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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回五 ...


  •   古神舞,安兴盛。千盛厥,龙临关。天门开,旧朝陨。
      十方起,护国疆。狄蛮退,称臣首。神弓祭,祀神舞。
      ————《金石词》(童谣·百家集其一)

      汪媛睁开眼,停下揉按太阳穴的动作,毫不意外抬眸看见悄悄靠近将手放在身后的李崇申:“陛下。”

      汪媛冷若寒霜的目光一扫,李崇申就忍不住挺直些腰背。

      他这样一做,汪暖的目光却更冷了。

      李崇申后知后觉地停下脚步,清咳一声:“…阿媛。”

      汪媛从躺椅上起身,招了招手,李崇申跟着她到了妆枢旁。

      “陛下,为何不让人通报?”汪媛淡淡地问。

      李崇申将手放入袖中然后在妆枢前坐下:“…我叫他们下去了。”

      汪媛伸手拿起妆红用笔点了点,在李崇申眉心上画着:“多此一举。”

      汪媛批评的毫不留情,李崇申心虚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眉心上被细细勾勒出一朵艳丽的红山茶:“画神妆本来就不要人知道。”

      汪媛敲了敲笔,红山茶被散出一道瑰丽的晕染:“太上皇没说过这个。”
      言下之意就是你撒谎。

      李崇申被戳穿了更心虚了:“你最近怎么了,为什么总是在避着我?”

      汪媛停下笔,李崇申眼角晕红一片:“…这又怎么了?”

      她将笔放下拿出妆棉将晕红擦掉:“阿申,我什么时候说要在苏将军面前演了?”

      李崇申眯着一只眼:“他不是知道吗?”

      汪媛手一顿,旋即用妆棉略重一擦:“你觉得他知道?”

      声音是没什么情绪冷冰冰的,可李崇申与汪媛待了这么久,自是知道汪媛其实有怒意在里边:“他…不知道吗?”

      说完就“嘶”一声,汪媛不知什么时候抽出一只长戒,一下拍正李崇申的腰:“坐直。”

      汪媛忽略李崇脸上怪异的表情,描好他的眼角又用清水淡染,使得李崇申的眼睛变得更加了潋滟:“你在楼里学的全忘了?”

      “…没。”李崇申眨眨眼适应眼妆,拿起唇纸抿住片刻后分开,唇色立马变得艳红:“我当时只想着气他,他不会真误会了吧?

      汪媛给他的脸部上好妆,又开始要给他指甲上色:“手。”

      她见李崇申一直揣着手,眉轻微下压:“拿着什么?”

      李崇申将手摊开,手掌正中是一支莲簪:“怎么现在才问?”
      汪媛叹气,将莲簪拿过反插在李崇申头上,也不管李崇申笑刚露来又僵住了,直接在指甲上染色:“幼稚。”

      她拿下自己耳朵上戴着的白玉耳坠挂在李崇申耳朵上:“这东西你一直放我这里,你觉得他没有想法?”

      李崇申染好一只手,将莲簪取下:“…本来就是气他啊。”

      他握着簪子有些苦恼:“你不喜欢吗?”这可是他特意准备的惊喜。

      “不要拿楼里姐妹的规距来对我。”汪媛头也不抬:“我跟你不是真夫妻,别乱送。”

      她染好指甲收拾妆枢:“不过这几个东西拿来哄哄将军挺好。舞跳完记得将指甲洗了,这东西不耐留。”

      她拿出面纱围上自己的脸,她的妆容早已打扮好,刚刚不过是在闭目养神,朦胧的面纱将红唇掩起,显得那双桃花眸色更幽深。

      李崇申眼神一移拿起金色面具戴上:“…我觉得也是。”面具的闷重回声遮住了他声音里难以察觉的羞耻。

      ·

      午时到。

      妃子们一一现身戴着面纱,穿着华丽的祀神装扮,窈窕的身影穿过行宫,走上高台,美得让不少人看直了眼。

      天子赤着脚身着红白祭服穿过人群,金色面具遮掩尊容,下摆在地上铺开像一朵花,金箔相击声响起,天子踏上高台转身挥手。

      武官会意地猛击战鼓:“咚!”
      锣鼓并起,宫乐有节奏地响着,祝乐专用的宫音与平时相比更加恢宏大气。妃子们扬起袖,整齐划一地旋转后退一步,面纱下的真容被掩盖,但还是挡不住她们盯着天子好奇的眼神。

