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咖啡馆》满阶梧桐ff

2、晚餐

　　《晚餐》

　　岫玉回到家里，她心里太高兴，一时间，竞不知该做些什么，便给自己沏了杯茶，她原是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的。她很清楚她那银行里有多少钱，能这样拿下那个小咖啡店，她既感到意外，更感到幸运。这里当然少不了冷月的努力。

　　岫玉手捧着茶杯，在餐桌边坐下，她此刻的思绪是跳跃的，无序的。一想到冷月，她有一种难言的感激。冷月知道，她买店后捉襟见肘，今天签约后就悄悄地告诉她：会拿出一半佣金给岫玉作为新店贺礼。岫玉自言自语：虽然老公不在了。但是，还好，有冷月这个朋友。

　　岫玉从没有见过冷月的丈夫，不知道他们是离婚了，还是其他什么状态，反正冷月是一个人，和女儿一起生活，哎，以后啊，只要冷月有事，她一定不会袖手旁观。岫玉在心里暗想。

　　新店，不，是新店主，是的，星期六咖啡馆的新店主。那将是她的咖啡店啊，她此刻的思想早已飞去了那店里。她在心里想像着她在店里招呼客人，或是准备点心，要么在给客人做咖啡。早晨开门开灯，晚上清理店堂。那可是自己的店呐，尽管现在还不是，但不久之后，到了交割日子，那就确确实实是自己的店了。她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好好地努力经营这小咖啡馆，以后，自己和女儿的生活就要依赖这个店了。

　　不知不觉，一盏茶已经喝得很淡了。有声音从地下室传上来。岫玉的房子是镇屋，且是边户，买房子的时候，老公还在，还有工作，有不错的收入，在岫玉的安排管理下，他们没有多少贷款。把地下室出租出去，完全可以以房养房。

　　地下室有分门，岫玉就把下面的房子租给了一对小夫妇。那是一对十分安静的人，平时几乎听不见楼下有响动，有时候岫玉觉得奇怪，他们不做饭吃饭吗，不清楚，反正他们很安静。

　　但是今天，这会儿，岫玉听见楼下有声音，有个女人在大声说话。岫玉听不清楚那个女人说什么，便想去楼下看看，怎么啦，但是又觉得不妥，既然楼下的人没有向她寻求帮助，那么应该没有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吧。

　　岫玉把茶杯收拾了，又清了清头绪，她打开冰箱，该做晚饭了。突然她觉得今天是值得纪念的日子，该小小地庆祝一下才对。于是她快速地瞟了一眼微波炉上的时间，自言自语：来得及，去趟超市吧。

　　当岫玉开车出来的时候，发现有个中年妇女的身影向自家后院走去，看那样子，应该是个孕妇。于是她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从倒后镜里看到，那个中年妇女拉着楼下的小媳妇出来了，上了一辆车，离开了。

　　茉茉是岫玉的女儿，她更喜欢别人叫她Jasmine，是个大二学生。她很清楚自己的家境，过去父亲还在，还在上班的时候，家里的生活没有什么问题。可现如今呢，她还在读书，便不想给母亲增添负担，另外也为了多陪陪母亲，她能明显地觉察到母亲与她有相依为命之感。所以她没有像其他同学那样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而是一直住在家里。

　　茉茉进门的时候，岫玉还在炒菜，但是餐桌上已经有一盘清蒸鲈鱼，半只烤鸭，蒜香芦笋和豆腐羹。还有一瓶红酒，已经打开预备着了。

　　“妈，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茉茉好奇地问， “这么多菜，还有红酒！ 妈，你喝酒吗？” 茉茉知道岫玉酒量浅才故意问。

　　“喝！ ” 岫玉把刚炒的豆苗也放在餐桌上，这是茉茉最喜欢的菜，说：“得喝，我就喝一杯，庆祝一下，那个店，拿下了。 ”

　　“那真是太好了。 ” 茉茉一边倒酒，一边说， “不过。。。”

