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 3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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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供水设备意外仍能运转。常啸试了水温，再将沙发上的人轻手轻脚地抱起。
怀里的人轻得就像一捧沙，风一吹就要散了。
干涸的污渍在水中渐渐化开，染成暗沉的红。缠成一缕一缕的发也渐渐柔软，散出原本的颜色。
常啸轻轻揉开小柑橘的发，发现他的发依旧是那张旧照片上温暖的橙，而非他们初遇至今类似泥土的褐。
像是感到很累很累了，小柑橘阖上眼，任常啸的动作，就像一块在水中舒展开的布。
常啸也感到疲惫，于是在浴缸的一侧坐下，把脑袋搁在浴缸边上，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他。
呼吸平稳而漫长，他居然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或许过了很久，又或者只有十几分钟，常啸左脚一蹬，突然醒了过来，正对上一双干净的眼。
小柑橘正看着他，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常啸有些不好意思地想立马起身，却因为长期保持同一个姿势，右半边身子麻了，脸上的表情一僵：“抱歉......”
“我没什么能给你的。”小柑橘先一步打断了他，好像有些话已经酝酿了很久。
“我没有家人，没有未来，没有可利用的能力，也没法提供给你什么东西。即便是过去也早就被我丢弃了。若是再放到以前，对你们人类来说，我至少还算干净。”
“在我碰到的那么多人里，你是个还不错的人类。”
小柑橘盯着这个眼里有些许错愕的男人，撑起伤痕遍布的身体，语气平静：“所以，如果你有什么想对我做的，现在就可以开始了。”
他敏锐地感觉到了常啸对他的渴望，却没能看懂他眼里的珍惜。
常啸呆愣着与他对视，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没听懂对方显而易见的邀请与暗示。
“不——”像被针突然扎穿，常啸猛的朝后推，边疯狂摇着头：“不不不不不——我不要这样！”他几乎有些惊恐了。
因为被看穿而羞耻，因为羞耻而恐惧。
小柑橘勉强积蓄起力气，从浴缸中爬起，一点点靠近他，留下一串歪歪扭扭又湿漉漉的脚印。
他像一条迟钝的蛇，缓慢攀上常啸的肩，却又被拒绝靠近——常啸抓住了他的肩膀，控制住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比缠绵悱恻远很多，却比萍水相逢要更近。看不清在一起的命运，却能在一瞬间看懂彼此的心。
于是又是一瞬的安静。
水珠从小柑橘的身上滑落，打湿了常啸的衣服。
就算泡了热水澡，小柑橘的嘴唇依旧是苍白的，两颊却飘着不自然的红晕。
于是常啸的眼神又软了软，笨拙地摸了摸小柑橘湿漉漉的头发，道：“你不是还有要去的一个地方吗？我给你吹完头发，然后我们先去那里，行吗？”
小柑橘盯着他，像是要挖出他眼里的渴望。
可是这一刻，他失败了。
他也从来不擅长这些。
小柑橘有一瞬间的出神：倘若他更早地擅长这些，会不会能帮到粲然哥哥更多一些？
可他总碰到这些铁石心肠的，善良的人，让他一次次赊欠了代价，幸运地活了很久。
他还是败下阵来，垂下眼，看向常啸脖颈的位置，低低说了声好。
他吹干了头发，从房间的抽屉深处拿出了一个漂亮的向日葵发卡，最后任由常啸将自己背在身后，一步步向粲然家走去。
只是在踏出家门的一瞬间，常啸听到身后的人说了很轻的一声：对不起。
............
分岔口有两条路，一条去往飞船，听说能够离开这颗星球，目的地未知。另一条去往刑场，奔赴者生死不知。
阿时很清楚自己要走的是哪条路。
他的目的从来都很清晰，他要活着。
这一路上他所做的所有事，屈服、顺从、帮助、恳求、勾引，都是为了活着。
柳云笺的身边有药，身手不错，能给他提供舒适的安抚信息素，她的性格并不残暴，甚至平和到过于理智。如果受到她的庇护或者宠爱，他活下去的可能性就会更高。
他谨慎地藏起自己卑劣的贪婪，装出足够勾引人的纯良和可怜，他知道像柳云笺这样的人最无法狠下心的就是他这种模样。
他知道频繁的胆战心惊会引起审美疲劳，所以他表现出了令人心软的脆弱，却又同意了这次令他恐惧的出行。
可即便他费尽心机获得了临时标记，柳云笺却依旧离开了。
她把他留在了人形犬群里，什么都不说，就这么丢下他离开了。
什么狗屁的去危险的地方所以不告诉他，什么狗屁的为了保护他。
......她就是不愿再管他的命！
既然她都不愿意管他，那么他们理应分道扬镳，他理应寻找更稳妥的，更容易活下去的道路。
自私，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他不过就是为了更好地活着，有错吗？
可是......