      贵妃们早已在高台站定,见天子到来分别走至其身后两旁跟着,她们各自捧着一枝山茶,在天子走至祭台前时高举双臂跪下身。

      苏珑悄悄抬眸盯着前方男人的身形,天子在祭台上静立片刻就伸出手将祭剑拔出,“锵”的一声嗡鸣,随后行云流水地舞剑,剑尖划过空气发出清晰震啸,天子的腰摆旋转着舞过,从高处望去,简直就是一朵盛放的山茶。

      苏珑和汪媛将山茶抛向天子,随着剑光一闪,纷纷扬扬的花瓣在空中散开飞落。

      随后人们“哗啦”跪服一片,接受国花洗礼。

      妃子们直起身子,垂着头合拢双手—一对着天地行礼,然后跪下相对行礼,随后侧躺在地上表示“服顺”。

      天子执着祭剑在台上游移围着贵妃们转了一周后将两人扶起,汪媛看了苏珑一眼将手从李崇申手上抽离,作出拈花手势下腰,苏珑则随着李崇申的游走而云跃,人们只能用眼角余光看到一只洁白的脚腕在面前闪过,整个世界都充斥着空灵的铃声。

      旋即大太监静弦尖利的嗓音响起:“诸臣起!”

      臣子们手持着笔墨而起,垂着头听着金色面具掉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李崇申举剑挑起苏淳于的下巴微笑,手势一转将剑柄递给他,苏淳于可以清楚看见李崇申耳边挂着的清泠泠的白玉耳坠。

      他眼神微动接过祭剑,随后伸臂在李崇申惊愕的目光中反手挑出背后火把的些许芯种,他擦过李崇申的耳旁,若有似无的靠近仿佛在亲吻他的耳垂,可他只是与他擦身过去,重新将祭剑交还。

      李崇申抿起唇,脸颊泛起微红,他还停留在那一瞬间的感受中,转身重新走回祭台点燃了祭台上的烛火。

      祭剑入鞘放回,李崇申微微闭眼平复心跳拿起祭酒的酒坛将贡台上的碗装满,苏珑接过他递过来的碗垂着头递给汪暖,刚刚那一幕所有人都低着头并没有看到。

      李崇申点燃香然后对着祭台跪拜,汪媛和苏珑就着跪倒的动作将酒倒入祭台的沟槽中,酒液汇聚落入火焰中引起“哗”地一下爆燃,李崇申起身仰头含了一口祭酒,对火焰喷出,火焰霎时散开点燃全部烛火。

      妃子们纷纷起身退下,苏珑欣赏了一下李崇申的面容也和汪媛退下。

      妃子们退场,文武百官纷纷抬头。

      香烟缭绕着散开,李崇申吩咐将香火分发,他自己则以袖掩面跳起了祈神舞。

      祈神舞与寻常舞不同,人们得在舞者每一次旋转时跪拜奉香,而奉命舞剑的武官将需要在其节奏下配合挥剑,今年因苏少将军归来,舞剑者由其担任。

      李宗申只需三周旋转,转完之前之后的动作都与民间傩舞西南祭蛊差不多,跳习惯了的话三周也不难,只是由于昨日,他有点心虚地想按腰。

      好像…不太行。

      他强撑着转完第三周,正打算自己下去换衣,却瞧见一只眼熟的手伸了过来。

      声音…也挺耳熟的。

      “陛下,走吧。”

      ·

      苏珑擦掉花印和眼妆,重新在脸上捣鼓一番换了个妆容才儿给她换衣服,今日的舞跳完就不需要露面了,说到底,女子在外抛头露面总是不合适的。

      苍儿知道娘娘心情好,一边换衣服一边好奇地问:“夏祀开场顺利吗?”

