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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未来的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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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少江这个人,非常的清冷。纤细挺拔的少年身材,配上一张干净白皙的脸,五官清秀,是个典型的南方人。按说南方的男孩子都该是文秀灵透的,和软得叫人喜欢。偏这个穆少江,白白长着一副南方人的模样,却通身上下带着股冷清,平素里只是埋头干活,再不然就捧着本书,极少说笑。阿遥平日就是不爱说话的人了,穆少江的话比他还少。这么两个人在一个屋子里住了小半个月,说过的话当真有限。不过也许是两人脾性相近,相处起来反而没有太多拘束,彼此都算满意。
今天不只轮到阿遥休息,穆少江也休息。这会儿天也晚了,阿遥拉着小杰出门的时候正碰上穆少江从外边回来,手里提着包东西。看阿遥从屋里拉着个人出来,穆少江愣了下,随即和阿遥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错身过去了。这边阿遥拉着小杰也向外走去。
“阿遥,那是谁啊?”小杰看穆少江过去了,伸着头在阿遥耳边小声问,眼睛还向后瞄。
“刚才那个?那是和我同住一屋的,也是学徒,叫穆少江。怎么?”阿遥拉着小杰向外走,心里还在琢磨怎么和卢管事说把小灰养在院子里的事儿。
“哦,就是他呀!看着怪冷的。”小杰点点头,跟着阿遥向外走。
阿遥笑笑没多说,“下回休息就该是秋禊了吧?到时候你家里要是不放你,就听话在家乖乖待着,什么时候有空了,再过来。记得下回来把小灰带上。”
两人这时已走到了街上,小杰拉着阿遥的胳膊,不愿回去。小杰身边跟着的小厮是个干干净净的少年,看过去不过十二三岁,因进门时被小杰留在了门口,这时也垂手在旁边候着,只用眼角偷偷瞄着,心下满是诧异。小杰自回方府后,因每日里要在学堂里熬着,在府里的时间不多,和其他人相处起来就自然带着疏远。他性子虽直爽,却向来喜欢的是些武艺之类,到了学堂里,看那夫子整日板着个脸,一干学生也都只知道之乎者也地学经背典,因此在学堂里也难得有知心的。这时见了阿遥,只恨不得黏在阿遥身上,这个架势倒把那小厮看得直称奇。
阿遥这时站在街上,本想早早把小杰送回家,不成想这孩子此时却有些不太听话了。一边心下诧异,一边又被周围人的眼光瞄得不舒服。
要知道此时小杰穿的衣服那是富家公子的服饰,虽说还未成年吧,但是玉佩香囊是少不了的。阿遥却只是布衣长衫一件,再无其他。这样两个人放在正常情况下,就算是朋友,那也是交情有限的。穿着如此反差的两个人要是在这么保守的时代还勾肩搭背地在大街上现眼,那真的不能怪路人想多看几眼。
一时阿遥软语把小杰哄着送走了,也忍不住松了口气,——这孩子大了,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回到后院时,众人已经开始准备晚饭了。厨下做饭食的赵婶正带着她两个女儿做菜,几个学徒药童在布置碗筷。阿遥进去时,正听到几个孩子在说自己,几人见他回来了,互相看了几眼,就转了话题。阿遥见这样,也未多说,只净了手,帮着收拾而已。
今日小杰过来,他就知道这几个孩子会有想法。阿遥是怎么进的这药铺,大师傅和卢管事是知道的,两位坐堂的大夫想必也都听说了,只有下面的这几个学徒和药童不大清楚。当初南星是肯定知道的,可后来却没听别的孩子问起,想来是大师傅他们有交待过的。至于阿遥自己,他是更不会去主动和其他人提起怎么进来的。又不是小孩子了,拿这个事情显摆早已不是他这种年纪的人会做的了。要按心理年龄,他前世活到了29岁,这一世从他过来到现在已经有七年多。前后这些时间加在一起,阿遥实际上已经36岁了。
因此这时虽然听到其他几个孩子在议论小少爷来找阿遥这件事情,他也不过是笑了笑,就过去了。
第二天空闲时,阿遥去找了卢管事说小灰的事。
进门时,卢管事正在看帐。阿遥见了正要退出去,却又被叫住了。
“阿遥,你可识字?”卢管事的相貌一般,声音却很有磁性。
阿遥恭敬回道:“回管事,阿遥只在村里识得几个字,却不多。”
“嗯,”卢管事点点头,“那会算账么?”
