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是路人吗？》汤姆猫猫

30、梵天塔

　　这场大火最终在短时间内被众人合力扑灭，可院子里面所有的东西，包括姜父的尸体，全部化成了灰烬。

　　许苔也第一次看见姜阙表现出让人无可忤逆的、属于预言之女的气势。她被姜阙强硬安排在自己内室中等着，甚至还让家里常备的医师为她处理伤口，言语之冷酷态度之强势让这群平日里谁都不给好脸的医师们瑟瑟发抖。

　　但医师们乌泱泱来了一群，使出他们自己各种各样的看家本领检查后发现许苔全身上下最严重的伤口，是她自己咬伤的口腔内侧，又长吁短叹成群结队地走了。

　　受惊昏迷的姜母则是被安排在别处，院子里其余的侍女奴仆都因为不明原因被叫走，使得整间小院只有许苔三人存在。

　　许苔脱了鞋，盘腿坐在姜阙床上摇摇晃晃，像个真人大小的不倒翁；姜冉在一旁对着房中随处可见的珍稀物件双眼放光，作揖的同时念念有词，“得罪了得罪了”之后便开始满眼崇敬地鉴别摆弄。

　　鹤春山双手环胸，身子稍稍斜靠在墙角，墨色衣袍与墙角的鹅黄色形成鲜明对比，存在感却又如影子般格外低弱。

　　不知是不是因为救下了本该葬身火海的姜夫人带来的加成，许苔现在的心情出奇得好。她的视线带着最直白的笑意，有一下没一下扫过鹤春山那张绝世俊脸，脑海中却是在火海中包裹住她的透明屏障。

　　她冲进火海的时候并没想太多，可身体感知穿来的灼热感的确超出了她的预想。她的境界临近筑基，虽说还达不到水火不侵的程度，可寻常凡火根本无法轻易对她造成伤害。

　　许苔没有去管皮肤上传来的如火焰燎针刺着自己的麻痒感与灼烧感，而是冷静地躲开火焰烧毁的器物，心中暗道：这场火果然不是意外。

　　一定是家主搞的鬼！

　　她还没来得及开骂，系统的尖叫声就已经冲破天际，刺得她脑袋剧痛。

　　【小苔花等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你这孩子也太冲动了吧！至少等我给你开启护罩你再进去啊！】

　　【叮！检测到宿主周围环境异常，已开启防身护罩，有效时间十分钟，倒计时开始——】

　　与第三条刻板十足的语气不同，系统前两条的声音几乎是到了崩溃的地步。许苔毫不怀疑，如果她有实体，绝对会像二师兄一样弹红她的脑门，再拽着她滔滔不绝教导上一个下午起步。

　　系统的声音刚刚落下，许苔便见自己从头顶到脚边都被一层淡蓝色光幕包裹。而一开始在火场感受到的灼热温度也缓缓下降，身体周遭变得清凉又舒适。

　　但在淡蓝色光幕展开的瞬间，空间中另一道力量波动破开因高温扭曲无比的空间，化作透明屏障黏附在了淡蓝色光幕外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场太热让许苔出现了幻觉，她甚至觉得，这道透明屏障甚至因为比系统的力量慢了一步而不满。

　　她找到把自己缩在角落里躲避火焰姜母时，对方已经昏迷过去，根本无法离开现场，上方正巧有道横梁携着火焰落下，眼看着就要砸到姜母身上——

　　许苔一个小狗爆冲压住姜母，用身体挡住了那跟横梁木。而横梁木接触到许苔的那瞬间，被看不见的力量横向一抽，整根木头被抽飞出去，又在半途中像是被透明的利刃绞杀，连木屑也没剩下。

　　哼哼，什么事都瞒不过许苔大人。
　　系统护罩外面的那股力量明明就是剑气，就算变成了透明颜色，也瞒不过许苔大人的眼睛和直觉！

　　没想到小鹤美人平日里看起来不近人情像座大冰山，关键时候心肠还是蛮软的嘛。

　　想到这里，她突然没由来地想笑。作为核桃宗行动力超强的小师妹，她随心而行，朝着隐匿房间角落中咧嘴一笑。

　　——嘶，扯到嘴巴了，好痛！

　　可鹤春山与她小狗般亮晶晶的视线只对视了一秒不到，下一刻像是被刚才的大火烧了眼睛，毫不犹豫地扭头避开，看也不看她。

　　什么！
　　许苔心底小人无能狂怒。

　　可恶，居然这个反应！我笑得难道很丑吗！

　　许苔默默在小本本上给鹤春山扣了十分，又看着他的侧颜老老实实加了五分。
　　“知己你看，这是修真界失传已久的玲珑九转塔，在拍卖行中的悬赏常年占据高价前三。这是悬赏里常挂的清心莲子炉，有价无市。”姜冉左碰碰右指指，“千年九灵叶，青莲仙钕木，降魔百宝扇，绛紫云纹香……”

