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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回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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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楼凭栏听夜雨,暗香浮改朝云生。
潋霞红天一线隐,没海雾去逢枯石。
往事仍多愁未解,折柳一枝赠媛儿。
务此离别不复返,深宫阙中凤垂羽。
——————《金石词》(赠小女离别)汪旭
“不对劲”的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直到苏珑忽然回神望向直盯着她们看的妃子们,好奇地问:“姐姐们忙完了吗?”她挑眉,乖乖的表情显得其人畜无害。
汪媛也回了神,又恢复先前的面无表情:“还差一点,妹妹先等等。”说完就转头看纸。不知是不是妃子的错觉,总觉得汪妃娘娘语速快了些,显得有些不耐烦:“灵儿,把祭食传了。”
原来她叫灵儿。
苏珑乖巧地找了个位置坐下想。
罗绸裙少女灵儿眉皱了皱,但也没说什么退下了。
汪媛将宣纸抽出几张递给妃子们:“测一下笔墨。”
苏珑看着她们接过墨笔端正书写着,又起身走近汪媛旁边,她看了一眼汪媛手上的名单,又看了眼妃子们,对汪媛笑了笑在她旁边坐下了。
名单上除了那个何贵人,另外两个就是史美人和贾嫔人。苏珑猜测为首的那个就是何贵人,另外两个是史美人和贾嫔人。
何贵人看着像是标准的准扬美人,虽然有些健忘,健忘到总是忘记自己到底有没有写名字反复看了好几遍的那种,但她本人鹅蛋脸杏眼柳眉的长相实在让人生气不起来。
另外两位一个耳朵上挂着藤萝花一个脸上画着仕女妆,因为始终没有开口搭话让苏珑无法确定她们的身份,但就算开口了她也未必认得出,因为她从苍儿那里并没有得到太多关于下位妃子的消息。
唯一可以确定的只有何贵人,因为位最高者才会与更高者对话那么多。
之前之所以说贵人“双姝”是因为宫里只有两位贵人而且名字里都有“姝”的字音。
何贵人与景贵人分别代表安兴地域的南北方。在民间评选时曾共称“南北才女”,当然,这里的“民间”是南北官派的人,作为南北官派的利益代表者,二人自入宫以来便就是水火不容的存在。
比起代表世家的苏珑和汪媛,寒门代表的两位贵人地位也极为重要,假以时日,一旦寒门掌握权柄,这两人的地位也会随之水涨船高,成为她在成为皇后路上的不容小觑的拦路虎。
所以这种潜在危胁苏珑觉得还是有必要关注一下的。
至于那些嫔人美人才人什么的,只要不碍着她,倒也不会去动。
何贵人她们没一会儿就写完了。说是测试笔墨,实际上却是赋诗,苏珑好奇的目光在看到上面的内容后一下子就兴致缺缺了。谁不知道准扬才女在词上的成就有多响亮?只是这次是在赋诗,但还是照样文才卓绝。
没劲。苏珑撇嘴。
汪媛将收上来的诗看了几眼,然后摸了摸苏珑的脑袋说:“在这等我一会儿。”苏珑下意识愣住了,甚至没来得及说她想一起去,但想了想,她还是放弃了。
她只是将手放在头上,抿唇坐在原地。
汪媛对那位戴着藤萝耳饰的妃子说:“跟我来一下。”
两人走到一处隐蔽的角落站定,汪媛将诗赋抽出一张递给妃子然后才在妃子忐忑又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这篇《莲花湖》是你的?”
妃子迟疑地点点头,她拢了拢纱衣有些局促地捏着裙角问:“怎么了吗?”
汪媛没有回答,而是问:“你觉得姚将军怎样?”
妃子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问:“是…姚敏霞姚将军吗?”
汪媛不置可否地看她。
妃子咬住唇,脸上慢慢溢出一丝浅淡的红晕:“姚将军是女中豪杰,十六岁女扮男装骑着赤兔马单刀杀入楼应古漠的阿达部突围援助姚老将军,并趁着暮夜为后方兵将开辟出一条安全路线的故事臣妄听了无数次,所以臣妾觉得姚将军若真如故事中这样,那她当之无愧号为“踏暮火行”,是巾帼中令人景仰的传奇。”
她眼神坚定地抬起头,“臣妾认为,姚将军能护佑国疆就是一位忠于安兴的好将士。”
这话一出,汪暖身周的寒意就减少些许。她语气和缓地赞同:“说得好。”
妃子刚松下一口气认为自己应该回答对了可接下来汪媛的话却又让她提了一口气卡在嗓子眼里。
汪妃娘娘语气淡淡,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出了什么骇人听闻的大事:“那想不想成为她那样的人?还是,继续在这宫中当一个小小的美人,一辈子都困在这深宫里?”
