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咖啡馆》满阶梧桐ff

7、罗豫

　　《罗豫》

　　星期六咖啡馆晚上8点打烊。

　　星期五下午，艾琳收拾完店堂和厨房，准备下班，还有两小时，店里不会太忙碌，岫玉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

　　艾琳把围裙脱下来，换衣服，这时，大门上的铃铛铛铛地响了起来，有客人来啊，可小铃铛一直响，难道有好多人一起来买咖啡？！

　　艾琳看向大门，不，就是一个客人、 他手里拎着一幅画，大门不能一下子就关上，所以小铃铛晃晃悠悠地响。

　　客人进来后，小心翼翼地把画儿放在椅子上，然后走到服务台买咖啡。

　　岫玉听见大门铃铛声响，就从地下室跑上来了，她知道艾琳快要下班了。

　　一见那个客人，岫玉高兴地喊了一声： “罗豫，是你吗，罗豫。”

　　罗豫见到岫玉也很高兴：“岫玉，好久不见，你家老王呢，他还好吗！”

　　岫玉微笑着，转头对艾琳说：“罗豫是我的老邻居，老朋友。你下班吧，谢谢你帮忙，路上小心。 ”

　　艾琳走了之后，岫玉给罗豫做了杯咖啡，说：老王去世了。看来我们真是太久没见了。 ”

　　听说老王去世了，罗豫低下了头，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回应岫玉的话，他有打量了一下咖啡店堂，问：“这里，是你的？”

　　岫玉也看了一眼自己的店，点点头： “老王病了三年多，走了，我们活着的人的生活还得要继续啊。 ” 岫玉起走到咖啡机旁给自己倒了杯咖啡，当他再坐下来时，说： “老王走了后，我是想找找工作，去上班的，可一直没什么消息。买下这家小店，纯属意外，也是运气，原店主急着出手，我便抓住机会。 ” 岫玉说完，笑了笑，这笑得既不开心，也不真诚，更没有什么意思。她这笑啊，就为这场面不太沉重，或太尴尬。谈论丈夫去世，谈论找工作不顺利，这些都不是什么让人心情快乐的话题。岫玉不想让外人见到她脆弱的一面，她更不想用家中变故来博人同情，没这个必要，而且她和女儿现在挺好的。

　　正当两人沉默，大门上的铃铛又响了起来，进来的人是莫妮卡。

　　莫妮卡笑眯眯地冲着罗豫走过来，“亲爱的，画儿，嗯，拿到了！” 她瞥了一眼椅子上的画。

　　紧接着，莫妮卡对岫玉说： “这是我丈夫， Yu。”

　　岫玉微微一点头，说： “哦，我们认识的。你们聊。 ” 说完，她起身去服务台，瞟了一眼椅子上画，透过塑料纸，也能看到：静物画，葡萄。

　　这回，吃惊的人是岫玉了：亲爱的？！丈夫？！ 罗豫什么时候成了莫妮卡的丈夫了？！ 那三英呢？他们的两个孩子呢？

　　莫妮卡是个越南人，皮肤有些黑，肤色也暗，她个子矮矮的，体态微胖，跟三英的差别挺大的。

　　在岫玉和老王买房子搬家之前，他们住在一栋公寓楼里，当时，罗豫和三英跟他们住在同一栋楼里。得空时，两家人常会聚在一起，聊天、 喝茶，说说未来和孩子们。

　　那时，老王的工作不稳定，保不定哪天就失业了。 如果能在某大公司里谋倒位子，那固然好，那也得有机会啊。所以那时老王就希望罗豫能给介绍介绍去他工作的公司。 虽然老王比罗豫年长几岁，但只得厚着脸皮暗示请罗豫帮帮忙。

　　罗豫工作的那家公司虽不大，可他是公司里核心成员，老板对罗豫很器重。 而且罗豫已经在那家公司做了好几年了。 老王坚信只要罗豫愿意帮忙，介绍个工作，在他那里不应该有问题。

