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犬》芝麻浆糊脑袋

31、第 31 章

　　火越烧越烈了。

　　鲜艳的红，暗沉的红，搅在黑色的泥里。
　　白色的洋桔梗大片地盛开，被火燎，露珠蒸发殆尽，花瓣龟裂。

　　金线在黑色的火中若隐若现，被扯断了些许，再无人问津地蜷缩在地。

　　花希望火焰更多一些，忽视了花瓣被撕扯的疼痛，不厌其烦地将微小却尖锐的刺扎入每一片火焰，带来淋漓的红，与更多的火焰。

　　天地晃动成模糊的旋涡，偶尔吹开几缕清冽的风，却吹不散浇满了酒精的火焰。

　　第一声惊叫产生于被白色花瓣缠络的脖颈间，止于想要更多花朵的恶意低语。

　　金线成了最锋利的刀尖，划向每一片浓郁而无法洗清的黑。

　　尖叫是狞笑，战栗是恐吓，痛呼引起痛呼，可怖更加可怖。

　　花越来越香了。

　　云笺到达刑场时，所有的哀叫已近乎无声。

　　粲然在人群中央，死死缠住下三白，他长出了可怖的獠牙，流淌着不知谁的鲜血，早已面目全非。

　　明明已经失去了神智，却好像还在等待着什么，人类脆弱的咽喉就在爪下，却迟迟不肯下嘴。

　　空气中有浓郁的诱导剂的气味，以往最能够控制Omega的利器成了人形犬异化的催化剂，两股信息素对撞，竟然一时不相上下。

　　不似以往Alpha单方面对Omega的压制，倒更像两个Alpha在争锋。

　　两具□□应当经过了极其激烈的扭打，粲然的身板瘦弱，下三白又经历过军队的训练，原本应该稳占上风。

　　没有人知道下三白此刻内心有多么动荡。

　　原本柔顺至极的东西突然成了条疯狗，力气大得离谱，用尽全力地试图咬断所有嘴边的东西。现在没人比他更清楚这条紧贴着自己的疯狗在经历多么可怕的异变——他身体上的一些部分已经不是人类的手感。

　　或许我只是做了个噩梦，下三白用尽全力想挣脱自己的身体，只要醒来就好了……他只要把至今为止所有的实验数据带回去，他有如此光明的未来——他还没活够呢！

　　他用尽全力捏住地上的一把小刀——那本是用来划开布料或其他地方以作情趣的小东西，而后狠狠扎向身前人的尾椎骨——那足以让任何强壮的人类或者人形犬一辈子瘫死在床上，任人把弄。
　　然而身前人似乎成了铁铸的，半点不肯移动。

　　或许正因为他的异化，也不用再受人体结构的影响。

　　于是下三白用他唯一能够灵活运用的手臂，疯狂地将小刀扎向他所有能触碰到的地方：后背，腰，手臂，尾巴，腿……试图令对方感到疼痛，选择退缩。

　　粲然后半边的身体已经血肉翻飞，深可见骨。

　　可他纹丝不动。

　　“我还有下属……你杀了我，他们也不会让你的人好过的！我们，我们有最好的武器……”他几乎拔尖了嗓子。天知道，他第一次希望这个美丽的身体里拥有的是人的理智和灵魂，而不是听不懂人话的工具。

　　粲然迟钝地转动着眼珠，将视线投向远处。

　　冲天的火焰飘摇，将空气烧得模糊。

　　而在火焰对面，他看到了一个很久没有回家的故人。

　　她夺过了外来者的武器，被打趴在地，却又挣扎着站起，向他跑来……

　　那么慌张，那么着急，又那么勇敢，就像为了见最后一面一样，所以拼尽全力地奔跑。

　　就像一朵在火中飞扬的木槿花。

　　粲然裂开嘴，却又好像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并不好看，所以又把嘴闭上了。

　　在他恍惚的一瞬间，下三白的小刀挣脱了束缚，直直划向了他的后颈。

　　划烂了他的腺体，扎到了他的脖子里去。

　　也在那一瞬间，他扯着身前的人，直直扑向了火里。

　　“粲然——”尖利的呼喊扎破了火焰，清晰地传到燃烧着的人的耳里。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粲然突然清醒了。

