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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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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外山林里,马空留和翠羽吩咐几个斥候潜入城内,注意姬府的动静,其他兵士守在城外,只等姬雪焰一死,趁他们群龙无首之时,便入城扫清杨惊风红袖女等人。
姬雪焰中了翠羽的芦花毫针,针上是乔绫儿炼制出来的毒药曼陀罗,此毒进入人的皮肤血脉,三炷香之内那人必死无疑。可乔绫儿没有亲眼看到姬雪焰死去,到底是不放心。
“现在城里定然是戒备森严,你回去和送死无疑。”翠羽向乔绫儿指出这个事实。
“不亲眼见到姬雪焰的死,我不放心。”
乔绫儿从马尾巴上拔了几根毛,简单修补了自己的琵琶琴弦,背了琵琶便往城内而去。
夜幕降临,白天热闹的人群已经散了。果如翠羽所说,分舵的手下人在街巷中巡逻戒备,弥漫着一种紧张肃杀之气。
乔绫儿避开巡逻,借着小心往姬府方向而去。
乔绫儿来到姬府后巷处,凝神听去,姬府内一片平静,并未听到什么纷乱之音。乔绫儿皱眉,若是姬雪焰死了,府里不该这么平静,但转念一想,即便姬雪焰已死,为防止变故,底下人也应该会先将消息压下去。
姬府外围也有弟子巡查,乔绫儿小心避开,来到一处隐蔽处,悄然翻进了院内。守在那处的院内弟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乔绫儿用毒针放倒。
乔绫儿将昏迷的守卫拖入灌木丛内,又打晕了一个丫鬟换上衣服,小心翼翼往姬雪焰住的内院而去。
在接近姬雪焰的院子时,迎面走来一人,手上提着灯,乔绫儿连忙隐入树后,却听来人顿住了脚步。乔绫儿目光立时四下一扫,看到了被灯笼照出来的影子,明白来人发现了她。
乔绫儿当机立断,从树后闪身而出,手中琴弦往来人脖子上套去。
本以为杀死这人要费一番功夫,不想这人并不会武,提在手上的灯笼也猛然坠地。乔绫儿心下一顿,松开手,后退一步看去,果然是姬月生。
姬月生捂着脖子轻轻咳嗽,一双眼泛着泪,他也借着灯光认出了乔绫儿。
乔绫儿警惕着姬月生,看他下一步动作,若是他敢叫喊,她有自信在他出声的那一刻便杀了他。还有,她想让姬月生办的那件事情……
“她伤得很重,曼陀罗我混在汤药里给她喝了下去。”姬月生停了咳嗽,避开乔绫儿的目光低声道。
乔绫儿心下一松,收起了对姬月生的杀意。姬月生是她留的后招,当初在她将毒药曼陀罗交给姬月生时便想好了,若是今日翠羽刺杀姬雪焰的事出了意外,还有姬月生去送姬雪焰上黄泉路。来自身边人出其不意的杀招,又有几人能够防备?
乔绫儿瞧了对面的姬月生一眼,“你该谢我,让你亲手报了灭门之仇。”
姬月生是一个不会武的弱者,而姬雪焰武功和身份高高在上,面对这样一个强者,姬月生自然不敢升起复仇之心。可乔绫儿今日设计重伤姬雪焰,让这样一个强者陡然陷入濒死之际,将一个大好的报仇机会送到了姬月生面前。但凡有几分血性,姬月生就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姬月生神色晦暗,面上不见复仇的痛快,或许他对姬雪焰并不单单只有仇恨。
姬月生摒退了伺候的丫鬟,乔绫儿往屋内走去。
床榻在屋子里间,天青色的床帘被放下下来,遮遮掩掩看不清里面,姬月生立在门边,而乔绫儿一步一步地走近那床榻。
来到榻前,乔绫儿停住了脚步,她轻而缓地伸出手,挽起那重重床帏。
就在掀开床帏的那一刻,一柄寒光陡然从乔绫儿双眼间闪过,快到乔绫儿还来不及反应,那剑尖便抵在了她的喉咙上。
床榻上的姬雪焰肤色雪白,双目湛然,动作迅捷,没有一点中毒之态。
姬雪焰走下床,乔绫儿被逼得一步步后退,那剑尖始终不离她的喉咙。
姬雪焰开口,声音仍然如天籁,乔绫儿心底却是一片寒意。
“你假意投诚,实则暗中联合定坤门的人要杀我个措手不及,还策反月生给我下毒,以保计划万无一失。小小年纪,就有如此心计和手段,可惜你还是棋差一着。”
乔绫儿不甘心,“我亲眼看到翠羽的毒针刺入了你的后背。”
“我既不信任你,自然也有所防备,我里面穿了一件金丝软甲,那毒针刺不到我分毫。”
乔绫儿握紧了拳头,喉间的利剑闪着致命的银光,“我哪里露了破绽?”乔绫儿目光扫向一旁的姬月生,“是他告密?”
