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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 22 章 ...

  •   云静初的医术很好,虽说比不上江湖的那几个神医妙手,但她现还年轻,过几年或许便可跻身江湖一流之列。以云静初温柔可亲的性格,届时定然是全江湖最受欢迎爱戴的大夫。

      乔绫儿身体的恢复能力也令云静初惊叹,她不知道,乔绫儿多年来一直作为毒手孟婆试毒的药人,若不是求生的意志坚定,身体有比常人更好的恢复能力,也没办法活下来,成为毒手孟婆的“徒弟”了。

      云静初学的是医,是救人的法子,而乔绫儿只会用毒,毒术也几乎都是乔绫儿自己摸索出来的。毒手孟婆有过不少药人,但只有乔绫儿一人活了下来。因为长年累月的试毒,她的身体产生了一定的抗毒性,毒手孟婆也能在乔绫儿身上试验更厉害的蛊和毒。乔绫儿从九岁开始就成为了毒手孟婆的药人,八年后,毒手孟婆将唯一还活着的她收为了弟子,开始教乔绫儿用毒。如此一年后,她让乔绫儿去替她杀人——狗屠董怀善和明辰教开封舵主姬雪焰。

      乔绫儿带着人头活着回来很好,若死了,回不来了,毒手孟婆可惜的也只是失去了一个最称手的药人。

      但在手刃害死父母的真凶之前,乔绫儿不允许自己死去。多少次,她凭着自己不死的决心,生生地将踏进鬼门关的半只脚给拔了回来。阎王别想收她,鬼差别想拿她,她不会比她的仇人早死。当年入碧霄谷杀她父母的三人,她早已将模样死死地刻进了脑海之中。

      走出屋子,便可见到远处起伏的山脉,几天前的那一场大雪还没有化个干净,山巅上的白雪在太阳下闪着光。云家的庄子落在秦岭山脉上,云家家主云深弟子颇多,往日天不亮便开始练武,赤膊露腿,口中呼喝,打拳踢脚,相互切磋,在数九寒冬里打得热气腾腾,挥汗如雨。

      但年冬将至,许多弟子都回了家,有几个没有家室留在山上的弟子,打出的拳脚打也少了几分力道。

      乔绫儿慢吞吞地走着,本打算随处走走,但脚步还是不由自主来到洛明河的住处。

      洛明河在院中练剑,蜂腰削背,惊鸿游龙,手中饮雪剑剑光凌冽,那一点剑芒闪烁如山巅白雪,凛然而无可侵犯。

      他是当世最好的剑客之一。

      这个人练剑是极为刻苦的,乔绫儿和他一起上路的时候,他从不曾有一日松懈过练剑,一练就是几个时辰,直到力所不逮。他继承了父亲洛东流在剑道上的天赋,年纪轻轻就功力深厚剑术卓绝。人人都说虎父无犬子,但乔绫儿亲眼看到了他为剑倾注了多少心力和血汗。

      江湖人对洛东流的称呼是“剑痴”、“剑神”、“剑魔”,因为洛东流的心中只有剑,他对剑的热爱到了一种如痴如魔的境地。几十年前,曾有某个海商说他曾在某处海岛上看到一套刻在石壁上的剑招,为了这似真似假的传言,洛东流将待产的妻子留在家中,雇人驾船出海,差点命丧海上,直到终于抵达那海商口中的海岛,发现那石壁上刻的不过是最基础的打坐练体之法。

      洛东流自创纵横十二剑时,为了苦思一招剑式,可以三天三夜不吃不眠;他曾跨追千里,只为与当时乐道第一的西山琴魔金万仞一战,两人战了一天一夜。洛东流的剑有了缺口,金万仞的琴断了弦。

      后来,金万仞遇到了比琴更重要的人,终不敌一生为剑的洛东流。

      因这份痴狂,洛东流独创了横绝武林的纵横十二剑,成了当世第一剑客,第一高手。

      小时候在碧霄谷内,洛明河也总是练剑,他曾对乔绫儿说,想成为父亲那样的人,世上最厉害的剑客,他也要将一生奉献给剑,接过父亲的那份荣耀,甚至比父亲还要厉害。

      但是现在呢,乔绫儿看不到他小时候对剑的那种激情了。如果现在走进这个院子的不是乔绫儿,而是云静初。那么在云静初踏进来的那一刻,洛明河就会放下手中的剑,将他的目光转向他未过门的妻子。

