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酉禾

7、休息日

　　转眼十日过去，店里的活计做得熟了，日常相处的这些半大孩子也都渐渐识得了，不知不觉到了休息的日子。这里的规矩每十日可休息一日，倒比阿遥原来估计得要好些，他原本以为要一个月才休息一日的。
　　到了休息这日，阿遥花了小半天把日常衣物都清洗干净了，看再无其他事项，便和卢管事打了招呼出门去了。来了京城这些天，他除了最开始和小杰一起逛过街，就再没出过门。因此这日阿遥就想去街上走走看看。他身上没几个钱，原也没打算买什么东西，不过是想看看这里百姓的日常生活并商铺里的摆设吃食罢了。临出门前卢管事还问过他是否需要预支工钱以备用，这倒出乎阿遥的意料——这种预支工钱的事，总得是店里资历比较老、大家也都信得过的人才可行的。阿遥来到店里刚小半个月，倒不成想卢管事会对他这般好，转念又想，也许是给小杰面子吧，毕竟是小东家带来的。
　　随便想着这些有的没的，阿遥在街上慢慢边走边看，发现京城的繁华果非一般城镇可比。看街两边铺面的装饰就很是华丽大方，再看店铺里的那些伙计们，也都双目有神，含笑有礼。阿遥买了几块栗子糕，又买了两个牛肉的包子，慢慢地向方府走去。
　　因想起了被迫留在小杰院子里的小灰，阿遥特意绕路在方府附近转了转，希望能碰到小杰顺便看看小灰——那两个肉包子就是给小灰买的。小杰他是不担心的，毕竟方府才是小杰的家，纵然有什么不顺心如意的事情，小杰想找他总是可以来找的。唯一叫阿遥挂心的就是小灰了。说来他原本也没想到自己会担心小灰，只是这些天他在药铺里得闲时却不知怎么偶尔会想起它。
　　这只一身臭脾气的狗，原本在阿遥印象里是比人类还懂得照顾自己的生物。但这次从深山里搬到了京城，阿遥两世为人的了并不惧怕什么，却担心小灰没了自由又没人照顾。在山里时，因民风淳朴，再加上阿遥穷得也不怕贼人惦记，所以平日家门院门都只是虚掩。小灰饿了自会出去觅食，累了就自己回来。现在到了京城，方府深宅大院的，小灰再想出门却不容易，即便出了门也难觅得到东西。这不是阿遥瞧不起小灰，只是他实在想象不出小灰在街边小巷吃那些被人扔掉的残羹冷饭。他一直觉得在山里自己捕猎比较符合小灰的形象。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没见过小灰捡别人家扔掉的什么吃食。
　　然而这一日，意料之中的，阿遥什么人也没碰到，在方府附近转了一会儿，也没见到一个熟面孔。他自己也知道这样只傻等着，碰到小杰的几率非常小，却并不愿主动找门房通报。毕竟现在在人家的店铺里打工，这么大咧咧找上门去也不合适。因此，转了会儿阿遥也就回去了。
　　不想到了店里，却看到小杰在店里等他。阿遥回去时，下午刚过去了小半，暑气刚刚下去一点点，还热得很。想是小杰在店里等得不耐烦了，见到阿遥回来，猛地一下就扑了过来，倒把阿遥唬了一跳。
　　“阿遥——！”噫！这一声呼唤，缠绵深情得把阿遥鸡皮疙瘩激起来一层。
　　“小杰？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咳嗽一声，阿遥向坐堂的两位先生弯了弯腰，身上挂着小杰，向后面的小院走去，可不能就这么在大堂里丢人了，看看身边这些人吓得。“来，咱们到后面去。今儿个休息？”
　　小杰耍赖地把整个身子都压在阿遥身上，由着阿遥拖着走。“我过了晌午就来了，今天先生放了我们半天的假。阿遥你去哪儿了？这么多天了你也不想我！”
　　阿遥听小杰抱怨着嘟囔，宠溺地揉揉他的头，“谁说我不想你的？今儿我休息，刚才我就是去你家附近了，想着不知道能不能碰上你，顺便也看看小灰。谁想转了半天也没见着人，这才回来的。”阿遥转手把小杰拖到身边，牵着他的手把他领到自己的屋里，“来我屋里坐会儿吧，喝口水，正好我买了点儿栗子糕，你也尝尝。”
　　小杰听说阿遥去找了他，这才心理平衡了。乖乖地跟着阿遥进了屋，看阿遥来来回回地收拾。一时阿遥拿了块湿布巾来给小杰擦脸，小杰美得也不接手，就把脸仰着让阿遥给擦。说来给这小子擦脸的活计，阿遥从早几年前就做熟了的，只是这两年两个人都大了，小杰又非要做个小大人，这才少了。今儿许是有日子没见，小杰又像个孩子似的撒娇，阿遥又恨不得小杰永远都长不大才好，正可好把他像个小皇帝似的宠着。因此，阿遥也弯着眼睛给小杰擦脸。等给小杰收拾好了，阿遥自己也擦了把脸，这才坐下给两人倒了茶水喝，又把买来的糕点打开一人拈了一片栗子糕就着。