他拿着项链，站在人群的分岔口，心砰砰直跳。
他有预感，倘若这一次他不跟上小灰毛的步伐，他就要永远失去些什么了。
这很奇怪，他明明除了这一条贱命，应该没什么可失去的了。
他在空白中奔跑，紧紧跟着小灰毛的脚步，项链上不规则的棱角随着跑动的步伐不时扎到靠近心脏的皮肉。
有点刺，有些痒。
但他意外并不讨厌这种感觉。
前方的路暗沉沉，但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少，类似焦急的情绪先占了上风。
她在那，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吧。
他只不过不想白跑一趟，还要让自己陷入危险而已。
那些人应该只对人形犬下手狠吧......她能有什么事。
然而现场远比他想象的更残酷，更血腥。
她靠近大火，她在人群中央。阿时一眼就看到了。
明明有两天不见了，他以为自己会忘掉她的模样。他最擅长的就是忘掉各种人的脸。
然而她就在大火边，拿着刀，举着不知从哪顺的枪，杀红了眼，侧脸熟悉地让人心惊。
就好像他也曾站在大火里，看到她模糊的侧脸，心里却能清晰地勾画出她的模样。
于是所有人形犬，所有人都冲了上去，就像面对大火时滚成球的蚂蚁，分不清谁有尾巴，谁没有尾巴，只是前赴后继。
小灰毛最后转头朝阿时大喊：“你带云笺姐先走！”
于是阿时冲向大火——它早就不满篝火的形状，肆意燃烧了起来。
这条路太长了。长到期间无数的刀枪要落到他的身上，却又被哪个人形犬，哪个人类的身体挡住。
这条路又太短了。短到他看清了云笺的脸，看到了她斩下的刀，一时却来不及反应。
——滴着血的刀尖生生停止在他面前。
她浅白色的瞳仁中无悲无喜，刀尖滴下的血倒更像是她眼中落下的泪。
然而这一刻，他的心中居然出奇的平静，没有对于死亡环绕的恐惧。他只是伸出手，稳稳抓住了她握着刀柄的手。
手的主人毫无预兆地一瞬力竭，就这样跌倒在地。
阿时一下子没有防备，狼狈地搀住她，搂住她的后腰，却摸到一手濡湿——
她不知什么时候中弹了，却死撑着杀了很久。
“我带你走！”他将云笺背在背后，顺着来路跑。
云笺任他将自己背起来，一声不吭，也不肯闭眼，右手还挥着刀。
只不过在他们离开刑场的最后几步里，她扭头向后望去——
那火烧得太旺了，早就看不到火中的人。
............
“我们去哪？”阿时开口问道。
“去......”云笺出声，是她想象不出的嘶哑，“粲然家。昭葵不知道有没有走掉。我得带着她。”
“好。”阿时答应地没有一丝犹豫。
一路通畅。
粲然家中没有人。
前台边上的洋桔梗被清理干净了，碎土被扫进了簸箕里。前台放了一个漂亮的向日葵发卡，上面的花朵栩栩如生。
云笺记得粲然曾经说过，昭葵有一个向日葵发卡。她曾经爱不释手过一段时间，天天戴在头上。
现在这发卡又被翻出来，现在又被遗落在这里，或许是主人走时焦急，不慎忘记了。
她只能寄希望于此。
他们一无所获地从粲然家出来，朝车的方向去。发现粲然家的另一侧居然有一片花圃，里面种满了白色的洋桔梗。
云笺无意识地将视线落在那里，突然僵住了，左手无意识一抓。
阿时一愣，停下了步伐：“怎么了？”他也顺着云笺的视线朝那处去，发现花圃中躺着两个身影。
一个人，还有一个怪物。
那个人被压在怪物下方，血肉模糊，应当是被咬断了脖颈。
那个怪物的脑袋垂在人的脑袋旁边，远远看去，就像两个人依偎着，在纯白的花圃中睡着了。
那怪物的皮毛是温暖的橙，在阳光底下，好像闪着光。
“我们现在到哪去？”云笺依稀听到阿时这样问。
右手的刀有些握不住了，就这么无力地垂下去。
云笺慢慢，慢慢把脸低下，靠在了阿时的肩膀上。
“阿时。”她轻声道，“我想回家。”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 33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