她毫无波澜地解释说:“你文章写得不错,只是你虽是在写莲花湖,但心却在飘荡自由的芦苇上,瞧着也没有做美人的安分。”
妃子也就是史美人,脸上浮现愕然,表情一时没收住:“成为…姚将军那样的人?”她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汪媛没管她的失礼,自顾自说下去:“当然,不是让你像她一样参军,你不是武将世家没习武,当个文官也不错,可以在政事上多帮帮姚将军说话,文中女杰的地位未必比不上巾帼女杰…”
然而史美人却摇头打断,脸上露出狂喜道:“不!我会武功。没入宫前我也是想偷偷女扮男装去参军的!”
但是忽然间她又意识到什么,脸色忽的变了。
“啊…抱歉,臣妾失礼了。”她一时激动,不小心用了自称,后面才迅速冷静下来恢复敬称,她请了清嗓子脸上还红红的重复道:“臣妾想去参军。”
她不怀疑汪媛说的是不是真的。
她在宫里待的这两年隐隐约约有所耳闻宫中妃子事实上暗中早已离去不少。
除了明面上带发修行离去的那些人,还有很多是说因病离世的,但其中一人她见过,完全不像是大病之人的面貌,而那些“去世”的妃子,更是完全未曾见过有谁抬走过。
她不是没怀疑过她们的去向。
除去苏妃娘娘宫里奇奇怪怪惨状的太监婢女们,宫内整体并未有那些大型恶性事件发生。
而且就算有风险,她也不好多提。
不论这机会是真是假,机会都只有一次。
汪媛因她的反应而感到意外,不过很快又泰然自若地接下去反问:“你想去参军?”
史美人点头。
汪媛眼眸微阖又睁开:“战场上是九死一生的。做文官的话你也可行。”
史美人知道汪媛那句话的意思是在认可她的文章。
但比起文官,她更想去战场。
“臣妾知晓姐姐的好意,但是去战场是臣妾自少时便立下的目标。”史美人晃了晃耳朵上那两枚藤萝花模样的耳饰,耳饰上折射的光芒在墙面落下漂亮的紫色余晖,她恭敬地抬手行军礼:“还望姐姐应允。”
汪媛眼神一动,眼中透出一丝不明显的情绪:“也可。”
虽然这还是她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请求,但这样也未必不可。
毕竟,做文官遇到的麻烦也多,尤其是会不可避免遇见旧家的人,女子身份究竟有多麻烦,不必多说。
“那你的家人那边该怎么说?”汪媛询问史美人打算怎么决定自己的“死法”。抑或是告诉家人自己的去向。
只是既然史美人能习武,想必在家中地位不算太差。如果史家在朝中不是区区一个史官,那么史美人也就不至于只做最低阶位的美人。
然而史美人却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就说我死了就好。”
汪媛顿时心下了然史美人与她家人的关系。
很多妃子入宫并不是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的,因此像史美人这种态度的不在少数。
处理完史美人,看着人匆匆离去准备后,汪媛忽地握住了拳。
她静静地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后才将手放开,桃花眼中深层翻涌的情绪尽数被掩藏在那双幽深的眸子中。
汪媛神色如常地迈开步伐,围墙上一株桃花掉下朵花瓣,将地上一处小水坑中的倒影搅散。
苏珑百无聊赖地看灵儿将祭食一一摆好,又环视四周指挥她周围那些小婢女干这干哪,反正就是来都来了活不能不干。
她这样子,比之前带着队婢女摆架子的云儿还要古板固执。
苏珑叹气,一只手撑在下巴处放在桌上,摆了个略不怎么守礼的姿势垂眸盯着盘里的素食。
何贵人和贾嫔人尴尬地坐在对面,因为史美人的离去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两位姐姐怎么称呼?”苏珑忽然问。
她直起身子用那双漂亮的狐狸眼抬头看人的时候是很亲和可爱的,尤其是当她弯起唇角笑吟吟地跟别人说话的时候。
何贵人很招架不住苏妃娘娘的美貌攻击,她情不自禁地松下肩膀回答说:“您位分比我们高,叫我们凭位就好了。”贾嫔人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苏珑对这个回答不意外。这个女人和景贵人一样,对于礼节的遵守是刻进言行里的。
至于黄嫔人,大概是被宠坏了。
相较之下,为什么同是一个官职阶位的父亲,而何贵人却是贵人原因可谓是不言而喻。
但她除了想挑一些言语破绽之外还有些事要问她们。
苏珑笑吟吟地,状似不经意地问:“明天就要办清食宴了,说起来陛下会出席吗?”
