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酉禾

15、经商之风

　　一个朝代的兴衰，决定着百姓的生活乃至性命。新旧更替时，经历了杀戮征服，满目疮痍，人们渴望平静安全的生活，也需要时间来恢复；经过几代皇帝的休养生息，皇朝进入盛世时，百姓安居，但同时吏治腐败等问题也开始相继出现；随着皇朝统治时间的增长，坐在皇位上的最高统治者被长久的盛世麻痹，官场腐败，课税繁杂，百姓负担日重，民间反抗迭起，政局日渐不稳，新一轮的皇权之争开始。
　　因此，若单从百姓的存活来看，最好的时光还是皇朝初建的百年。
　　阿遥身处的皇朝刚好到了第三代皇帝接手不足三年。初代皇帝征战天下，登基在位的时间不过十年。第二代皇帝在任三十年，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安抚民心，休养生息。到得现在的第三代皇帝登基时，天下民心已定，连续数十年的休养生息也终于不再有粮荒而引发的流民暴/乱。因而，当今天子不再紧抓米粮，转而把心思动到了士农工商的后两项上。
　　由于前些年的赋税政策多是鼓励百姓种田，以缓解因多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而造成的粮荒，民间多以家有良田为荣。然而人心思变，人们生活日渐充裕之后，心中所求亦有所增加。原本的杯碗只为了饮食所用，现在开始有能工巧匠精雕细琢了老根细竹，花样繁复，以高价出售。原本的衣料只为遮体御寒，现在开始有巧手的织娘绣女织出各式衣料，绣出似锦繁花，裁成各式衣衫香帕留待富家女眷青睐。
　　而当今天子恰正看到了这一点，制定了许多新政，引导民间经商之势，以期从商贾身上得到更多税收。
　　阿遥这一路跟着卢管事经过了大大小小的城镇，看过了不同的民风习俗，也见识到了民间经商之风，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与生存之道。
　　这时候的人，讲的是祖宗基业，血脉传承，死死守着祖上传下来的房屋田亩轻易不肯动。商人又是出了名的重利轻别离，背井离乡，追名逐利，兼且社会地位低下。士农工商，经商在其中本是末道，在各阶层中是最为低下的末流。原本只有实在无法维持生计的人家没了田产，才会去行商。然而当今天子对于商贾的高看与政策的放宽，却是从先皇后期就慢慢流露出的倾向。虽然大部分人家还是守着自家的良田不愿低贱了身份，但到了现在已有许多心思活络之人开始试着开铺子做买卖了。
　　也许这就是时代特性/吧。皇朝统治下的百姓往往没有办法完全掌控人生。战乱时，他们奔波求存，和平时，他们奔波求生。政局的方向指向哪里，人们就走向哪里。
　　阿遥看着路途中大大小小的商铺，形形色/色的物品，心中对古人的适应能力之强佩服不已。有人卖的是不值几文钱的草编木雕之物，也有人卖的是十几两乃至几十两的细雕核桃摆件。小镇里有线条粗犷的粗陶木碗，大城内就有纹理细腻的瓷杯茶盏。布匹有粗麻，细布，丝绸，锦缎。绣样有富贵牡丹，淡雅清菊，水波流云纹，福寿禄等等。笔墨纸砚，胭脂水粉，酒馆茶坊，青楼楚馆，同样的天地，百年前是战火纷飞，百年后是截然不同的生机盎然。
　　走走停停，阿遥跟着卢管事，路上又添置了些别致又不大贵的物件。终于到了南边大城镇的时候，两人租来的车上已经快满了。
　　这一日，两人到了临江城中，找了个干净的小客栈落了脚，卢管事就出门了，留阿遥在客栈房间看着货物。这段时间以来，阿遥已经习惯了。一路上每到一处落脚的地方，卢管事都要带着阿遥把车里的东西尽数搬到房间里，若是不搬出来，就必有一人守在车上。纵然辛苦些，到底为了财物安全妥当，阿遥也没有抱怨，倒佩服卢管事做事谨慎。况且两人一向是轮流休息，卢管事并没有仗着身份把些琐碎辛苦的事情都抛给阿遥。
　　客栈里，阿遥在房间里坐得无趣，又不能留下货物自己出门，只得靠在桌旁打盹。半天工夫过去，卢管事却带了人回来。
　　“阿遥，来见过高管事。”卢管事笑着叫阿遥来给人见礼，转头接着道：“高管事，这就是我和您说的，店里新来的孩子，虽然资历浅，年纪也不大，难得的是稳重懂事。这次带他出来见见世面，以后若是真的可以大用了，少不得还要高管事照看一二啊。”