      他像阿凝的爹爹了。

      但也不像。因为在洛明河和云静初之间,乔绫儿看不到爹爹和娘之间那种相濡以沫的感情,这两个人相敬如宾,都在努力尽一个丈夫、一个妻子的责任,却缺了夫妻之间真正该有的情意。

      在第一次看到洛明河会为了云静初放下手中剑的时候,乔绫儿愤怒了,她不能接受洛明河的改变,他应该永远地停留在乔绫儿记忆中的模样才对,因为他是乔绫儿过去的唯一证明,证明她不只是乔绫儿,还曾经是碧霄谷的金月凝。

      如果洛明河变了,变得不像碧霄谷内的那个少年,那他和死了又有什么两样?乔绫儿失去了所有人,因为只有她活在过去。她是一抹来自十年前的冤魂,靠残缺的躯壳支撑她的生命。

      乔绫儿怒气上涌,她猛然抽出旁边的一节竹竿向洛明河袭去,要将自己的不甘和愤怒发泄给这全然不知的眼前人。

      洛明河回身抵挡袭来的攻击,两人交手惊起了屋脊上的一排麻雀。麻雀又稀稀拉拉地落下,睁着圆溜漆黑的小眼睛瞅着下面的人。

      这是乔绫儿受伤后第一次动武,当握上竹竿的那一刻,那缺失的尾指从未有一刻像这般让人清晰地认识到它的存在,它原本的存在。

      就像是琵琶上的弦断了一根,还是能够弹奏,却始终不如琴弦完整时那般流畅自然。

      对此,乔绫儿只是更加握紧了手中的竹竿,不够灵活,准头偏移,那就用身法和力量来补。

      乔绫儿的攻势愈加凌厉,洛明河知道,她的身体尚未康复,强行动武只会加重伤势。但洛明河也看到了她那略带僵直的出招,她紧紧握竹竿的手,她瞳孔里的倔强和不服。他明白,乔绫儿是在和自己残缺的右手较劲,她要证明不过是缺了一指,她照样是那个无坚不摧的乔绫儿。

      以手中之剑认真以对,才是乔绫儿需要的,也是他对她的某种尊重。

      直到洛明河紧握干枝的手颤抖起来,面色再次苍白虚弱,洛明河挑开了她手中的竹竿,收回了饮雪剑。

      他的话语平静,带着惯有的冷淡。

      “你缺的只是时间。”

      所以不必现在就强求自己。

      “现在,你该去包扎了。”

      乔绫儿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逐渐愈合的尾指因为主人的粗暴对待而又渗出血来。乔绫儿握住了小指指根,抬眼定定地看向洛明河,眼中是千磨万击的坚韧。

      “我的琵琶呢?”

      “……明日我会替你取来。”

      第二日一早,还未等乔绫儿的琵琶来,云静初便兴致勃勃地拉乔绫儿下了山。还有几日便是年夜了,当然要置办些新衣新服了。

      山下的市镇热闹非常,人挤着人,简直是寸步难行。乔绫儿转头便想离开,新衣什么的不妨让云家的奶妈来采购,可云静初看着乔绫儿避之不及的人群,那纤细的身躯却爆发出了某种能量,一把拉住乔绫儿就挤了进去。

      当乔绫儿第三次被人撞到,并且那婆娘还对两人出言不逊时,乔绫儿直接拿起一旁云静初刚买的盆景橘树就往那人脑袋上砸去。那一盆云静初挑选了一盏茶功夫的橘树盆栽就这样毁了。

      在云静初惊恐万分的神情下,那婆娘愣了一瞬,本还想破口大骂,却见乔绫儿又面无表情地拿起了旁边摊位上的一把斧头,那婆娘哆嗦了一下,战战兢兢地走了。
      周围的人见状也赶紧躲着乔绫儿和云静初走。

      被周围异样的畏惧的眼神盯着,云静初连忙将乔绫儿手中的斧头放回原处,拉着她进了一家成衣店。

      云静初偷偷地打量着乔绫儿,她还是第一次直观见识到乔绫儿的“凶狠”,虽然在山上的时候,她有时也会察觉乔绫儿和善表面下的某种危险,但刚才的事显然还是让她吓了一跳。

      乔绫儿声音冷静,“要回去吗?”