不得不说这个皇帝真的是对美色一点都不热衷,马上就要行弱冠之礼了,膝下还一个子都没有。
连人都见不到,就算把后宫中的所有妃子毒死了她也还是贵妃。
苏珑对这一点相当不满,她可没有真的在皇城里呆个几十年的打算,只要成为皇后,她就有权把娘亲带走,而且说不定努努力还可以宰了那个老东西。
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在这里耗。
何贵人和贾嫔人对视了一眼,无奈笑笑:“陛下从不到我们这。”言下之意就是她们也不知道。说不定皇帝站他们面前都还未必认得出来。
旁边的灵儿清咳一声,放好祭食后这个小老太太一样啰嗦的大婢女就一直用不太满意的目光看着苏珑和苍儿。
听苍儿所说,她似是对她们排面不够而感到不满。但现在却是在警告一般地看着苏珑。
苏珑眼底露出些不悦,但这是汪媛的大婢女而不是她的,她只能收起自己的脾气闭上嘴不再说话。
因为跟她说话多半会得到类似于苍儿之前连珠炮弹的回答:“贵妃娘娘慎言。您代表的是您背后的家族,是他们的荣耀,往近一点来说您还是陛下的枕边人,作为陛下的枕边人更是不该问的别问,一步错了您和您的家族都会丧命,后边更是多说多错,错了的话会令陛下不喜,更何况您还是太后指婚的,作为太后指婚的妃子代表太后的颜面,如果因为您导致陛下和太后离心更是不该中的万万不该,无论如何都请一定要谨言慎行,还有您的仪仗规模太小了,怎可只有一人伺候呢?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苏珑想了一下都觉得之前不该嘲笑一脸菜色回来的苍儿。真要面对这念经一样的人任谁都不好过。
好在这样的人还是有她的“克星”的。
汪媛和史美人一脚前一脚后地走了回来。
灵儿抬头看了一眼太阳,然后果断闭紧嘴巴抓过一把伞就走到汪媛面前打开。
她一脸紧张地绕着汪媛走了一圈寻找最佳遮阳位置站定,保证一点阳光都晒不到她后才松了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跟着汪媛走,甚至还想抱起汪媛一只手臂让她靠伞中央更近一点。只是汪媛毫不犹豫象把手抽了出来才作罢。
苏球看见这一幕,眉轻轻躄起。这个大婢女未免太没有距离感了。
汪媛似乎也是这样想,她淡声道:“把伞收了,我不需要挡太阳。”
灵儿诧异地瞪圆眼睛,嘴一张,差点就“不行”出口,上一年夏祀汪媛中暑,可是把半个皇城的人都吓坏了,足足养了半个月才见好,再来一次,李崇申就不是说杖责二十而是直接砍头了。
可对上汪媛隐有不耐的眼神,还是闭上了嘴,退下收伞。
汪媛顺势走了上去,然后转头就与直勾勾看着自己的苏珑对上了视线。说来也奇怪,明明昨晚她明确说过不会与自己做朋友也不接受和平相处,但从始至终都没做出真正敌对的表现,刚刚更是乖得过分,少女漂亮狭长的狐狸眼专注看着某人时甚至会看出一种亮晶晶的错觉。
汪暖手动了动,忽然又想摸摸小狐狸柔软乖顺的头发了。
而她也确实伸出了手。
苏拢没有拒绝,她只是在思考着什么,脸上浮现难得一见的茫然,眉微躄着。
但是她的思索很快就被汪媛打断了。
“抱歉。久等了吗?”汪媛收回手,在苏珑旁边的位子上坐下。
“没有,姐姐不用道歉。”苏珑回神,脸上还带些许茫然,她刚刚一直在思考汪媛这对她特别的态度的原因,但看到灵儿后,原先所谓的“年龄小才让汪媛特殊照顾”的理由又被推翻了。
苏珑难得问出一个与她年龄相符但又显得幼稚的问题:“你之前说交过朋友,是她吗?”