　　那和卢管事相携进门的中年客人，中等个子，圆圆的身材，圆圆的脸，眯成两条缝的眼睛遮住了所有神采，正正是个和气生财的商人形象。高管事笑眯眯地叫阿遥不要多礼，呵呵笑着道：“老卢啊，你这就不对啦！早叫你不要这么客套，都是老熟人了，怎么还这么见外啊？你们店里的孩子啊，我也见过两个啦，都是不错的。老卢你的眼光真是了不得！这次的孩子也看着就稳妥，错不了的。等过个两年，这几个孩子都有出息了，老卢你啊，就可以享享清福喽！”
　　卢管事拉着高管事落了座，阿遥给两人倒了茶，就听卢管事接着道：“高管事太过奖了！我们店里的孩子，多是看着老实稳妥。若论聪明伶俐，那还得是高管事手下的孩子。我看今天您带来的小哥就很是精神，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高管事闻言顿了顿，也笑道：“好啦，老卢，咱们就别客套来客套去的啦！你这人啊，哪儿都好，就是太多礼了。行了，我也带人过来了，你都带来什么好东西，快打开看看，再绕弯子，天儿都黑了。”
　　卢管事也笑了，起身带着阿遥把这次带来的东西挑出来一小半，摊开来给高管事挑选。高管事一样样看过去，又逐一问了价钱，中间并没有说别的。倒是他带来的青衣少年也跟在旁边张大了眼睛看着，看到这边少见的东西时，总忍不住插/进来问几句。那高管事也不去管他，只笑眯眯地和卢管事说话。那少年见两个大人不紧不慢地应答，也不再多说，只悄悄站到阿遥身边，每到有趣的东西时，拉着阿遥悄声问询。阿遥一边帮着卢管事摆弄货物，一边小声和那少年说话，一边心里奇怪，这孩子在高管事谈事情的时候还敢不停插话，高管事竟然也不恼。
　　一时，卢管事拿出来的货物都看完了，高管事笑呵呵地说，“老卢啊，这次的货我看着很好，就都留下吧，年关将近，正是卖年礼的时候。只是你手里的好东西也不要握得太紧啊，再多放点货给我，接下来的路上你也能轻省些不是？”
　　卢管事笑着回道：“看卢管事说的，我从京里过来，一路上都没停过，直奔着您来的，为的不就是把好东西都留给您先看？刚才看过的这些是我这次带来的最好的了，剩下的，都要差一档，高管事大概是看不上的。”
　　高管事嗯了声，又摇摇头，“虽然如此，还是看看的好，你的话我当然信得过。不过因为去年你带来的东西卖得不错，今年才想着多存一点儿，到底是京里过来的物件，不是本地可比的。老卢，你放心，价钱上不会为难你，再多给我留下点儿吧。”
　　卢管事这才又拿出些花样繁复的摆件。做工是好的，只材质只是普通的木料和玉石。高管事又逐个看了一遍，也都留下了。
　　等两人谈妥了价钱，付好了钱，高管事又从门外叫进来两个伙计，小心收拾了挑好的东西搬到门外备好的车上，又转回来和卢管事聊了两句，这才带着那青衣少年走了。
　　卢管事和阿遥看着客人都走了，才转回房间里坐下。
　　阿遥给卢管事续了茶水，终忍不住问道：“卢管事，我们的货物卖了大半出去，剩下的怎么办，再卖给别家么？毕竟出了这里，就要转去山里面的村子了，到了那儿，东西也卖不出价钱……”
　　卢管事润了口茶，抬眼看看阿遥，“难得你想到这些。剩下的卖给别家是太少了，不过那本不是留给城里的商家，是要带到山里的。你想想，都剩下些什么？”
　　阿遥想了想，贵重的，新奇的，精致的，都已经被高管事买走了。剩下的，不过是些粗陶粗瓷，还有些棉布衣料，都是常见的，倒没什么值钱的。
　　“都不是什么稀罕的，是吧？”卢管事见阿遥点了头，接着道：“这就对了。我们本是为了到山里收药材的，路上捎带的这些东西不过是顺路。你记得，不要因为这些忘了原本该做的事情。”
　　阿遥点头称是。
　　“山中道路不便，外面的人不愿进去，里面的人也难得出来。因此这些外面常见的东西，到了山里就难得了。到了年根下，家家户户想置办些新东西，货郎去的毕竟有限。因此我们这个时候进去，山里面会怎么样？”
　　阿遥已经明白了。
　　“山里采得的好药，卖出来价钱也不低。只是这个时候，有了我们剩下的东西，他们也就不好把价钱要得高了。”
　　卢管事见阿遥明白得快，脸上透出些赞赏，“嗯，阿遥，这些事情，你自己要多想想。平日里做事，一心一意固然是好，但若能想得开阔些，于我们也自有好处。以你的资历，带你出来原有些早。只是我看你年纪刚好，又肯沉下心来学习，故此破例。现在看来，只怕你比我预想的还要好些。如此，今后你把店里的事情都学起来吧，若果真长进了，自然有更好的差事给你。”
　　阿遥躬身应是。

作者有话说

　　写给大领导一份总结，写给中领导一份总结，写给顶头上司每周一次总结，于是一月份的第一周就这么总结了……于是更新就慢了……
各位亲亲，本文不会坑，安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