      换平时她肯定不会用这么僭越的语气说话,但这时却恰到好处,苏拢果然开心地应了:“对啊!”

      她换好衣服理了理衣袖,眉眼弯弯地:“我还不知道原来到视日的时候连陛下都要上妆呢!”

      苍儿意外地睁大眼睛:“真的吗?”她忍不住好奇道:“陛下长得怎么样啊?”

      苏珑看了她一会儿想了想回答道:“很好看。没上妆的时候很英俊,上了妆连我都觉得很美哦。”

      苍儿努力想象,想象不了放弃:“啊…很难想象诶。”

      苏珑嘻嘻笑着打趣:“你抬头看了不就知道了嘛!”

      苍儿摇了摇头:“不行,娘娘别开奴婢玩笑了,陛下那等身份的人奴婢哪有胆子看。”

      苏珑撇嘴,也不再逗苍儿,而是拿起之前苍儿给她的卷纸细细察看。

      紫暮不会做多余的事,这纸这么长,肯定她觉得重要信息太多了。

      苏珑一路看下来头都大了,苏淳于就比她大了四岁,怎么功绩那么多?!!难怪紫暮写了这么长!

      不过他那么早就认识陛下是苏珑没想到的,她仔细看了关于他们相识之后的信息,看完了之后就“啧”了一声。

      苏淳于竟然在天子尚还是太子的时候就救了好几次驾,倒也难怪他们关系这么好了。

      但这样一来就没什么必要看的了。

      那天陛下和苏淳于的气氛这么古怪,搞得苏珑以为又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戏码,结果苏淳于那一退摆明了是给她和陛下独处的,只是那表情她还以为是这家伙受到什么刺激心灰意冷了呢。

      浪费她时间。

      苏珑将卷纸收好扶了扶簪子,流苏和钗上自带的坠饰太多就是相当麻烦,更别提还有坠带,苍儿为了能让头发顺利散下来可是做了好几层处理。

      但谨慎起见苏珑还是得将腰背挺直走路。

      祀日的廊道布置了很多华美精致的布帘,绣着繁复壮丽的山水图画,布帘的下面还挂着风铃,风一吹就叮当作响,好听极了。

      等文官们赋诗结束,风铃下面就可以挂他们写的诗了。

      苏珑犹还记得上次家宴苏淳于跟她叮嘱过的流程:先是开舞祭香,然后吹火赋墨,第一日的最后还要放孔明灯。然后第二日是宫宴,苏淳于往往这时候脸色特别臭,因为这时候苏顺安那老东西会拉着他见很多很多贵妇小姐,然后一大帮媒人就会“咣咣咣”地上来敲门拜访,她可是见了好几次这家伙烦不胜烦翻墙跑路的情况,那脸黑得,跟煤炭似的。

      苏珑想到这决定大度原谅这家伙总是扔掉她的驱虫粉的行为,毕竟就以他这种不解女子风情的人,找到媳妇说不定一辈子都不可能。她觉得还是可怜一下这位同父异母的亲哥吧。

      第三第四日是祀猎,不知道陛下会送她什么呢?

      阿、申。

      苏球脑海里忽然浮现昨日汪媛念出这名字的声音,她眉一皱将这声音甩出脑海,忽略掉异样的不舒服的感觉。

      今日汪妃姐姐可真安静,不知道她在做什么呢?

      苏珑随意走着,行宫明显相比起皇宫简朴一些,但也轻松一些,因为妃子们住的地方挤在一块,她可以轻易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反倒有了以前在苏府里的感觉。

      正走着,忽然前方传来一阵很响的声音,苏珑停住脚步和苍儿疑惑对视:“嗯?”

