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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 1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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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绫儿的脸色变了,在姬雪焰的琴声下,被自己封去内力的洛明河不死也得重伤。情急之下,她抖开一旁的琵琶抱入怀中,十指如飞拨弄四弦。
琵琶之音与琴声相碰,化解了姬雪焰的音杀,洛明河未被伤及。姬雪焰的目光投了过来,随之她指尖奏出的第二道攻击,仍是朝着洛明河而去。
乔绫儿狠了狠心,既然已经将自己再次扯了进去,索性就继续下去。中途退出,反倒是让人看不起。这些念头电光火石间在乔绫儿脑海中闪过,她手上动作却要更快,十指在琴弦上疾速拨动,嘈嘈切切错杂弹,音声疾风骤雨往前奔去。那流淌的琴音不徐不缓,却在与琵琶之音再次相碰的一刻,如大鱼吞小鱼般将其撕咬吞食。
乔绫儿乐声顿时一乱。而琴音仍旧,雅逸脱俗,昭示着琴的主人已然换了种心境。乔绫儿听出这琴声没有杀意,心中略为一定,知道姬雪焰存了想要考量自己的意思。她也有意一试姬雪焰的武学深浅,便深呼吸几口气,平定了呼吸,指腹再次拨弦。四弦之上,奏出万鬼嘶吼之象,气势汹汹朝着姬雪焰的方向而去。
舞女们已经退下,杨惊风痛苦地捂住了耳朵,姬月生眉头紧锁,难听,真是太难听了,弹得毫无乐感美感,和街头杀猪的有什么区别。
忽略洛明河衣衫染血的狼狈,他的神色倒是淡定,乔绫儿的琵琶平日里就说不上动听,杀人时那琵琶奏得更是煞气十足,难以入耳,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识了。
如果说琵琶声有如杀猪,令人难以忍受,那琴音便是将众人耳朵解救出来的仙籁了,不过是众人几个呼吸之间,那琵琶之音的鬼哭狼嚎之声便尽数湮灭,只留琴音袅袅,流淌在这静下来的大厅之中,铮然一声,乔绫儿的一根琴弦断了。
琴声停了下来,姬雪焰的纤纤双手轻轻按在琴上,目光投向乔绫儿,“不错”。
乔绫儿颔首,“多谢舵主指点。”
“你方才出手救他,是对他有情?”姬雪焰的目光落在洛明河身上,话却是对乔绫儿问的。
洛明河站在厅中,不闪不避地迎着姬雪焰的目光,“她若尚有几分同伴之谊,也不会将我送舵主处置了。”
乔绫儿对着洛明河笑了笑,走到他身边,朝着姬雪焰单膝跪下,抱拳道,“不敢瞒舵主,这一路并肩而行,洛少侠确实蛮讨晚辈的喜欢。方才冒犯了舵主,还请舵主责罚。”
姬雪焰明如秋水的眸光在两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唇齿轻启道,“不必,我本也无意取洛少侠性命。”她看向洛明河,“洛少侠,你这一身伤势颇为严重,我看便安心住下好好将养吧。”
洛明河神色淡淡,也没有说什么。
晚宴结束的时候,姬雪焰告诉乔绫儿,她可以拜入明辰教,投入自己麾下,只是拜师得有投名状。刚好缨骑卫的人找上门来了,她要乔绫儿解决马空留这个麻烦,能不能成就看她的本事了。
晚宴散去,姬月生提着灯,送乔绫儿和洛明河回客房。灯光照着姬月生欣长如墨竹的身影,从他走动间的步伐间,能看出他并不会武。观姬月生吩咐仆婢,收拾晚宴的行为来看,他在姬府内担任的应该是管家之类。
身侧的洛明河脚步虚浮,走的有些吃力,乔绫儿扫了一眼,这一眼便看到腿上的三四道剑痕。今晚洛明河在宴厅中所受之辱,改日定尽数奉还回去,乔绫儿的眼底泛起一抹戾气,浑然忘了自己才是导致洛明河受伤的罪魁祸首。
乔绫儿慢了一步,来到洛明河身侧,将他的一只胳膊放到自己肩上,好让他能借力走得舒服些。洛明河扫了她一眼,也就任由她架着自己了。
“这一身伤势,因你而来,能换得一枚恢复内力的解药吗?”洛明河道。
在两人一步之前的姬月生还是安静地提灯为两人引路,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乔绫儿扫了他一眼,然后没好气地回答洛明河,“不能。”
伤的是洛明河,罪魁祸首也是乔绫儿,可突然心里窜出一股火气的也是她。她有一只手扶在洛明河腰间,此时用力掐了他一下,恨道:“走江湖五六年了,还能这么轻易被人骗,什么一剑山庄的少主,年轻一辈的楷模,一路上不是被骗就是受伤,见不到一点威风!”
洛明河受她一掐,又听她这话,心头横生一股怒气,此人当真是乖僻邪谬,不可理喻,他收回借力的手,左脚往前一迈,便立刻又与乔绫儿分开个干干净净。
乔绫儿见他独自蹒跚,不想与她牵扯的模样,抿了抿唇,也不再看他。她视线四转,打量起这姬府的景致来。
点在四处的晕黄灯火,勾勒出雕梁画栋,游廊清泉,处处透着大户人家的高雅和气派,在三人经过一道曲折游廊后,面前便出现一方小院,里面有两三间雅致小院,院门上有匾,题“淇水遗风”四字。
乔绫儿的目光落在这匾额上,“淇水遗风,倒是有风,可四面又不见水,为何叫这个名?”