她是真的好奇,也是真的不解。
好奇汪媛的朋友是什么标准,不解她的态度。
凭什么对我特殊,又为什么对后宫所有人都趋之若骛的男人那么排斥。
你想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汪媛停住拿筷的动作,脸上也露出一丝浅淡的、疑惑的表情:“谁?”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看着苏珑脸上一本正经的表情,汪媛意识到什么,然后先偏了下头发出微弱的、短暂的笑声。
这笑声弄得苏珑一愣,她下意识偏头看向苍儿,一脸“她什么意思”的表情。
结果看见苍儿的脸上也呈现别扭又好笑的憋笑表情,憋得嘴角忍不住上扬。
尤其是灵儿反应过来一本正经地向她解释“奴婢并没有和娘娘做朋友的资格”后不约而同与在场人都“噗嗤”一声。
苏珑和灵儿对视了一眼,都是一样的年纪,并不觉得她们的话到底哪里好笑了。
苏珑小脸一肃,提起筷子低头专心吃菜不理这帮无聊的家伙。
***
祭食不出意料的寡淡无味,苏珑没对它抱太大期望。老老实实吃完了自己的那份后她汪媛一起站了起来。
比起苏珑,汪妃娘娘明挑剔多了,只吃了几口后就把筷子放下了。
她们一起散步消食。
汪媛走了几步后就转头对灵儿和苍儿说:“你们退下吧。”
苍儿和灵儿对视一眼,识趣地说了声“是”便退下了。
这时候外面的文官们应该写完诗了,她们确实得准备准备在风铃下面挂诗了。
苏珑看着两人远去后才开口:“姐姐想说什么?”她和汪媛一起走过斑驳的角落,看着行宫上那些描绘历史上皇帝丰功伟绩的壁画,然后停在这里。
汪媛眼神略微复杂,她伸手抚摸上壁画,仰头露出精致漂亮的脖颈,可她的唇角却是上扬的,那是一种略有些感慨又有些怀念的神情。
“你之前问我,我之前说的所谓朋友是不是灵儿,你觉得,我对待朋友,会像对她那样吗?”
汪媛收回手回头看苏庞,她的眼睛一向是会说话的,可那些话,苏珑却不想猜测。
苏珑不语垂眸。
纵使是真的这样认为,也不可以说出来。万一又像上次那样,她就中计了。
汪媛却真的没这么想:“我可以认为,妹妹终于肯对我提起兴趣了吗?”她低着头,垂眸看着苏珑,可却忽然低身与苏珑保持同一视线高度,苏珑可以清楚地观看那双幽深的琥珀一样清澈的眼眸。
那双眼眸此刻流露出漂亮的、细碎的光芒,如同那天晚上看见的一样,可这星尘之下却是一片苍茫:“你对我这个汪妃,产生了想了解的情绪了吗?”
苏珑张了张嘴,想反驳她的话。她见过的人千千万,她只是其中比较特殊的那类人,想了解她,无非是一时兴起。
可发觉无力反驳后她只好点头:“嗯。”
说不出来那种奇怪的情绪何来,明明不过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实,却比打了败仗还要难受。
汪媛却笑容大了些,眼底染上光亮:“可想了解我,你打算以什么身份了解我呢?”她干脆蹲了下来,抬头笑着看苏珑,坠带长长地在地上逶迤着,与银白绣裙下摆在地上盛开相衬。
苏珑总觉得这欠揍的胜利姿态在哪看过。
白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在阳光下晃人的很,苏珑也顺势蹲下来,坐在下面铺的石砖上,对于汪媛这个问题,她也没怎么深思:“姐姐希望我是什么身份就是什么身份。”
小姑娘乌黑的发丝垂在地上,与女人的头发交织在一起,她们终于算是卸下了心中的一部分伪装,露出下面阴暗扭曲的一面,达成了共识。
苏珑认真地扬起唇角,真实的、不含一丝伪装的笑是冷冽的、阴暗的,可对上某个人的时候,那种笑也是无奈的、喜悦的。
苏珑叹了一口气,转而又笑起来:“请汪妃娘娘赐教。”
我不在乎你之所求为何,只要可以达到我之所求,任何手段都可付诸行动。