　　他跪地爆哭，羡慕与不甘的眼泪从眼睛和嘴巴里一同流下：“为什么幻境中的东西不能带走啊！这场镜花水月对人家来说太残忍了啦~”

　　许苔不想理会他语气中诡异的波浪号从何而来：“虽然没能阻止姜父出事，可大师姐的母亲没事，那她的心魔是不是有淡一点？”

　　“那是必然。”姜冉像是突然领悟了什么，连房间里的珍宝都不再看一眼，双手握拳抵住下巴，虽然表情看起来很高深，但他身体左右扭动的姿势深深伤害了许苔的眼睛。

　　“不过知己你还真是厉害，居然让过往时间的大事件改变，这种事连姜家千百年都没有记载过。”

　　许苔也觉得纳闷。不过，她一向不纠结已经发生的事，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或许姜夫人的死亡并不是姜阙心魔的关键，所以能改变……又或者这些年塔里发生了一些我们不知道的变动······”

　　“不想了。”许苔放弃了思考，转而躺在床上，整个人抱着被子嘿嘿傻笑，“不过，这次大师姐的未来，是不是就好一些了呢？”

　　“或许正相反。”鹤春山一改刚才的沉默突然开口，刚才仿佛丧失神采的眼神重回往日，“姜阙似乎已经认罪，”

　　“你怎么知道！”
　　“怎么会？”

　　许苔和姜冉的惊讶在房间里一前一后地响起。虽然不想承认，就鹤春山的靠谱程度而言，他们心底还是下意识相信了鹤春山的话。

　　鹤春山这个人很神奇。虽然平常他言语不多，看起来不善言谈的样子；可一到关键时候，他的话总有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鹤春山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看到了。”

　　小鹤美人的眼睛可以看到视线之外很远的地方吗？

　　许苔的思维又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散，脑中浮现出一个眼睛伸出二里地的鹤春山。

　　【······这样有些猎奇了吧！！！】
　　系统在许苔脑中上下窜跳。她面前的蓝色光幕上，大量绿色的点正在朝一个地方聚集。

　　【小苔花，你看，姜家几乎所有人都朝着梵天塔的方向行动。从地图上来看，他们全部停在了梵天塔的位置。】

　　许苔大惊。前几回姜阙还是在事情发生的几天后才被关入梵天塔，这回怎么反而提前了？

　　她一个鲤鱼打挺落到地板上，火急火燎就要往外蹿，跑到门前却冷不丁地停下脚步，身后的姜冉差点撞上她。

　　“我有一个想法。”

　　她双手叉腰，核桃宗里整天作威作福的小霸王决定破罐子破摔。

　　“既然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不如我们就如此这般……这般如此……”

　　~

　　“罪人姜阙，承天道之恩，却以圣术言灵实施弑父罪行。念其自首其过，主动要求入梵天塔磨练心智，有知错就改之意，特赦其十年可出，一切照旧。”

　　二长老撇了眼周围骚动不已的人群，眼神复杂地看向姜阙，嘴唇微动，传音入密道：“好孩子，委屈你了，你且在里面待一待，十年对修士不过弹指一挥间。等你十年之后再出来，一切都不会变。”

　　对于这道只有二人能听见的语句，姜阙脸上没什么表情，甚至连一点反应也没有。不像是没听见，倒像是……不在乎。

　　他们这些或咒骂或不解，或关心或议论的人和内容在她眼中都成了幻影，因为知道早晚会随风而去，所以不在乎他们现在的所有事情。

　　二长老眉心一拧，上下扫视着姜阙。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可他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十年……与三百年相比，真真是短暂极了。”姜阙好像笑了一下。可那弧度消失的太快，以二长老的眼力也难以确定。

　　“三百年……什么意思？”

　　姜阙没有回答二长老的疑问，她只是放空了视线，眼角被灼热的阳光刺出一滴泪来。

　　她是姜阙，也是姜雀。

　　在她看到许苔抱着母亲冲出火场时，幻境懵逼的所有记忆如同石子砸上玻璃，全都碎了个精光，她从对未来一无所知的姜氏姜阙，变成了核桃宗的大师姐姜雀。

　　而她也完全回想起了上一世所有的记忆。

　　上一世，她认为自己弑父逼母，罪大恶极，本该迎接自己大好前程与广阔天地的鸟雀被迫折断了翅膀，在人人谈之色变的梵天塔中直面了自己的罪孽三百年。

　　哪怕最后被姜家推出去，与灭世的魔头对战，哪怕成了他们驱使的最锋利的刀，她也无所谓。

　　这是她欠姜家的。

　　前世的她在塔中枯坐三百年，心魔渐生，境界卡在元婴五重不得寸进，后遵循姜家安排以寿命为代价，吞服灵丹强行晋升，本就抱了死意，甚至隐隐期待着自己赴死的那一天。

　　可不知什么缘由所致，鹤春山最后只是将她重伤，最要命的一击却不知为何避开了她的要害，让她勉强能留得一口气在。

　　可她妄念突生，在落败的那一刻，说出了最后一道堪称禁忌的咒言。

　　【回溯】

　　言灵之术不得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不得修改与时间相关的禁忌。可那一刻，她什么也不愿意想，完全凭着本能施术。