姬月生回答道,“这方院子的名字来自诗经中‘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一句,以淇水遗风为牌匾,是因为这院子以前种了几百棵翠竹。”
“几百棵翠竹,倒是刺客藏身的好去处。”乔绫儿道。
姬月生听了这话抿嘴笑了笑,“杨师兄也是这么说的,所以在买进宅子后,把这里的竹子都砍掉了。”
姬月生看这处院子的目光,像是看到了从前种了几百棵翠竹的院子旧时模样。
“你好像很熟悉这院子从前的样子。”乔绫儿道。
“这里以前是我小时候读书的地方。”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姬月生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脸色顿时有些不自然,“时间不早了,两位还是早点休息吧。”
洛明河看着姬月生离开的背影,“看来这府邸以前不姓姬,姓月。”
乔绫儿若有所思,“你说姬灵焰杀了他全家,夺了他府邸,让他从一个锦衣玉食的小少爷,变成现在一个寄人篱下的管家,你说他心里会不会怨,会不会想要报仇?”
洛明河扫了她一眼,猜到了她的意图,“你想用他的手杀姬灵焰?”
乔绫儿赞许地看了洛明河一眼。
第二天,洛明河待在曾经种满翠竹而如今平坦开阔的小院里,持续不断地运功将乔绫儿下的毒一点点清理,求人不如求己,这是洛明河早早就明白的道理,尤其当那人是一个性格乖僻不走常理之人。
乔绫儿去广德楼找了杨惊风,杨惊风还真是一个戏痴,听他说,他五岁起就被送进了这个行当,每日风吹雨打不动的吊嗓练功。后来有一回姬雪焰来楼里听戏,杨惊风在戏台上唱《霸王别姬》,那眼里看的是台上哀哀诉诉的虞姬,余光里描的却是台下容色逼人的姬雪焰,那是他唱了二十年的戏配了无数青衣花旦也没见过的美人。说来也是走运,当时姬雪焰当刚上开封舵主没多久,手底下不服气的人很多,就串通了当地的漕帮要把姬雪焰拉下台。也就是在这戏院,两帮人斗了起来。杨惊风扮了十多年的武生,戏就是人,人就是戏,分不清了,那赵子龙、楚霸王、吕奉先若干英雄的豪气干云都装进了自个肚子里,一见台下的虞姬受围,当场一亮嗓子,连翻三个漂亮跟头,威风凛凛地挡在了姬雪焰面前。
最后呢,那英雄救美没成,姬雪焰武功卓绝,那是一点事都没有,他一个只懂拳脚没有内力的人差点让人干死了。不过也是因祸得福,姬雪焰看他根骨不错,自己又缺人手,就将他收成二弟子了。虞姬成了师父,杨惊风可就不敢造次了。
照理说杨惊风也不用做这下九流的行当了,但人就是有戏瘾,脱不下这身戏服了,现在开封府最有名的风雪戏班,就是他一手带出来了。不过他现在当了老板又当了姬雪焰徒弟,登台唱戏的次数就大大少了,多数时候啊还是为姬雪焰办事。
这开封属于明辰教下的酒楼、戏院、当铺、赌坊等等,不时就有一些三教九流的人闹事,这些冲突纠纷啥的都是杨惊风管着,实在管不住、不好管的那才由姬雪焰出面。
所以乔绫儿来找杨惊风商量如何对付马空留,那可真是找对人了。
不过这次既然是乔绫儿拜师的投名状,杨惊风自然不会大包打揽,也不会插手过多,也就是乔绫儿打个配合,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姬月生的身上,不免又翻出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戏台上那孤儿抑扬顿挫地唱着,“霎时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这世界这人生突然还原。是义父将俺举家害,又是仇人育我十六年。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剑在鞘难出手心意茫然……恼上来拔出了青锋剑,斩元凶慰先人大抱仇冤!……”
台下乔绫儿剥着花生,“舵主将仇敌之子放在身边养着,就不怕有一天那人反水,就跟这台上的孤儿一样,反害了舵主吗?”
和乔绫儿坐在一张桌上听戏的杨惊风撂下了手里的茶,顿时觉得台上这出戏碍眼极了,他开口道,“我也劝过舵主斩草除根,但舵主就当了个耳边风听了,这养了近十年了,我看也是养出感情来了,舍不得。”
“那这些年他有过对舵主不利的心思吗?”乔绫儿道。
“他哪敢!”杨惊风粗眉一竖,“他最好就是夹着尾巴安安分分做人,要是敢学这孤儿报仇,我就让他变成我这枪下亡魂!”
在杨惊风那儿溜达了一圈,打探清了姬月生的事情后,乔绫儿便别了杨惊风,这开封城中溜达起来,还专往热闹处钻,十足十的玩乐模样。逛上最热闹的大店街后,在挤挤挨挨的人群里,乔绫儿挤进了热闹喧哗的人群中,在这一窝蜂一窝蜂的人中再难找出她的身影了。
偏僻窄巷的深处有几户人家,而在这窄巷入口的一角画着粗陋的两极图,就像是孩童拿着石子在墙上随手涂画般不显然,乔绫儿顺着这记号,来到了巷尾处的一户人家门前,敲响了门。
门开了,乔绫儿走了进去,一道寒光凛凛的飞镖悄无声息贴进了乔绫儿的后颈,有人站在了乔绫儿身后,然后用另一只手掩上了门。
马空留从屋内走了出来,他看到乔绫儿,脸上露出一份厌恶神色,开口道,“你为什么会在开封?”
乔绫儿身后那人拿飞镖在她后颈处划了划,低哑的女子声音响起,“好久不见,绫儿小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