　　岫玉接过茉茉的话头，说： “不过，有了自己的店了，一定会很忙。” 岫玉抿了口红酒， “只要能忙到钱，我不怕忙。”

　　岫玉是个没酒量的人，喝一小口就脸红发烧，一杯下肚就离醉不远了。

　　“我功课不多的时候，就跟你一起看店守店。 ” 茉茉这样说着，有一丝丝儿的讨好卖乖，她夹了块鱼， “ 好吃，清蒸鱼就是好吃。 ”

　　“你还有两年就毕业了，这不能马虎。主要是周末，周末你帮我看店，我好去进货。自己去买东西，利润空间大些。” 岫玉喝了半杯红酒，已是微醺，眼神恍惚，看着茉茉那一缕淡金色的头发，她张了张口，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她什么也没说。

　　吃了两口菜，岫玉没话找话地问： “那什么，你那好朋友珍妮，她近来可好？” 岫玉原想趁着酒意问问茉茉有关凯文的事情。但是，她犹豫了，女儿大了，都是大学生了，不能再像从前她小的时候那样，直来直去地问话了。之前，就是为了问这个凯文，茉茉有好一阵子都不跟她这个妈说话。所以今天，话到了嘴边，她愣是没问出来，只好说珍妮了。其实，她才不关心珍妮如何呢。如果茉茉和珍妮关系不好了，那她说不定还会多问几句。可茉茉和珍妮是从上高中就要好的朋友。

　　岫玉一直不太喜欢珍妮，可偏偏茉茉跟珍妮很合得来。珍妮是个俄罗斯裔的小姑娘，小脸圆圆的，鼻子周围有一些雀斑，很可爱。珍妮从上十年级就开始交男朋友了，今天好了，明天不好的，不好了就换人，到如今，男朋友换了一茬又一茬，关键是，她很兼容，什么人她都能接受。她这一点博爱精神对茉茉的影响很大。岫玉时不时地说茉茉，让她不要跟珍妮在一起。如果不是家里有了重大变动，岫玉一定会把精力都用在十几岁正处在叛逆期的茉茉身上，可老公突然没工作了，突然病了。茉茉越来越不愿意跟父母在一起，总得跟珍妮一起，一起上学，一起做作业，一起逛mall。后来，她们还考去了同一所大学。

　　说完珍妮的名字，岫玉也后悔了，她在心里责怪自己：唉，我干嘛要说珍妮啊。于是，她看着清蒸鱼，说：“鱼好吃，你多吃点儿。 ”

　　茉茉也喝了口红酒，说：“珍妮啊，她已经不是我朋友了。”

　　岫玉一听，她那微醺的眼睛竟瞬间清醒了几分， “怎么啦？” 她好奇地问， “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还用说吗，一定有事儿啊，但是，岫玉之所以问，是想知道她的宝贝女儿是否收到了伤害。母亲护子的天性是很容易被激发的。

　　“没什么。” 茉茉低头吃鱼， “你不是一向不喜欢珍妮吗，这回你该高兴啊， Your dream came true!” 茉茉说完，把酒杯送到唇边，先小饮了一口。她瞟了一眼岫玉，然后把杯中的酒全倒进了喉咙里。

　　岫玉故意没有去迎接茉茉的目光，她一边夹菜到自己的碗里，一边说：“现如今啊，我们俩就是全家了！ 跟妈妈我说说吧，希望她没伤到你。 ”

　　“真没多大事儿。”茉茉给自己又倒了杯酒， “伤到我？！ 别开玩笑了，她那么容易伤到我吗？！ 我又是那么容易受伤的吗？！”

　　茉茉连续两个反问句，让岫玉一时语塞。餐桌上有一分钟不合时宜的静默。还是岫玉先开口：“人啊，活在这世上都是不容易的，大多数事情都得自己面对。无论妈妈多爱你，有很多事情我是帮不上你的。你不想说，那就不说吧。 ”

