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流年》酉禾

13、小灰

　　小灰的到来给药铺里的孩子们带来了极大的快乐。要知道，平日里，众学徒的生活除了干活就是学习，难得休息一日还要打理自己的衣物，因此上可以说，他们的生活极为平淡。这种生活对于阿遥也许刚好，但是对于其他的半大孩子来说却着实苦闷。因此，小灰的出现就像一阵春风一样给众人带来了欢乐。
　　小灰的住处，是阿遥和院子里的其他人一起整治了木材搭的。为了防雨和防风，阿遥特意把圆木剖开，磊了一层之后又在外面错开缝隙加固了一层，顶端也是两层木料，仿着屋檐的样式斜向前倾着伸出一小段，窝里铺了厚厚一层稻草，上面还垫了泽青、连生和清筠拿来的破旧衣物。阿遥又向厨下的大娘那里讨了个破口的大瓷碗，就算是小灰的食盆。一番忙碌下来，小灰就算是在药铺安顿下了。
　　然而，作为一只有尊严的狗，尤其是骄傲无匹的有尊严的狗，小灰并没有被众人的热情感动。事实上，阿遥非常理解小灰此时的无奈。因为众人对于小灰入住药铺的反应似乎热情的太过了。不只是热情，众人看向小灰的眼神不只是看家护院的小动物的热情，而是期盼已久的玩具的炙热的喜爱！
　　于是在众人烈火般的热情下，小灰退缩了。
　　阿遥好笑地看着骄傲惯了的小灰紧紧跟在自己的身后。
　　两个月不见，小灰好像比原来大了一点。原来灰扑扑的毛色也有了光亮，颜色也不像原来那么深，浅了一点点，看来小灰在方家的伙食不错。小灰此时耷拉着尾巴，亦步亦趋地跟在阿遥的身后，想来它自己也痛恨寻求庇护的行为，垂着脑袋，只一对耳朵尖尖地立着保持警惕。
　　阿遥把小灰留在院子里，独自去找了卢管事。
　　当初他同卢管事说收留小灰的时候，心里还很是不安。毕竟猜到药铺没有多久，马上就把宠物带了进来，怎么说都不妥当。他颇为窘迫地同卢管事说完了话时，微红着脸垂头站了一会儿。原以为这事是不成的了，毕竟原来药铺里就什么动物都没有养。谁想等了片刻却听到了卢管事的笑声。阿遥抬起头，诧异地看到卢管事舒展了眉眼道：“这件事我应了。什么时间空闲了你尽管把狗带来就是。”卢管事顿了顿，又笑道：“这本不是什么大事，阿遥你莫要为难。”——看你刚才的表情还以为是有多大的难处。卢管事看向阿遥的眼中透出些许慈爱，这孩子太过懂事了，倒叫人疼惜。阿遥看看卢管事，眨着眼睛抿嘴道谢，果然古代人更加宽厚善良啊。
　　“卢管事。”阿遥进门向坐在桌前看帐的卢管事行了一礼。“阿遥特来谢卢管事。”
　　“阿遥啊，呵呵，不必客气。你们都忙完了？”卢管事放下账本，笑着看向阿遥。
　　“是，管事。小灰的窝已经搭好了。我们几个吵闹，打扰管事了。”
　　卢管事今天像是心情很好，笑呵呵地回道，“不打紧。养只狗也可以防些宵小，倒不费什么。只是你注意了，莫要叫它进到屋子里，冲撞了大师傅和先生，更不能去了前堂。”
　　阿遥笑道，“阿遥晓得了，定会约束着不给卢管事添麻烦。”
　　“嗯，如此就好。”卢管事点点头。“你今日和账房先生学得如何？”
　　阿遥和账房先生已经学了一阵子珠算，账本也基本看得个大概，因回道：“阿遥学了珠算，只是算账的速度不大快。账本也学着看了，大略知道些。”
　　卢管事点头，“嗯，好。算账么，是要会的，但你并不是要做账房，因此慢些也不打紧。只账本上，你要学着些，将来或许会有大用。”
　　阿遥躬身，“是，阿遥会仔细请教账房先生。”
　　卢管事看着阿遥规规矩矩地行礼，很是满意地说道：“阿遥你这孩子是个懂事的，不需要我多交待。只是你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也无需太过拘谨。咱们铺里这么多和你同年的孩子，玩闹的时候我们也并不拘着。多和他们说说话吧，我看泽青那孩子太好动了头疼，看你太懂事了却也叫人不忍。”
　　阿遥笑了笑，听出卢管事的关爱，心下很是温暖，这卢管事实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阿遥谢管事关心。阿遥的性子虽然好静，但和铺里的哥哥弟弟们相处得却很好。管事不必担心。”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阿遥就告退出来了。
　　一出门，阿遥就被院子里的场景逗笑了。
　　现在已经是黄昏，想是前面关了铺子，所以原本还在站柜的，干活的，都回到了后院。连黄大夫、苏大夫都在院子里站着。众人围成个圈子站在小灰的新窝前面作围观状，而小灰，此时已经恢复了它一贯的傲慢表情，臭屁无比地端坐在窝前面。