　　老王终究没有等到罗豫给他介绍工作，他自己找到了，一家美国的咖啡公司。 是做咖啡胶囊的。那时已有不少公司使用咖啡胶囊，那就需要安装胶囊机器。之后，还有机器维护和修理，所以老王的工作算是稳定下来了。

　　岫玉一边擦拭咖啡机，补咖啡杯，检查cream 机器，一边想起了从前。

　　大门上的铃铛响了起来，进来的人是辰辰，她径直走到岫玉的服务台： “阿姨，今天妈妈在家里做了蒸饭团子，妈妈说让你尝尝，有咸甜两种，很好吃的。 ”

　　岫玉满脸微笑着跟辰辰说话：“谢谢你，辰辰，也谢谢你妈妈哦。我尝尝……”

　　这时，罗豫和莫妮卡起身，并对着岫玉挥了一下手，他们要走了。

　　岫玉也对着他们点点头，他们拿着画儿离开了。

　　岫玉用纸盒装了两块戚风蛋糕给辰辰，然后把辰辰送到门口。

　　本来挺平静的一天，就是普普通通的，忙忙碌碌的作着小生意，可是见到了罗豫后，岫玉竟老是想起三英。 岫玉自言自语： “ 罗豫和三英看上去很恩爱啊，感情挺好的呀，怎么就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了呢 ”

　　三英长得很漂亮，高个头，身材也好，穿什么衣服都漂亮，像个时装模特。

　　那个时候，三英不上班、 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可每天都打扮得很精致，化着一丝不苟的妆。就是去小学校接孩子放学，不过就是五分钟步行路程，那也要穿着恨天高，提着漂亮的包包。

　　罗豫是国内名牌大学毕业，她很是引以为傲。 每次聚会喝茶，她都说着一样的话题：罗豫的大学，罗豫是多么优秀，老板多么器重他，甚至依赖他。

　　女人的神经总是格外敏感。岫玉隐隐觉察到，三英是在暗示他们跟他们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老王和岫玉就是一对打工人，挣点小时薪，早晨俩人提着午餐饭盒出门，晚上回来忙叨叨地做晚饭，连话都说不了几句，整天就是三件事：上班、 吃饭和睡觉。而他们就不一样了，罗豫做的是专业工作，老板身边的重要人，夏天常常会带着三英和孩子们去度假的。 所以对于这种邻里间的小聚会，岫玉有时参加，有时不参加。

　　后来，老王的工作稳定下来了，岫玉就开始着手找房子，看房子，买房子了，搬家离开了那栋公寓楼。

　　生活是今天重复昨天，明天重复今天吗！ 既是，也不是。是也，每日的生活琐琐碎碎，不尽相同。非也，时间默默流淌，悄悄流逝，昨天终究会越沉越远，今天也终究会过去。所以啊，我们要好好过好眼前的日子。

　　两个多礼拜之后，岫玉几乎快忘记了罗豫到小店里来过的事情了。

　　一天，中午，莫妮卡来买咖啡。实际上，她是来约岫玉一起吃晚餐的。 岫玉根本不想去，莫妮卡就是一个常来店里的客人，跟朋友二字搭不上边，一起吃什么晚餐啊。

　　莫妮卡说： “我真心请你，我们说说话。今晚不是艾琳上班吗，你可别借口说走不开啊。

　　有客人来买咖啡，岫玉不想跟她过多的蘑菇。

　　莫妮卡说：“我订了位子，离这里不远，是家牛排屋，我预定的是晚上7点半。 ” 她说完后放了一张饭店的名片在岫玉的手边。

　　实际上，约人一起晚餐是要提前约的，让朋友有时间准备，至少可以穿一身自己喜欢的衣服，特别是去牛排屋这样的店。像岫玉这样，在店里忙了一天，灰头土脸的，又不可能多带一套衣物在身边，这样约人吃晚餐实在有些欠妥。 岫玉就洗了洗脸，脸上略施了些粉，再抹点唇膏，便去赴约了。