      “奴婢去看看。”苍儿先说。

      她径自走过围墙拐角转身探头一看,前方是一处院落,精致典雅的装饰以及很不错的风水观景看得出来主人的审美不错。

      苏珑也探头一看,她倒先看的不是这个,她好奇地望着院落里的人。

      女人身着一身袭白锦袍,正坐在躺椅上静静地拿着一本书在看,旁边摆着应季的瓜果,还有桌面上散落的果壳。

      她的容色也是一绝,黛眉画唇,眉心点着朱砂,头发被钗团起仅在耳边留两缕并缀着小花,脑后还散着白纱遮掩后颈,眼眸微垂着,这气势很像苏珑认识的一个人,但从气质上来说却像个仿品。

      而她和苍儿所疑惑的声音的源头正坐在桌边。

      绿纱女子和榴服金发女子面对面坐着,正一边吵一边玩拍手。她们的婢女则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见自家娘娘赢了便大声拍着手叫好。

      绿纱女子苏珑认识,是之前来拜访的黄嫔人,看来她真的很喜欢绿色,这件绿纱裙比之前浮绿衫裙要凉爽简朴的多,想来这是便装。

      而那个金发女子她却不认识,那个白袍女子也是。想来是去拜访汪媛那边的人。

      白袍女子这边岁月静好,一边看书一边吃着婢女递来拣好的果肉,而另一边的人却如火如荼,战况激烈。

      金发女子腔调怪异,许是不知哪个部族送来的公生,民风有些雄悍,在又被拍了一次手后忍不住说了句胡语,然后用别扭的官话说:“再来!”

      黄嫔人甩了甩手闻言连连拒绝:“不行不行,你看这手,再打就都肿了。”

      金发好麻花瓣一甩,又看向白袍女子,白袍女子摇头:“我要看书。”

      金发女子的表情瞬间垮了。

      她的蓝眸莹润着光,像一颗美丽的宝石。

      异域风情的美人最是新奇,苏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好怪。

      但是很好看。

      金发女子嘀嘀咕咕:“你们安兴的王是教徒吗?为什么连人都看不到?”

      “蓝妹妹稍安忽躁,陛下那么年轻还在谋政,想来目前并不想要孩子。”白袍女子抬起眼睛说。

      “可确实反常,”黄嫔人吃着果子说:“臣妾来宫中已经两年了,这两年陛下要么就睡书房要么就待在汪妃娘娘那,汪妃娘娘与陛下已成婚四年了,也没听说膝下有个一儿半女的,臣妾还以为新封的苏妃娘娘是得宠的还特意去拜访,可不承想,那还是个小丫头,与汪妃娘娘一个境况,差点就惹人家不快了。”

      苏珑表情不变,在心里回应道:是已经惹人不快了。

      她直起身子恢复仪态刚想走出去,忽然意识到什么扭头一看,苍儿不知何时就已经站直身子站在她身后,偏头朝一个方向看着。

      苏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俪霞殿掌事大宫女云儿不知何时也站在院口,行着礼的同时还竖起食指抵唇作噤声状,眨眨眼与自己对视并露出带歉意的笑。

      那边黄嫔人还在说:“来之前还想着争宠,结果到了这连人都见不到,不瞒蓝妹妹与景姐姐说,这陛下,怕不也是个和尚。”

      景姓白袍女子眼眸一静,放下书坐起来:“不可胡说。”

      蓝姓金发女子也点头:“对对,豁三就太怪了。”
      这话一出立马就被另外两个人纠正了:“是僧人的意思。”

      蓝姓金发女子眼睛眨了眨:“对啊,不就是豁三嘛。”她一脸疑惑地挠头:“怎么了?”