　　是了，是了。

　　前世原本模糊的记忆在此刻占领了整片识海，她的灵魂破体而出悬于上空，像是一个局外人看着自己的身体因为禁忌之术被空中看不见的力量撕裂成一片片。

　　再往后……
　　姜雀皱起了眉。

　　后面的记忆模糊不清，可是她却在直觉上感到一种温暖与安心。

　　想来不太重要。

　　她轻而易举地掀过了后面缺失的记忆，不只是因为她相信自己的直觉，更重要的是——

　　就算已经过了三百年，她仍然记得那一天。
　　——在这一世的今天。

　　彼时，她同样作为罪人立于这梵天塔前。可在天地间，时间好像静止了。烟雾般朦胧又梦幻的粉色如同桃花阵阵蔓延到她视线的每一个角落，亦遮盖住了在场每一个姜家人。

　　陶鸢的衣袖很宽，还隐隐约约带着馥郁的桃花香，像是一阵来无影去无踪的风。

　　“对不起，我来晚了。”

　　那个一身烟粉色的男人莫名其妙的道歉，朝她伸出了手。

　　风把她托了起来。

　　说来奇怪，也或许是有缘，陶鸢于她而言明明是个陌生人，她却对他没有任何戒备心思；核桃宗明明是个陌生的宗门，她却待的比谁都自在。

　　姜雀讨厌纷争，她更喜欢大家能好好坐下来，通过谈判理解的方式解决问题。

　　但如果大家不配合，她也不介意把他们绑了强制和好。

　　天谕圣言君，从来就不是什么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刹那间，风云变色，无尽的狂风不知从何处而起，化作绳索束缚住了在场所有姜家的成员。

　　一道紫雷划破天空，精准无误地降临在姜家家主身上。只听得家主一声凄厉无比的惨叫，整个人被天外紫雷劈成了块人形焦炭，身上的皮肤全部燃成了焦黑色，甚至散发出一股烤肉的焦香味。

　　“姜阙，你要造反吗！”

　　长老们大惊，却发现他们无论使出怎样的手段都挣脱不开姜阙的束缚。

　　——她何时有了这样的实力！

　　这是他们才堪堪意识到，姜阙好似与往日早已不同。可任凭他们想破了脑袋，也决想不到现在他们面前的小姜阙，壳子下面不是那个任他们拿捏的刀刃，而是未来核桃宗的大师姐姜雀。

　　“造反说不上，我只是……看这塔不爽很久了！”

　　——【碎裂】

　　人声狼藉间，狂风将她束起的发髻吹开，发丝如瀑漂浮着。在她身后，蛛网般的裂痕浮现在梵天塔的塔身。

　　只听得“咔哒”一声，那座存在数千年的梵天塔应声而倒，阵阵碎块轰轰烈烈地堆落在一起，像是它应风而呼的悲鸣。

　　长老们目眦欲裂，二长老更是猛的吐出一口血来。他以极强的灵力强行冲破言灵束缚，神兵至宝降龙鞭凭空出现在他手中，面貌之凶恶像是要把姜阙剁成八块，再生饮其血肉解恨。

　　姜家的护卫也快速赶来，如渔网般笼罩住姜雀周围。

　　姜雀看着视线中乱成一锅粥的众人，只觉得好笑。若是前世那个稚嫩的自己，肯定会听从长老们的话，对他们的要求绝不反驳一句。

　　可在她这一次的生命中，出现了一只小鸟，为她织了一场独一无二的美梦。

　　姜雀扫视了一遍在场的所有姜家人，似怀念又似无奈，万般记忆思绪都化作一字。

　　——【破！】

　　字音出口，幻境崩碎。已经碎裂成石块的梵天塔突然凭空消散，在它上方的天空中，无数突兀的裂缝渐渐浮现。

　　“大——师——姐——”

　　在场所有人都看清了天空中莫名出现的裂痕。在他们惴惴不安以至于要一齐捉拿姜雀时，一道清亮的嗓音如惊雷乍现。

　　一道巨剑虚影破云而出，上面站立着黑衣的鹤春山和面无表情的姜冉，最前面坐着的不是许苔又是谁？

　　她眼神亮得惊人，被风带起的发丝显出无与伦比的自由。她的视线略过所有人，在姜雀柔和的视线中伸出了手。

　　瞧，她的小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