　　岫玉走进牛排屋后，就看到莫妮卡，她的头微微偏向边，一手支着下巴，另一手握着水杯。

　　岫玉放慢脚步，轻轻地走到莫妮卡的桌子边，并坐下： “你好，莫妮卡。”

　　莫妮卡给岫玉的水杯里倒水， “谢谢你来陪我吃晚餐。 ” 然后拿起菜单： “我们先点菜，然后聊天。 ”

　　岫玉也拿起菜单，一边看一边说：“我们是单纯吃饭啊，我对别人家的故事不感兴趣。 ”

　　莫妮卡慢条斯理地说：“罗豫说你是他前妻的闺蜜，让我别再到星期六去喝咖啡了。 ”

　　岫玉笑了笑，“哦？！ 他是这么说的吗！ 不，我不是三英的闺蜜。我们只是邻居，曾住在同一个公寓楼里，仅是熟人， 如此而已。 ”

　　莫妮卡说：“罗豫越是不希望我见你， 可我越是想见你，我原先是想让你告诉三英，她和罗豫的婚姻不是我破坏的。”

　　岫玉说：”你和罗豫已经结婚，现在再说这样，还有意义吗。我都不知道三英现今在哪里，而且我真是很多年没有见过她了。从前是邻居时，孩子们都在小学，现在呢，都上大学了。

　　餐前汤送来了，莫妮卡先尝了尝汤，说：“罗豫和三英的离婚办得很快，之后，我们立即结婚了。第二个月，罗豫辞职，当时我并不知道他因何辞职。有一次是过节，在我父亲家里聚餐，喝了些酒，回家时我开车，罗豫半醉半醒地坐在旁边，我们不知怎么就说起了三英，他含糊地说三英跟他老板好上了。”

　　岫玉一边喝汤，一边听着，一边在心里说：罗豫不是三英的骄傲吗，她怎么又转投他人怀抱呢？难到是罗豫出轨在先？莫妮卡刚刚不是也说了离婚后立即结婚，说明他们之前就已经交往了。

　　岫玉拿起餐巾轻轻擦了擦嘴，说：“那俩孩子呢？都跟着你和罗豫吗？ ”

　　莫妮卡说：“三英把女儿带走了，儿子跟着我和罗豫，儿子太喜欢玩游戏，罗豫也为他担忧。”

　　岫玉想换个话题，可她和莫妮卡除了聊一聊罗豫和三英，还能有什么话题呢！ 看来今天这闲话她是听定了。

　　岫玉的汤喝完了，总不能冷着不说话吧， “我记得你说过你是越南人，那你和罗豫是怎么认识的？”

　　牛排来了，看上去很不错，还搭配了芦笋和孢子甘蓝和胡萝卜。

　　莫妮卡微低着头切肉，说：我是混血，我出生在越南，我母亲是越南人，但我父亲是华人。你看，我和你用中午交流不是没有问题吗 ” 莫妮卡送了一小块牛肉到嘴里，然后接着说： “你能相信吗，我和罗豫是在地铁站遇到吗。 ”

　　岫玉疑惑地重复：“地铁站？！” 她记得罗豫从来都是开车，几乎不坐地铁。

　　莫妮卡微微笑着，说：“是的，地铁站。罗豫后来告诉我，他很少坐地铁。那一段时间，他的车子有些问题，就放在车行里维修了。 每天他和我都在同一个地铁站出来，转换同一路 bus，那时我们从没有说过话。直到有一天，他站在我后面等车，看到有人把手伸进我的背包，他就走到我身边，轻轻地推了我一下，并跟我说等会儿去买菜什么的，仿佛是家人一样。

　　那个小偷很快就离开了。

　　从哪天起，每天下午他都会在地铁站等我，先陪我回家，然后再自己回家。后来，每天早晨他也会在地铁站等我，再后来，他早晨开车来接我去上班，下午在地铁站接我，送我回家。 他经常会给我准备一点小惊喜，一块蛋糕，一份甜品，或一朵花。特别的日子里我们也会外出用餐。