      云静初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柔和,“方才是我不该,你大病初愈,容易心烦意乱,我不该带你往人多的地方去。这家店人比较少,我们可以好好逛逛了。”

      乔绫儿有些讶然地看了云静初一眼,没想到她会将责任往自己身上揽,倒还真是被精心养护出来的善良的大小姐。

      “在这等我。”乔绫儿丢给云静初一句话,转身离开。

      云静初有些莫名地站在店里,看着乔绫儿又走进了摩肩接踵的人群中。过了一会儿,她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颗完好的橘树盆景,显然是重新买的。

      “弄坏了你一棵橘子树,这棵还你。”乔绫儿语带歉意。

      云静初接过橘子盆栽,高兴地拨了拨上面金黄的小橘子。

      当一件件试穿新衣的时候,乔绫儿这才觉得有意思了起来,尤其当她得知这家店属于云家,她可随意挑选并且不需要付任何钱币的时候,这份愉悦上升到足够抵消之前的不快。

      乔绫儿一口气给自己挑了三套行头,其中有一件厚实温暖的裘衣,下回哪怕陷落在更大的风雪里,这件裘服也能护住自己一定的体表温度。云静初也是一口气试了十几套衣服,忽然,她喊乔绫儿进去帮她弄一下衣服。

      云静初正在试的那一件衣服,穿戴有些复杂,需要乔绫儿进去搭一把手。在乔绫儿帮她的时候,忽然注意到她胸口挂着一块蓝色的形如弯月的石头,那抹蓝纯净的有如雪山之上的湖水。

      “这挂坠是?”

      云静初的反应不得不令乔绫儿在意,她略带慌张地将挂坠藏进衣服下面,就像是藏住自己的一个秘密。

      “很久之前有人送的,就一直戴到今天了。”

      瞧着云静初极力掩饰的不自然,乔绫儿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看似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帮云静初整理好衣服。

      后来两人又逛了几家店,云静初还给自己的父亲和洛明河也各自买了一两套衣服,两人手提大包小包,心满意足地回去。

      只是在快走出市镇的时候,云静初忽然发现自己脖子上的挂坠不见了,她顿时慌张了起来,肯定是在试衣服的时候弄丢在店里了。云静初急匆匆地转头往店里的赶,乔绫儿在一旁旁交侧击这块蓝色石头的来历。

      云静初眼眶泛红,她一家店一家店地找回去,乔绫儿也跟着帮忙,心里却在冷静地分析,从云静初的反应来看,那块蓝色石头对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乔绫儿没有从云静初口中套出那块石头真实来历,但它既不是云深送的,也不是洛明河送的。云静初愈是难受痛苦,乔绫儿的心里越是冰冷恶心,那块蓝色的石头就藏在乔绫儿的腰间,可云静初的神色和反应,分明就是一个女子失去了她最心爱的物件,而她对这物件有情。

      在店里,当云静初当着她的面将石头挂坠藏到衣服之下时,乔绫二清晰地看见,那份慌张之下还带着绵长的怀念和一闪而过的情愫。

      乔绫儿匆匆一瞥到的那种情愫,只会在女子思念一个男人时出现。

      而这块蓝色的石头,并不是洛明河所送。

      乔绫儿想到了洛明河送出去的红豆手串,云静初在知道寓意后便取了下来。而这块普通的蓝色石头,却被云静初珍重地佩戴了多年。

      面前的云静初并没有落泪,可那怔然恍惚的模样足以令任何人看了都于心不忍,乔绫儿温言安抚,可眼底深处却是漆黑冰冷一片,酝酿着某种沉沉的危险。

      “以云家主的本事,再寻一块一模一样的石头也不是难事。”

      一滴泪自云静初洁白如梨的面颊上流下,她起身拎起装着新衣的包裹,不想让乔绫儿瞧见自己现在的神情,”丢了就丢了吧,这个石头的主人或许也忘了送出去的这份礼物吧。”

      乔绫儿瞧着云静初黯然神伤的背影,杀意从心里蔓延。

      她怎么敢?

      她乔绫儿远远观望不敢靠近之人,她在世唯一的亲人,承载她所有过去记忆之人,却被眼前的女人弃之如敝屣。她哥哥的那份比手中之剑还要重要的心意,却还不及一块旧了的石头。

      乔绫儿走到了云静初身边,在盛大的杀意之上,她的语气平静而贴心,“我们将走过的路再走一遍吧,那块石头或许掉在了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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