“月生对我忠心耿耿,你用错了人。但不只这点。”姬雪焰从束腰间掏出一个布囊,抛给乔绫儿。
布囊里是一个干瘪的虫子尸体,乔绫儿认得这虫子,那是她辛苦几年才炼出的情人蛊,她不由得握紧了布囊。
“是我疏忽了,没想到你会派人检查董怀善的尸体,还找到了这只蛊。”
“十二年前,我亲眼见到过这蛊的威力,右护法蓝玉生费了几日工夫才将此蛊从董怀善体内取出。”姬雪焰语气嘲讽,“你是蓝玉烟的徒弟?她倒是命大,竟然没死。”
“我早该毁尸灭迹。”
乔绫儿抬眸看向姬月生,面露不甘,“二十年前,姬雪焰杀你父母亲人,如今又杀了你唯一在世的姨母和表妹,你难道心中不怨,不恨,不想替你的亲人们报仇?!”
姬月生眼底情绪涌动,他垂下头去。怎么可能无动无衷,不久前他还亲手埋葬了自己的姨母和表妹,一副薄棺材装着他仅存于世的亲人,他年幼的表妹毫无声息地蜷缩在她母亲的怀中,她还未曾来得及长大成人。
他抬眼看向姬雪焰,二十年过去,她容颜不改,气势逼人,手握生杀,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卖笑的歌女了。世人只知她灭他父母亲人,认他做弟子羞辱,但其中内情外人又何曾知晓。他的祖父是个畜生,下流龌龊,连自己的儿媳都能下手,而他的父亲懦弱无能,不敢对抗父亲,也护不住妻子。月生的母亲,是在屈辱含愤下自杀而亡的。他当时八岁,却早已从下人的流言蜚语中知道了那种不堪的内情,他冲进了祖父的院子,将一路藏着的匕首捅进了他的身体。他恨他的祖父,他的父亲,他要给娘亲报仇。
八岁的他那一刀刺得不深,那时姬雪焰和路扶摇就在月老爷房间,路扶摇拔出来了那把匕首,猛然扎进了月老爷胸口,一下又一下,他的祖父全身是血,喉咙喘着濒死的气音,一双浑浊恶心的眼不甘地瞪着三人死去。八岁的他,觉得害怕极了,但为报仇母亲的痛快又远胜害怕。
事已开头,没有回转的余地。路扶摇假称传人,杀死了月府的管家,杀死了一个个走进月老爷屋子的护院们,而姬雪焰去杀了月老爷,月生懦弱无能的父亲。
路扶摇和姬雪焰逃走了,月家最小的孩子,月生失去了爹娘祖父,就这样失去了月家的一切富贵名利,但二十年来,他从未忘记自己八岁那年母亲自杀,他将藏着的匕首捅进祖父身体时的那种仇恨。
他的姨母携幼女随丈夫来到开封任知州,姨母想办法和他见了一面,说的也是和乔绫儿相同的话,要他报仇,要他杀了仇人。她们不知道,姬雪焰从来都不是他的仇人,而是他的恩人,是她帮自己毁掉了那表面名门望族,实则腌臜恶心的月府,帮他报了丧母之仇,让他从此清白无愧地做人。
过去种种和多年相处,他早已将姬雪焰视作了自己的亲人,两人之间情逾姐弟。即便姬雪焰杀了他的姨母和表妹,他也不会出卖她。
他告诉乔绫儿,“她对我从来只有恩,没有仇。”
乔绫儿从一开始就算错了人心,打错了算盘。她从不敢小看姬雪焰,可还是败得一塌涂地,她的心直直下坠,坠入了最深最寒的冰窖。
与此同时,在城外山林,追踪而至的杨惊风一杆铁□□进了马空留的腰,血顺着银枪流下。马空留在先前与姬雪焰的交手下已受了重伤,此时自然不是杨惊风的对手。
正被红袖女围攻的翠羽看到这一幕,目眦尽裂,”老马!“
马空留听到翠羽痛苦的嘶喊声,涣散的神智清醒了一瞬,他用力握住了正抽出自己身体的阴阳,强提起体内还未散去的最后一口真气,抡着长枪连带着杨惊风往红袖女的包围圈扫去,只为妻子挣得一线逃离的机会。
“快走!”马空留嘶哑地喊道。
挥扫而来的银枪一瞬间打破了红袖女的剑阵,翠羽最后看了马空留一眼,双目赤红心碎欲裂,她一蹬树干冲出了剑阵,全力往远去奔去。
“追!”红袖女们急急往翠羽逃跑的方向追去。
马空留轰然跪地倒下,腹部已是鲜血一片,他安心地阖上了眼。他知道,凭翠羽的轻功,这些人追不上她。
留在原地的杨惊风看着马空留那矮瘦的尸体,想到他刚才濒死还要为翠羽挣出一条生路的情景,心里倒生出一丝佩服,“倒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
姬府内,那柄寒光闪闪的剑还抵在乔绫儿的脖间,只要乔绫儿轻轻一动,这剑尖就会割破她的喉咙,让鲜血喷涌而出。
她生死一线,没有人会来救她,她的阴谋诡计全然失败,此刻已是绝路。
乔绫儿闭了闭眼,满盘皆输,只能以命一搏。再睁眼时,她定定地看向姬雪焰。
“我不要这样的死法。用你的琴,和我的琵琶,来一场生死决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