　　“哎，它怎么都不理人啊？想不到阿遥那么和气的人，养的狗却这么冷漠啊？”
　　“嗨！这和阿遥有什么关系！也就是阿遥人好，不然你看这只狗这么臭屁，谁会养它啊？”
　　“嗯，清筠，我想摸摸它，你说它会不会咬我啊？”
　　“笨蛋，你看它那个样子，会让你摸吗？连生，你还想喂它东西？那可是我特地买来的糕饼！”
　　“泽青哥哥，我真的就是去摸一下而已，就一下，你让我去摸摸吧！”
　　“不准！你给我回来！看到没有，你连生哥哥都不敢去摸呢，你也不行！”
　　“好了好了，南星，真的不行，这小狗还不认识你呢，现在你离它远一点，等过几天它认识你了，你再去摸，乖啊！”
　　相比于学徒药童们的热闹，黄大夫和苏大夫的聊天还算正常些。
　　“这小狗看着还不大啊，有一岁了？”
　　“唔，说不准，看大小倒是不大，可是这样子又不太对，也许是两三岁吧？可能以后都长不大了也不一定。”
　　“嗯，我倒是觉得它可能会长大啊。你看它的耳朵是立起来的，看着就知道性子厉害。”
　　“呵呵，谁知道。我家里倒是没养过狗。不知黄大夫家里可有养过？”
　　“唉，多年前倒是养过，不过那时候我年纪也不大，记不太清了。如今家里的孩子大大小小的，养了狗怕伤了孩子们。”
　　“啊，黄大夫果然想得周到！”
　　“哪里哪里，为人父母的自然就多操心了。倒是苏大夫，到底打算娶那家姑娘啊？”
　　“呵呵，黄大夫说笑了，苏某尚未有成家的打算，只怕是缘分未到吧！”
　　“哈哈，想我们铺里每日来往的姑娘们有多少是为着见你一面来的？只怕是苏大夫眼光太高啊！”
　　阿遥看着两位大夫聊着聊着就走向了诡异的八卦方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那边的孩子们已经忍不住要摸向小灰了。
　　“南星！快停手！”阿遥急向前走了几步，阻止南星的同时又转向小灰，“小灰！”
　　小灰从不与人主动亲近，即使是阿遥，也从没见过小灰对他摇头摆尾地讨好。有时候阿遥会觉得小灰不像一只狗，而是一只狼。在众人的围观中，不耐的小灰早已经悄悄弓起了身子，做出了防备的姿态。如果南星真的把手伸过去，阿遥毫不怀疑小灰会一口咬下去。
　　小灰看了看阿遥，转身回到窝里趴下了。
　　阿遥叹口气，转头对南星说道：“南星，小灰刚来，还不熟呢，等过两天你们熟了再摸他吧，啊？它脾气不太好，你现在摸它容易被咬。”
　　南星不甘心地扁了扁嘴，“阿遥哥哥，我就是想摸摸它——”
　　“好，我知道，等过两天就让你摸。要是你被小灰咬了，得多疼啊！而且大师傅卢管事也会生气，到时候我们都得挨骂，小灰就得被送走了。”
　　南星勉勉强强地点头，又忽然抬头，“阿遥哥哥，我想吃小糖糕——”
　　阿遥愣了愣，哭笑不得地应道：“好，不过上次买的已经没有了。等下次休息的时候我再给你买吧。”
　　南星笑开了脸，“谢谢阿遥哥哥！”
　　阿遥失笑，这个小机灵鬼，整个院子就属他的嘴最甜，偏又年纪小，哄得大家平日没少给他买零嘴吃。
　　一时院子里的人说说笑笑地热闹了好一会儿，到太阳落山时，黄大夫和苏大夫都各自回家用饭。到了晚饭做好时，阿遥才跟着众人去小厅里把碗筷摆好，等大师傅来一起用饭。
　　许是今日大家心情都好，大师傅也和众人说笑了几句。饭后阿遥把剩下的饭菜拌了给小灰做晚饭。各人各自收拾打扫。吵嚷了一下午的院子才算终于清净了。
　　今晚阿遥没有回屋练字。干完了手里的活计，待各房间慢慢没了声音，阿遥静静地开门走到了院子里。
　　这一天休息下来倒比平时还要累！阿遥呼了口气，走到屋子前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对面的小灰慢慢走过来，坐到了阿遥身边。
　　小院里没什么声响。各屋里的灯陆续熄了。阿遥听着一声声的虫鸣，看到小灰坐在自己身边，恍惚间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村子。
　　“小灰，你想家吗？”
　　小灰看向阿遥，半晌又移开视线，趴在自己的两只前爪上。
　　阿遥笑笑，“真是奇怪，你现在的脾气倒是越来越平和了。今天吵了一下午也没看你发脾气。唔，虽然说你现在这样很好，但是我总觉得别扭。”叹口气，“其实如果你还像在山里时那么自在，就算是有脾气也没什么。在院子里圈着，真怕你以后回到山里也没有野性了。”
　　阿遥还在对着小灰自言自语。却听“吱呀”一声响，他住的房门开了。
　　穆少江散了头发，半开着门，清冷的眼眸在月光下泛着光华。
　　“不早了，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