      那两人捂眼扶额没有回答。

      景姓白袍女子本就不指望她安兴话说得有多好,正想说些什么放下手,忽闻一道温和的嗓音响起替她先向黄嫔人解释:“才人娘娘胡音较重,两位娘娘不必挂在心上。”

      云儿穿着俪霞殿惯常穿的蓝绫罗裙,秀美的脸上罕见地有些不悦地躄眉注视着三位妃子,她福身行礼道:“贵人娘娘、嫔人娘娘,才人娘娘安好。”

      黄嫔人脸色一白,立马和景贵人毕恭毕敬地起身行礼:“云大女官。”

      云儿环视院内四周屈膝垂头行礼的婢女们,视线又回到了身后:“苏妃娘娘息怒。”

      “无妨。”苏珑和苍儿一齐走出,嗓音里带着笑意:“按规距办吧。”

      云儿抬手,便有一队小太监鱼贯而入;纷纷拿住了婢女。

      愣神的蓝才人见自己的婢女被拿住,立马就急了:“你们干什么?!”

      云儿眉躄紧了一些:“请才人娘娘冷静。”

      苍儿神情冷冷:“藐视天子威严,奴代主受十杖。”
      一杖都能去半条命,更何况十杖?

      妃子们眼神都变了。

      景贵人抬头叫:“且慢。”她伸手拦住激动的蓝才人。

      苏珑抬眼与其对视,贵人是与贵妃最近的阶位,贵人是有足够显赫的家世便可成为,但贵妃却还需要足够的声望与才能,最重要的是皇帝的钦点。景贵人虽然位阶不及她,但还是有权阻拦行刑的。

      不过苏珑对这种冒犯倒不觉得有什么:“这位姐姐有何高见?”

      “不。”景贵人敛去眼中短暂浮现的惊艳:“是臣妾们的不是。还望娘娘轻饶。”

      苏珑笑容依旧:“当然。”
      她本就对这些人没有什么相处的兴趣,只是没想“双姝”之一的景贵人如此捧场,倒显得是她无理取闹了。

      “不过,”苏珑眼眸眯起,又露出狐狸一般的笑来。“希望嫔人姐姐下次别乱说啦,陛下可不能是和尚哦。”

      黄嫔人抿住唇,颊边滴下一滴冷汗:“是。”

      沉重的□□闷响中,苏珑犹豫再三终于问道:“姐姐们可否知道汪妃姐姐在哪里吗?”

      蓝才人和黄嫔人都一脸恍惚,反倒是景贵人问道:“娘娘是想与汪妃娘娘商讨清食宴的事宜吗?”

      苏珑面上不显,心里却是一惊。
      是了,她给忘了,明日的宫宴叫清食宴,办清食宴前忌荤忌酒,所以今日汪媛得需要考察宫内各处,传送祭食并对能参加宴会出席的人选进行例检。

      她入宫还未满一年,暂不需要着手这种琐事。

      景贵人暂不知晓这些小心理,她仔细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汪妃娘娘今日要考察,按时间应该已经到了何妹妹那里。”

      她略一迟疑然后才将先前所捧的书递给苏珑说:“苏妃娘娘,臣妾之前向汪妃娘娘借了本书,现在看完了,苏妃娘娘可否帮臣妾还回去?”

      苏珑瞥了她一眼,除了对方脸颊微红眼神里藏不住的雀跃外看不出有别的什么,她满头雾水接下:“哦。”
      还书而已,她怎么这么激动?

      云儿其实与苏珑并不同路,瞧见云儿还在盯着刑罚,苏珑便自顾自与苍儿告别景贵人的小院,揣着这本书向着何贵人小院走去。

      “说起来云儿姐姐是汪妃姐姐的大婢女吧?为什么她们叫她女官?”苏珑忽然问。

      她垂眸看了一眼手上的书封,上面写着《琅苑词》,看起来就是一本词书罢了,有什么特别的?

