫儿,你怎么了?”

      乔绫儿看向他们身处的这条小巷,昏暗、寂静、除了她和云静初外再没有第三个人,仿佛刚才的那声讥笑是个错觉,可乔绫儿知道那不是错觉。

      乔绫儿将手上的木刺往身后收了收,“刚才有些头晕,便在这里靠了一下。”乔绫儿看向云静初,试探道,“刚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云静初摇了摇头,说自己并没有听到什么其他的动静。她还想要为乔绫儿把脉查看一番,被乔绫儿推拒了。

      乔绫儿心中不定,难道是云家暗中派出来保护云静初的人?可方才的那声讥笑又分明不像,何况那人并未出手。难道是明辰教的人?见那人并不现身,周围又无其他异常,乔绫儿匆忙带着云静初离开了那条巷子。

      回云家的一路上,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出现。乔绫儿神经警惕,直到进了云家,看到云深和洛明河,她才略微放下心来。无论那人是谁,他在巷子里没有对她动手,乔绫儿也就不会再给他动手的机会。

      云静初的父亲和洛明河正在切磋武功,云深赤膊上身,他身逾四十,却还是一身刚筋铁骨,筋肉虬张,洛明河的饮雪剑烁烁寒光,落在云深的背上、腿上、胳膊上,都被老爷子以深厚的内力和淬炼过的铜皮铁骨给弹了回去。但天下第一剑法也不是浪得虚名,洛明河内力虽有所欠缺,但其剑法之精妙绝伦让云深分外棘手。

      乔绫儿和云静初回来时,两人已过了几百招。乔绫儿看出,这段时间以来洛明河的武功又精进了许多,而云深云深虽老当益壮,但到底体力不及洛明河,若是再切磋下去,百招之内洛明河可赢。就在乔绫儿的等着洛明河取胜时,洛明河收了剑,自认云深功力深厚,晚辈有所不及。

      洛明河如此识礼,能在当众下照拂自己的颜面,云深看这个未来女婿自是愈加满意。尊老懂礼、爱护女儿、长得又俊、武功又好,真是一个挑不出错的好女婿。

      乔绫儿心中冷笑,她倒是不知道冰冷高傲的洛明河也能俯就姿态、做出讨好之事。

      一家人其乐融融,云静初似乎已经忘了丢失心爱之物的悲伤,她将从镇子上挑选的新衣送给了洛明河,又带着父亲去试她为他买的新衣合不合身。

      云静初和云深离开后,乔绫儿走到了洛明河的身前,她嘴角噙笑,语气戏谑。

      “洛少侠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天资家世相貌无一不令人艳羡,还有一位家世相当的美丽温柔的未婚妻,真的被老天爷眷顾之人。”

      洛明河的目光落在乔绫儿身上,他的眸色向来平静冷淡,令人看不清深浅喜怒,“说过这话的有很多人,可他们都不是我。”
      洛明河转身欲走,乔绫儿伸手拦住了他。

      “洛少侠何必急着走,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对你的未婚妻子这般好,那可曾好好了解过她吗?”

      乔绫儿微微一笑,语带深意。

      “我看洛少侠是千般好,洛少侠乃是我心中唯一的英雄豪杰,可在云小姐心里,她心里的英雄是你,还有另有其人呢?”

      洛明河的神色仍然冷淡的没有一丝破绽,可乔绫儿却知道的话猛然戳进了他的内心。想象着她接下来的话会带来洛明河的伤害,乔绫儿的心头竟然升起一丝残忍的快意。

      “你送的红豆手串,为何云小姐不肯再戴?她送你的新衣,你又何必珍惜?”

      一缕真气凝在乔绫儿指尖,她倏地一划,那崭新完整的男子衣服便被撕破了一道口子。

      她的手还未收回,便被洛明河猛然攥住,洛明河向来冷淡的眼神里盛了怒气,被攥住的地方传来疼痛之感,可见对方的怒气之重。可乔绫儿却从这痛苦中觉出了痛快,洛明河,你也该尝尝被至亲之人背叛的滋味。

      可洛明河的下一句话就让乔绫儿的痛快全然溃散。

      一抹厌恶浮现在洛明河眼中,“你本以为不这般令人生厌。”

      愤怒席卷了乔绫儿,那厌恶的眼神,让乔绫儿的一切理智燃烧殆尽。

      “比不上我对你的厌恶与恨!”

      乔绫儿猛然一口咬住洛明河攥她的手,毫不留情,锋利的牙齿死死地咬进了肉里,像是噬骨食血的野兽死死死咬住了它的猎物,要将它的血肉撕扯下来。

      乔绫儿尝到了血,可她越是更深更狠地咬下去,她要狠狠地咬下一块血肉下来。他凭什么能够轻易牵动自己的喜怒,凭什么让自己成为感情的奴隶,凭什么让自己陷入痛苦和愤怒。因她对他的爱挥之不去,难割难舍,她对他的恨才这般汹涌澎拜。

      洛明河想要抽回手,可乔绫儿死死咬住了他的血肉,痛感从一条胳膊上席卷了洛明河全身,他不明白乔绫儿对他的恨从何而来,他们明明相识不过两月。可胳膊上剧烈的撕咬之痛,眼前人的尖锐疯狂,让洛明河微微颤抖,他的血液和灵魂似乎也被她咬伤。