　　茉茉手里捏着块烤鸭，她咬了一小口烤鸭皮，就把烤鸭放下了，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慢点喝！” 岫玉有点着急。

　　一颗泪珠滚了下来，岫玉看到了，茉茉感觉到了。

　　“她跟凯文好上了。这回你更高兴了吧，你的另一个愿望也实现了。 ” 泪水溢出了眼眶，流到茉茉的嘴角边。她伸手从岫玉递过来的纸巾盒里抽了一张，在腮边按了按。

　　岫玉没有说话，她的酒已经全醒了，看着茉茉，十分心疼。

　　凯文跟茉茉和珍妮在同一所中学，但是高一级。那时候，岫玉心里还不以为然，当邻居告诉她：看到茉茉的男朋天送她回家。她觉得读高中的女孩子想找个男朋友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她想当然地以为凯文是个中国人，可当得知凯文是出自印度家庭时，岫玉斩钉截铁地告诉茉茉：停止同凯文交往。

　　为了凯文，母女争吵了好几次。茉茉不明白为什么妈妈的反应竞是如此强烈。茉茉说，凯文很聪明，什么麻烦的题目都难不倒他，凯文的成绩很棒。凯文的英文也不错，什么又长又奇怪的单词，他都能准确无误地拼出来。后来，凯文考取了滑铁卢大学。在茉茉看来，凯文真是太优秀了。

　　岫玉说，中国人和印度人，连饭都没法一起吃。
　　茉茉则说：凯文超级爱吃 Chinese Food，近乎是疯狂。
　　岫玉说：印度人不尊重妇女。
　　茉茉则说：他在加拿大出生，接受的是加拿大教育。

　　每一次争吵的结果就是母女俩冷战，好几天不说话。后来，还是那个邻居太太开解岫玉：你也太天真了，高中生，第一次谈恋爱，怎么可能谈成啊！ 距离结婚，那实在是太遥远了。

　　茉茉站起来，把手里的纸巾丢进垃圾桶里，然后说：“一个多月前，有一天，我下课后去珍妮宿舍找她，凯文也在那里，他们俩的目光散乱，表情不自然，凯文的脸红红的，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看他们俩的样子就明白了几分，所以我没有停留就离开了。 ” 茉茉一边说，一边看向妈妈， “后来他们有给我打电话，但是我都没接。前两天，我告诉凯文，他有选择的权利，我们到此为止。我也给珍妮送了短信：从此以后，我们不在是朋友了。 ”

　　岫玉听着，见茉茉作为当事人能如此快刀斩乱麻，在心里赞她。“那你为何哭呢？”

　　“我就是生气啊，珍妮，她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她常换男朋友，她可以选择任何人。可为何要算计我啊。 我难过啊，珍妮是我最好的朋友，以后，我就没有好朋友了。”茉茉已经不流泪了，但眼睛还有些红。

　　岫玉听了茉茉的话后，在心里笑得不行了：原来你是为了友情而难过，不是为了爱情。 “谢谢茉茉愿意把不快乐分享给妈妈。 ” 岫玉说， “你暂时没有好朋友了，但你还有我啊！”

　　“你是妈妈，不是朋友。 ” 茉茉走到厨房里，又重新沏了壶茶，倒了两杯，递了一杯给岫玉。 “还是说说你的那个咖啡店吧，什么时候可以去受训？交割在什么时候？你放心，我会和你一起管着这个店的。就像你说的，我们俩就是全家了。 ”

　　岫玉觉得热茶比红酒更可口，喝了几口热茶，她感觉舒服。茉茉已经把餐桌都收拾了， “合同已经签定了，那么剩下的事情就简单了，明天，我去银行开一张本票送过去，下周我就可以去店里学习、 实习了。”

　　茉茉也抿了一口热茶，然后把电脑和作业都放在餐桌上。

　　岫玉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站起来，说：我得去楼下看看，问一声，他们是打算搬家吗？我下午看见有个妇人把那小媳妇给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