　　小杰这时满心都是欢喜，若不是阿遥怕热，他早蹭到阿遥身上去抱着了。他左右看了看，忽然指着那两张床道：“阿遥，你这屋里怎么两张床？还有别人在这儿住？”阿遥看他进屋这半天了才刚看见两张床，不由笑了，“你刚看见两张床？进屋这半天了你都看什么了？快把手收回去，还沾着栗子糕呢，看一会儿掉地上我还得扫地。”
　　小杰眨眨眼睛，把手收回去了。
　　“这屋里啊，是两个人住的，另一个人今天也休息，估计这会儿也快回来了。嗯，他年纪比我稍大点儿，不过也差不多。你别瞪眼睛，这两个人一个屋子已经是好的了。你没看别人家有的都是住大通铺呢！就像你在山上时候那些洒扫的小厮他们，住的就是大通铺。”阿遥看小杰还在眨眼睛，知道他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不通人间世故，说了也未必知道，遂笑着岔开话题，“对了，我正要问你，小灰现在还是在你院子里呢？”
　　小杰点点头，又摇摇头，撇着嘴道：“那家伙开始还在我院子里待着，过了两天也不知怎么就再不消停，只每天在府里到处闲逛，也不知道在找什么。我叫它也不理，给它东西也不吃，后来还是我院里有个小丫头拿了包子喂给它，才算好了。”
　　阿遥在一边听着，面上没怎样，心里却着实不好受。被遗弃的猫猫狗狗是怎么样的，没养过宠物的人不知道，阿遥却是知道的。他小时候家里养过一只狼狗。原本是邻居家的母狗下的崽儿，后来邻居家单留了这只小狗，剩下的都送走了。又过了几个月，邻居家也搬走了，搬走前把那半大的狼狗留给了他们家。那小狼狗刚过来的时候，天天都仰着脖子看隔壁的院子，那殷殷的眼神看得人直难受。到过了两年，因狼狗长大了，附近邻居都来说吓着别人家的孩子了，叫让送走。后来阿遥家里虽然舍不得，也只得把狼狗送了人。也是巧，送的人家也在阿遥家不远。听说那狼狗刚过去的时候，也不看家护院，来了人也不叫，叼了东西四处扔，把新主人家气得够呛。后来也不知怎么，它又趁空偷偷找回了家，趴在院子里就死死地四肢贴地，再也不起来。把阿遥看得直哭。那新主人家的老爷子也是个倔脾气，追到阿遥家里拿了木棍子就抽，非要把狼狗打服帖了。后来还是阿遥的爸爸拿了麻袋把狼狗又背了回去。就是这样，那狼狗又几次三番地跑了回来。到了最后，阿遥家里也都不舍得了，从小养大的，怎么能没感情？直说去和那新主人家商量还是送回来吧。然新主人家也觉得这是条好狗，偏要调/教好了自己留着。送了人的东西，阿遥家人也不好多说的，只说实在调/教不好还送回来吧。谁知道后来不知怎么听说，那户人家最后实在没了办法，把那狼狗卖了。
　　这件事过后，阿遥再没养过宠物。
　　到了这一世，本想着自己又没投生在富裕人家，就别学村里人家养那些鸡鸭猫狗了，一来没钱没精力，二来也不想再多什么牵挂。谁想后来偏遇到了小灰。也是因为那天晚上看到小灰淋了雨追来，阿遥才心软了。然而走时他并没多想，却忘了到京城要寄人篱下，怎好养狗的？这时又听小杰说小灰这些天在府里到处走动，那还能是找什么？找的不就是他？
　　阿遥心里一时很不是滋味。“小杰，你说，我把小灰接来怎么样？”
　　“怎么了阿遥？你是不放心它？现在它已经吃东西了，没事儿！”小杰这时嘴里正咬了一口糕，唇边还沾着点心渣子。
　　阿遥抬手给小杰擦了，叹口气说，“它在你那儿我当然放心，只是它大老远的跟着我过来，就这么留在你那儿，我心里不落忍。”
　　“噢，那也没什么，那就下回我来的时候把它带过来呗！”小杰不明白阿遥为什么叹气，他和那臭狗一向不对盘，本没把它放在心上。此时看阿遥还真的在意那只臭狗，小杰心里又忍不住泛酸。“阿遥，那臭狗虽然是来找你了，不过那也没什么啊，你干嘛在意它？我也来找你了，你怎么不疼疼我呢！”
　　阿遥今儿已经被小杰突如其来的撒娇冲击了好几次，现在已经适应了，“我还不疼你？嗯？那这栗子糕是给谁吃了？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说着伸手掐了掐小杰的脸。
　　小杰嘿嘿笑着说不出话了，凑过来抱着阿遥一个劲儿磨蹭。阿遥猜到他定是这阵子去学堂里上课憋闷着了，回了京城又没什么朋友，这会儿才这么粘人，因此也不多说，由着小杰折腾。
　　到了快黄昏的时候，阿遥终想起来小杰得回方府吃饭，又催着小杰赶快打道回府，一时感慨自己越来越像个老妈子了。不提防，拉着小杰出门时，迎头碰上个人，是他现在的室友，穆少江。

作者有话说

　　假期本想多存几章，没想到反而缺席了好几天，鞠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