      洛明河踢折了乔绫儿的腿,乔绫儿猛然倒地,松了口。洛明河看向自己的胳膊,那一块血肉已经被乔绫儿咬下。看着将那块带血的肉吐出来的乔绫儿,洛明河吐出两个字。

      “疯子。”

      乔绫儿扯了扯嘴角,嘴里弥漫着血腥味,她忽然觉得厌倦,情绪仿佛在一瞬间被抽得干干净净。

      乔绫儿将那块蓝色的月亮石抛给了洛明河。

      “你真该看看云静初以为丢了这块石头时的神情。”

      乔绫儿将脱臼的腿骨掰了回来,若洛明河当时用了狠劲踢折了她的骨头,只怕她得在这云家再住上几个月了。

      乔绫儿回到自己的院子,她推开房门,看到了那黄花梨木桌上那一把完整无好的琵琶,正在静静等待她的主人。

      昨日的对话在乔绫儿的脑海浮现。

      “我的琵琶呢?”

      “……明日我会替你取来。”

      一瞬间,情绪的潮涌再次淹没了乔绫儿,懊悔几乎令她夺门而出,她要找到洛明河,向他道歉,告诉他,能再次遇见他,和他相处,对她是多么的仁慈。

      但她的双脚依旧死死钉在了地上,乔绫儿一步步地走进房内,她合上房门,将自己与外面的某种滚烫和颤栗隔绝。

      桌上的琵琶,更换了新的丝弦,乔绫儿抚摸上去,是最好的春蚕丝制成的弦,溅血的面板和琴背重新上了一层淡红色的漆,秾艳秀丽。在这琵琶上,已看不出当时与姬雪焰一场恶战的痕迹。

      在这琵琶旁边,还有一个长木盒,乔绫儿打开,里面是可以用来替换的琴弦。

      她坐下来,将琵琶抱入怀中,指头轻轻抚摸琴弦,几个音调自她手下流出。

      起初是平缓的几声音调,不是它的主人漫不经心地随意拨弄,而是在压抑着什么。但是渐渐地,她心中情绪难以压抑,指腹拨弄加快,琵琶之音戛玉锵金,如刀光剑影,如人命厮杀。那一截断裂的尾指缠了厚厚的白布,无法勾弦捻弦,乐音有缺,却挡不住那一腔翻江倒海的情绪迸发。

      这乐声中,有痛苦、有怨恨、有血气、有不平,有想要与天下人为敌的孤绝和无穷无尽的恨意。

      嘈嘈切切,指腹如剑,拨弦之手快得只见残影,琵琶的主人微微低首,便只能看到清她峭疏的眉,将她难以窥清的一双眼藏在下面,眉如险峰,倔强又骄傲。

      屋外,雀鸟惊飞,被这琵琶之音扰了心魄,在泣血的啼叫后,纷纷栽倒在地。

      屋内,乔绫儿额上覆汗,指动如风,她在斗,与自己斗,要斗个体无完肤,鲜血淋漓,从血肉模糊中捡起她散落的盔甲,捡起破损的盾牌,将自己再次全副武装。

      她不能暴露自己的弱点,像她这样的人,一旦有了弱点,那下场是必死无疑。

      猛然,琵琶发出刺耳的一道乐音后骤然刹住,一股钻心之痛攥住了乔绫儿,她滑跪下去,紧紧捂着胸口,青筋自额上崩起。
      蛊毒发作了,她的时间不多了。

      往前往河南府找董怀善和姬雪焰复仇之前,毒手孟婆在乔绫儿的身体内种下了一道“心脉钉”的蛊,蛊如其名,发作时如同有人不断将一枚长钉钉入你的心脉之中,让你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心脉钉”入体后,会在人体内蛰伏三个月,这三个月,就是毒手孟婆给乔绫儿带回董、姬二人人头的期限,心脉钉会在人体内发作三次,每次都会比上一次疼痛加倍,即便是乔绫儿这般饱尝痛苦折磨之人,也难以忍受这钻心食髓之痛,等到心脉钉第三次发作,便会钻入人的心脏将其啃食殆尽,中蛊之人再无半分生机。

      而距离乔绫儿离开,已有两个月了。心脉钉的发作是一次警告,警告她必须加紧行动,拿到人头,回到荆州,向毒手孟婆求取解药。

      血丝爬满了双瞳,眼前一片血雾弥漫,痛苦让她神智几欲断裂,她死死握住自己的琵琶,眼前似乎是出现了无数道人影,他们站在她的周围,冷漠而怜悯地看着她。乔绫儿知道这些人影是谁,因为她也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只不过她活了下来,而这些人都死了。

      “三寸钉”让她像个毫无尊严的濒死野兽,她凄厉地嘶嚎,只是那嘶嚎终究是无声的,剧烈的喘息翻滚在锈味的喉咙,缓慢流淌的空气中,却藏不过身边虚幻人影的眼睛,他们将乔绫儿的每一丝痛苦收进眼底。

      等到疼痛平息时,乔绫儿整个人已经如水捞出般,面色惨白地瘫在地上。外头日落了,一缕光辉落在乔绫儿的身边,似乎咫尺之距,又似乎遥不可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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