　　他突然想起这声音并非来自他想念了很久，暗恋了很久的人。

　　因为在他准备告白的很多年之前，喜欢的人是这片火焰燃烧的第一缕魂。

　　而她离开他，已经五年了。

　　………………

　　常啸背着小柑橘向前跑。

　　背上的人连说话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只能通过轻点他的左右肩来为他指引方向。

　　他们一路跑向地下仓库，却发现原本躲在仓库里的人形犬正陆陆续续走上地面。

　　“你见过一只叫阿时的，黑发黑眼的人形犬吗？”常啸背着小柑橘，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一句话，说到嗓子都冒烟了。

　　他以为这里都是人形犬，没想到还混着人类。

　　“这么多……人吗。”常啸站在道路的分岔口，看着浩浩荡荡的人群，第一次产生那么大的疑惑。

　　这座死寂的城，原来有那么多人吗。

　　好像在好多年前，在他刚来到这颗星球上的时候，他也曾见过那么多人。

　　或许是看他一个人背着一只人形犬，觉得是同类，经过他的一个大妈好心提醒到：“我们接到电话，说可以带着家人离开这里，有人准备了飞船。你要是想找谁，可以跟我们一起。或者……你们跟那一边的人走，他们也是去找家人的。”

　　常啸顺着大妈的视线看去，认出那些人踏上的是去刑场的路。

　　“小柑橘！”侧面传来惊喜的呼喊，一个灰毛人形犬朝他们跑来，在常啸面前急刹车，又警惕地看着他，“你是谁？”

　　常啸经常呆在实验区，并不怎么去刑场，小灰毛没有见过他。

　　他刚想张口解释，却见小灰毛并不怎么在意地转过头，焦急地问：“小柑橘怎么了？”

　　“啊……他，他受了些伤。”常啸自觉理亏，结结巴巴地回答。

　　小柑橘在他背上抽动了下，像是忍住了很大很大的苦楚，才微微抬起头，挤出一丝声音提醒：“阿时……”

　　他满心都是与云笺的约定，就好像约定成立，粲然就能够获救一样。

　　“哦对对……你认识阿时吗，我有话和东西带给他。”

　　“阿时……”小灰毛一愣，“我们刚分开。”他转头大喊，“喂！阿时！有人找你！”

　　不远处有个身影顿了顿，还是停下了脚步，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迈步而来：“怎么了。”像是极不愿意跟任何人交谈。

　　常啸已经懒得关注其他人的心思，只是按照约定把项链交给了他，并把原句复述完毕，就跟小灰毛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开了。

　　路上小柑橘跟他讲过，完成约定之后，他想先去两个地方。

　　他背着小柑橘走出了第三条路，也并没有人阻拦。

　　或许是有预感，外来者即将成为这片天空上被吹散的乌云，人们便允许了所有的路。

　　小灰毛扯了扯阿时的手臂，问：“你还打算直接离开吗？虽然云笺姐姐说让你先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找粲然哥？”

　　阿时凝视手中的项链片刻，似乎想从这条最靠近心脏的项链上，看出某个人的心。

　　良久，他戴上项链，放进了单薄的衣服里：“走吧。”

　　他们先去的是小柑橘的家。

　　家中摆设简陋，布置却温馨。然而似乎已经很久不住人了，就连常用的小沙发上都已经铺了厚厚一层的灰。

　　常啸脱下了一件外套，铺在了沙发上，让小柑橘躺下，随即坐在了沙发旁边脏兮兮的地上，终于有时间歇口气。

　　小柑橘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脸色苍白的吓人。

　　那眼神干净但空洞，莫名有些渗人。可常啸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闪躲开他的目光，只是一味环顾着四周的陈设。

　　他看到茶几上有两个相框，便伸手拿起来，一一掸开上面的灰尘。

　　一个相框里是三个人的合影，一对面目和善的夫妇还有一个脸庞稚嫩的小男孩，男孩有一头耀眼的橙色短发，在太阳底下发着光。

　　而另一张照片相比较而言更新一些，依旧是那对夫妇，长大了些的男孩，还有一位同样面目和善的老妇人。

　　从男孩的眉眼里不难分辨出，他就是现在躺在沙发上的小柑橘。

　　在终于安静下来的环境里，小柑橘突然开了口，声音依旧很轻，但是口齿清晰。

　　“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