阿遥答道:“会简单的算术,账本却不曾看过。”
卢管事又点头,“看你这些日里待人应对很是得体,想是该学过些文章的,到我们这儿倒有些委屈。你当真想好了?”这是要问他想不想跟着小杰去学堂了。
阿遥被问住了。倒不是想好没想好的事,只是没想到连卢管事也要在这件事上问他,倒显得自己好像真是个人才一样。他虽然知道自己两世为人的缘故,比同龄人沉稳内敛,却不曾想会有太大差别。即便带着前世的那些知识,但其实到了古代,很多东西都是不适用的,且自己原本也并不是多出色,因此他想自己最多就是看起来比其他人稳当些罢了。
然而现在却不是阿遥思考的时候,因此他答道:“回管事,阿遥自家事自家知,实是没有在学问上存了什么心思的。阿遥只愿学些本事,将来赚些银钱,可以将生活打理好就足够了。”
这位卢管事,其实也是个孤儿。当年大师傅还管着店里的一应事项,有一次在外运货时救了因饥荒而流落在外的卢管事。大师傅早年也娶了亲的,只是一直没有孩子,那次救了卢管事回来后,虽然名分上没有认,但其实是把他当做养子来养的。这些年卢管事虽然渐渐地办事得力,做了这药铺的管事,却从来不拿大,也是因为心中感激大师傅,将他当做了亲生父亲来奉养的。这也是当时阿遥看到卢管事和大师傅相处时觉得古怪的原因,这两人既是上下级,又是父子,自然要更亲近些。
卢管事因阿遥也是孤儿的缘故,对阿遥倒有些同病相怜的意思,这时又听阿遥说话并没有一般少年的虚浮轻狂,心中更添了几分好感,又说道:“咱们这儿,进了新人,素来都是要先看一阵子再定的。但你是杰少爷带来的,平日也懂事理,因此倒可以不必再查看了。你来店里这些日子,也看到其他人平日都在学些什么做些什么,想来也该知道将来的出路的。咱们这儿的学徒比别的地方有个好处,若你真是个有心的,坐堂的两位先生也都看好,那就可以跟着他们学些医理,将来若能学成,就可以行医了。若是在这上面没有慧根,那就在这院子里把那些药材背熟了,除了站柜,若能再好些,也可以跟着我学些生意,将来或是在咱们这儿做管事,或是你自己出去谋个管事,若更好些,等你熟了这个行当,自己开个店面,也是可能的。”
说到这里,卢管事拿起桌上的茶杯啜了一口,又抬头看了看阿遥。
阿遥此时已经明白,卢管事这是要他选条路出来,是想学医,还是学商。虽然这学医不见得能学到多少,但做个大夫,总要受人尊重些。至于学商,也只是跟着卢管事跑腿办事,等将来学好了,就可以接手店铺,或者去别家药铺,更甚者自己开家店铺。
“如何?原本你总要在这学一阵子,我们看好了才叫你来说话。但我想着你如今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了。我们看你是个好的,难得杰少爷也愿意与你亲近,因此,正可以尽快把事情定下来,也省得浪费许多时间。你自己怎么看?”
阿遥想了想,知道卢管事是因为看到了小杰的态度,才忽然决定提前培养他,倒也不觉得奇怪。只是这个选择,倒要想想。学医呢,不知两位大夫究竟肯不肯用心教,教了他又能学到什么程度。学商,就要做好以后也做管事或者自己开店的准备。两样都可以。按说,还是学医要好些,毕竟做大夫的,到了哪里都要受人尊敬些,只是这学脉,却难得很,他在现代时迷过中医,很是学过一阵,但中草药都可以用心记忆,只是诊脉这件事,却非常玄妙,他却没有信心。这里面的责任有些大。那么还是经商吧,想要养活自己,就得有赚钱的本事,阿遥在这里一没背景,二没靠山,一切都得靠自己。他又深知官场里的做派,更知道自己学不来八股文章,那么也只有经商了。到时若寻到好东家,就只做管事,若嫌东家不好相处,就自己做事,总不至于饿死。
“阿遥谢卢管事栽培!”琢磨明白之后,阿遥对卢管事行了一礼,“按管事说的,恐怕还是跟着两位先生好些。只是阿遥鲁钝,恐惹两位先生气恼。倒不如跟在管事身边学些本事,既有了立身的根本,也不枉费管事的一片心意。只望管事不要嫌阿遥蠢笨,若有事时,只管教训,阿遥心里只有更加感激的,再不敢淘气。”
卢管事闻言,笑了起来,“嗯,如此甚好!呵呵,我本想你去跟了两位先生倒是好事,却可惜不能将你留着做个帮手。你若果真这么想,倒更合我的心意!阿遥你是个好孩子,以后只管用心学着些,想来必是有出息的。况杰少爷将来大了,也是需要人帮衬的,他现时已对你如此,将来只有更好。如此,你从明日起,每日下午划出一个时辰来跟着账房先生学认账,若有时间,也不要忘了多读些书,学问多了到底是有好处的。那草药,你也不能耽搁了,要认真地学好,需知这些才是咱们这行的根本。”
阿遥恭敬听了,知道从此以后卢管事也可以算是他的师父了,听他这番教导更有几分真心,心里也对卢管事敬服。
从这日起,阿遥日日在大堂里应对接待,闲时就向其他人请教草药知识,下午和账房先生学账,日子倒过得充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