***
夜晚。
苏珑回到居所,苍儿在下午挂好了诗词,于是风铃声中又多了纸页翻飞的声音。
但苍儿本人却被灵儿半强制性拽走现在还没回来。
行宫笼上黑暗的渲染,不知名的鸟儿“咕咕”叫着,在山上看见的星辰更璀璨明亮,衬得下方更黑更暗,只有零星几盏宫灯亮着,透出暖黄的光芒,行走上去仿佛走在以前杭山山脚下宵禁的集市。
苏珑点燃宫灯中的烛火走进自己的居室,然后取出一盏做好的孔明灯走了出来。以前过夏祀时她并不怎么喜欢做这个,要不是被苏悯于摁着做了好几年也不会现在形成习惯了都。
她们三个人中,也就那俩是真心喜欢这种许愿的东西。
她不喜欢,因为神明从不眷顾她。
走出去时正好时间到了,一盏又一盏的孔明灯陆陆续续摇晃上升,晕黄一片,后面数量太多直接连绵成不绝的红芒,从山脚下、行宫中、溪流处还有祭台上飘荡飞升盘旋,底下缀着一条又一条的信纸,人们将祝愿写在信纸上和灯面上,反正就是目之所及,万家灯火。
山脚下很远的镇子上传出细微的爆响,溪流处聚集着不少人,要看清他们在做什么得跑到更高处。
苏珑跃上宫墙,觉得高度不够高又连续跑跳几下挂在了楼阁之上,她略一使劲,就翻身到了行宫的最高处也就是楼阁的顶部。
她喘了会儿气,觉得莫名有些高兴,便扬起唇角在楼阁上坐了下来,手中还举着那盏空白的孔明灯。
天空上亮如白昼,因为运动而露出来的红晕在灯火下不太明显,少女坐在楼阁顶端手里捧着盏还未放飞的、空白的孔明灯,眉眼带笑望着四周打量着。
底下除了扎堆的帐篷外还有很多人聚集在高台上,他们中站的最高的那位身穿龙袍,坐在巨大的金碧辉煌的龙椅上,一只手撑着头,坐姿不太雅观地歪在椅靠上,他偏头和下方的许多人们一样看着下面飘上来的孔明灯。
灯火的光芒将墨发染上暖色调的晕染,在他单薄的身形旁还站着另一位更宽阔,高大的身影。
而溪流边的妃子们一一抬手放飞写着自己心愿的孔明灯,也一起看向下面亮如白昼的城镇,那边时不时炸开一朵烟花,又传来爆竹的庆贺,人群熙攘,遥远的凡尘烟火触及不到这里。
她们美丽的脸庞上映着光,漂亮繁复的头饰在夜晚中闪闪发亮,衬着那些裙摆格外鲜艳,但也格外碍眼。
她们眼中流露的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羡慕。
裙摆使女人美丽,但却也使她们束缚禁锢。
苏珑扶了扶歪掉的发鬓,又忽然将视线定在下方那银白的身影上。对方捧着如她一样空白的孔明灯,抬头温和地看着她,如同昨晚一样,她是美丽高贵的贵妃,却也是一个孤单寂寞的人。
她们都是这里的异类。
她们沉默地对视着,赌谁才是迈出那一步的人。
苏珑猜,是她自己。
于是她笑了,抱着孔明灯站了起来,然后往前一步利落地下坠,途中伸手抓住墙角的装饰连翻几个滚,站在了女人的面前。
***
马车“咕辘辘”转了几圈后停住,路过的人都非常好奇地打量这种寸土寸金贵族标配的高大繁复的马车。
马打了个响鼻,低下头摇了摇尾巴。
驾车的年轻人抚了抚马背,站起来将后面的帘子才开一半,恭敬地道:“大人,到了。”
里面的人钻了出来,整理了几下那身规整的孔雀三相服,抬头露出有些削瘦、下巴蓄着一小缕山羊胡的中年男人的脸。
他眼神很沉,幽深肃威的眸子看人时会无端感到压迫感。但如果从远处远远望去,却又是一副普通的夫子形象。
中年男人理了理袖子之再次整理了发冠,走进了面前这所明显与这身气质格格不入的青楼中。
里面的妈妈早有预料,见人来了赶忙上前赔笑着引路,推开指定的包厢门后又招手叫人一起退下。
中年男人看着里面那位同样眼角有些细纹但面容英俊的人,语气不善:“苏将军真是好雅兴。”
里面的人笑眯眯地摆手跷腿:“没有国丈有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