      苍儿不以为意:“宫里贵妃级别以上的妃子大婢女都是有官职在身的,奴婢和紫暮在外也是要被人叫一句侍礼女官的。”

      后宫不干政并不意味着在这里就无须学习礼仪的,宫里的百花在外无法维持礼仪毕竟有失皇家颜面,这里最像青楼,却也最不能是青楼。

      女官的存在无非也就是警醒无礼之徒,在宫里,除了妃子,权柄最重的就是女官。

      “可我不曾见你们有去做这些啊。”苏珑是真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她不说苍儿和紫暮更不可能主动提及。

      苍儿摇头笑道:“奴婢们只需要侍俸娘娘便好,娘娘若觉得有必要让我们走动,也可像汪妃娘娘一样放权。”

      苏珑默然:“也好。”

      “说起来云儿姐姐在那边的话,汪妃姐姐身边会不会无人?”苏珑想了想问。

      她心里纠结这个问题一路了。同是身为贵妃,汪妃未免太朴素了一些,除了云儿,几乎没有什么婢女在旁。

      若她真是无人的话,其实也方便她,但若不是…苏珑眸中一暗。

      果然苍儿闻此摇了摇头:“不会的,娘娘不必担心,每位妃子都有两名心腹大婢女,云儿在那边,那汪妃娘娘身边必定还有另一个。”

      她们拐过拐角继续往前走,前方又出现一个宫殿。宫殿景致幽深,假山小亭、流水碧池、百花团簇,相比起景贵人的雅致小院,这里更寂静、森冷。穿过石子铺成的小路,暖色调的柔和光晕从天空撒下,映照在那一方小亭上。

      而汪媛正静静地坐在小亭下面,对面坐着三位妃子,云霞霓裳、环佩罗裙,各自披着凉爽的纱衣。她们坐着吃茶,捏着帕子,低声言语着。

      汪媛提着笔,淡淡的阴影打在她脸上,显得那蛾眉上冰冷淡漠的气息极重,可身上那件明亮的银白绣裙又衬得她肤若凝脂,眉间的冷漠也冲淡些许,更显得其平和神圣了。

      换下那件华美的礼神装,汪媛明显更偏爱素色系的服饰。她缀着银钗,头发也披散了下来,钗带长长地垂至腰侧,汪媛的唇微微移动着,修长白暂的手指握着笔在宣纸上流利地写着。

      苏珑想起上次看见她的字,她的字一如她的人,表面整体美丽夺目,实则一笔一划皆是锋芒冷峻,像未出鞘的剑。

      剑未出鞘,无人知其锋芒。

      诚如苍儿所说,汪妃娘娘身旁果然站着位罗绸裙的少女,绾着婢女的发式,想来便是另一位大婢女。
      只是看外表年纪,似乎与苏珑差不了多少。

      为首的妃子与其他人低语了一会儿后,似是在思考又像是回答:“太久了,我不知道。”

      汪媛笔尖一顿:“宫中的寒暑变化了几次?”

      妃子抿唇,唇色透出些许粉白:“不知道。”

      汪媛神色平静地放下墨笔。这种事在宫中并不少见,更何况这位还存在记忆障碍。一问三不知次数太多,汪媛觉得有必要让这些妃子们多走动走动了。

      她抬手抚了抚眉心无奈道:“你来宫中已经三年了,是与景贵人同批入宫的。”

      妃子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杏眼圆了些:“这么久了吗?”

      汪媛幽深的瞳眸看向妃子。

      只是一眼,妃子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无法言状的冰冷寒漠给包围,恐惧中夹杂着一丝莫名的寒意让她迅速收敛好表情。

      她不是姓景的那个疯子,对冰美人的警告可不会感到兴奋。

      “抱歉。”妃子整理好眼神,端正仪态:“您继续吧。”

      苏珑没听下去。

      妃子刚说完这句话就听见她清亮的嗓音响起,愉悦的笑意一瞬间让整个小亭都明亮起来:“姐姐们在玩什么呢?这么安静。”

      汪媛几手是是瞬间就抬起头,眼眸的寒冷柔化成雪水,干净澄澈的神情驱散了那一身阴霾,使得整个人都鲜活起来,而那位宫装少女与其对视后嘴角的弧度更大了些,透出连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真切笑意。

      妃子意外地盯着她们的反应,隐隐约约觉得有些古怪。

      这两人好像不对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回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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