　　第二年秋天，他要到西雅图出差几天，他希望我跟他一起去，我便请了假，陪他一起去了。

　　在西雅图，他告诉我他离婚了，问我是否愿意跟他结婚。

　　那次西雅图之行让我难忘，我们在那里玩得很开心。

　　我们从西雅图回来后第二周，便去登记结婚。 ”

　　服务生送来了咖啡，岫玉喝了一口，感觉不如自己店里的咖啡好喝，就放下了杯子， “听起来蛮浪漫啊。我认识罗豫这些年来，真不知道他这般有情调的浪漫之人，而且他还很勇敢和体贴。 其实我真的不了解罗豫和三英。 ”

　　两天后一大早，岫玉的咖啡店才刚刚开门，真的太早了，罗豫来了。他说他知道两个女人一起吃晚餐的事情了，想来跟岫玉聊一聊。

　　岫玉在心里叫苦：你们都跟我聊什么呀，我又不是教会里的牧师或师母，我整天可忙着呢。再说，你家那团乱麻跟我有啥关系啊，我也不想知道呀。

　　岫玉微笑着说：“我每天做生意挺忙的，真的没有闲心去过问别人家的事情。看得出来，莫妮卡是个心里不藏事的简单的人，祝你们幸福快乐。 ”

　　罗豫手里握着岫玉给她做的咖啡，说：“我想说说三英，其实我也是没人可诉的，不能都跟莫妮卡说吧，不能跟孩子们说吧，我们离婚的事，没有跟任何人说起。 ”

　　岫玉没有接他的话，只在心里暗自怨言：你离婚结婚都完成好几年了，还说什么呀。哎，碰上你，算我倒霉孩子吧，再当一回师母。

　　罗豫说： “三英跟我公司的老板有染，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不知道，在我认识莫妮卡后不久，有一天中午，一个朋友约我吃午饭，一进饭店我就看到三英和我老板也在那里用餐，真是太巧了，看他们那样因该不是第一次约会，言行熟络默契 。我没让他们看见我，可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种关系，三英给我出了个大难题啊。

　　从那之后，我开始留意他们、 他们见面的频率挺高的。我原想：如果他们只是约会吃饭，那么我暂时不戳破那张纸，等等再说，我那时想着尽快换个城市。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情，我和三英决定离婚。

　　有一天我中午回家取一个U 盘，在停车场发现我老板的车。我坐在Lobby的沙发里等着，等我老板走了之后，才上楼回家。三英的头发没有梳，她也还没来得及收拾卧室。于是我们摊开了说话呀。决定离婚。

　　三英对离婚蛮期待的。

　　三英喜欢那些昂贵的东西，她出门总提着的包，她告诉我那是她自己买的，是个仿制品，我猜那是我老板送她的。

　　离婚后，三英带着女儿搬走了。

　　我老板虽然是一个人在多伦多，可不说明他没有家庭，没有婚姻啊。三英是否清楚这些，或者我老板允诺过她什么，之后又不兑现。

　　半年后，三英打电话给我，说想搬回来住，我没有答应，那时我已经跟莫妮卡结婚了。

　　我和莫妮卡生活得很好，终于平静下来的生活我不希望被打破。 ”

　　幸好是一大早，小店里的客人不是很多，岫玉还有可以陪罗豫坐坐，听他讲讲故事。

　　茫茫人海，能遇见就是缘分。如果能成为最亲近的人，一起生活，这是老天给天的大恩典呢。若如相爱，请莫相欺；若如相恋，请莫相弃；如若相忘，请莫相忆。

　　岫玉没有讯问三英近况，她没兴趣知道。生活的路，都自己选择的，走上去了，就莫要后悔。

　　岫玉没有评论三英，她和罗豫曾是最亲密的人，尽管他们现在分开了。外人的任何评论都是当事人不愿意听到的。

　　岫玉只说了几句莫妮卡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