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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   杨瑞年捂着脸颊,踉跄一下,后面两个小厮走上来,一左一右拉住他。又有一人穿着黑衣,撸起袖子眼神凶狠的走上前,站在他们老大身边,“你妈的…”
      杨瑞年伸手轻轻一栏,拦住那人。捂着下巴看了一眼蒋风明,他说,“是我该打的。表弟打的好。”又挥了挥手,将左右两个人甩脱了,他目光非常诚恳的看着蒋风明,“表弟若是因为二妈还有怨气于我们杨家,尽管冲我一人来就好,二妈死了,我们都很悲痛,我不会放过真凶,可我父亲虽没保护好二妈,他毕竟也上了年纪…”
      虞从义刚下车,他几步走在蒋风明以后,却也是将方才情形看到一清二楚,见状他不禁吃了一惊,心想杨氏那帮人岂是就这么好惹的?正是欲言又止的当口,蒋风明回头,看了他一眼,微微扯了扯嘴角,那是个叫他放心的眼神,随后回头再次看向对方,“我姑姑…”
      “风明,”虞从义走上来,轻声说,“好了。”蒋风明这才停住话头。杨瑞年见他们兄弟似乎有话要说,便很自觉带着小厮先行去处理那批要交易的货物。
      “我蒋家的势力如今还要看他们脸色吗,若是现在不给他们点下马威,”蒋风明边走边和虞从义说,“毕竟姑姑的事还没有搞清楚。”
      虞从义道,“姑姑当天会出现在那里还有疑点,如果有问题,大概是他老子的错,我会查明,这个杨瑞年…”
      “说了是下马威,”蒋风明笑眯眯的打断他,“我懂得力道,那一下看上去重,其实算不了什么。”
      虞从义对他向来是没有什么办法,思来想去这一下确实从各种意义上来说都不算得上什么,他轻叹一口气,“还有,风明,以后这种事情,让我来就行。”
      “我来你来不都是一样的么,”蒋风明说,“我们是一起的呀。”
      虞从义便没再说话,他知道蒋风明怎么样也不会是那种喜欢自己动手的性格,那么今天这一出,难道是为了自己吗?
      蒋风明拍拍他肩膀,自己带着下人去验货去了,虞从义独自踱步到岸边的石沿子,沿着那水边慢慢走着。潮汐轻柔拍打他脚下的礁石,一下一下,富有规律的哗哗声。虞从义扭头看向海面,停岸的高大货轮后,一轮红日在慢慢消散的海面雾气中变得越来越清晰。
      回程的时候,虞从义特意留意了那杨瑞年的下巴——只是略有些泛红肿,估计真的没有伤到哪里去,蒋风明与对方还一直在谈笑风生,看上去双方并未因那一拳而针锋相对,虞从义心道难道这杨项独子竟与他老爹性格相左,有个和蔼的个性?然而这事究竟光看面上是万万不能看出的,他只能暂时把心放在肚子里。
      钻进车里以后,蒋风明一猫身,也跟着他上了同一辆车。虞从义有点意外,看向对方时便看到蒋风明脸色泛红,表情舒展,是个心情还不错的样子。“杨瑞年还算实诚!”蒋风明这样评价对方,“比他老子好,都是货真价实的黑土子,我抓了一把,挺实在,没匡我。”
      虞从义没吭声。蒋家生意的事情,从来都不需要他操心,也不会让他操心,蒋风明平时与他说话,也极少会说到自家生意的事情,虞从义也没得有那个闲心去问的仔细。
      “…这次他还说,下个月从奉海那条路上弄过来的那批,连带齐齐哈尔那边过来的,不要路上那些费,也给我们,还说以后只要我们开口,”蒋风明还在自顾自说着,得意洋洋的,“这小子是不是在孝顺爷爷我呢…”
      “哎,大哥你在听没有?”蒋风明说了一阵,忽然看到虞从义偏着脸正望向窗外,诚然是一副观赏景色的模样,有些疑惑。
      虞从义其实全然不在听,听不听都与他没太大关系,那些真正需要他做的事他心知肚明。他扭过头来,微微笑了笑,“你心里有数我就放心。”
      “大哥,说起那杨瑞年,”蒋风明坐的离他近了点,几乎并着他的腿坐了,“他还有个妹子你知道吧?”
      虞从义一向坐的笔直,坐姿保留着当年在军校的习惯,在平常也不懈怠,蒋风明的手搭在他腿上,非常随意的拍了拍,“他妹子正好是很好的年纪,我以前见过,算起来今年刚满十七,挺漂亮的,大哥你要么?”
      虞从义觉得自己应该是见过那女孩,圆脸眼睛大总是笑盈盈的,比自己小了十多岁,算是一个很小的妹妹。自己却是完全没有往这方面想过的意思,他说,“我比人那姑娘…做她大哥都嫌多了,她还在读书吧?”
      “你不必担心这个,大哥,别说你是我小蒋爷的哥哥了,”蒋风明又拍了拍他的腿,顺便一手揽过他肩膀,捏着靠了一下,随后低声像是抿着笑,“你这样子的,娶什么样娶不到,娶什么样的她们都不冤!”
      虞从义向来嘴巴上说不过他,如今听他说这浑话,也不分辨,只喃喃道,“好了,这种事大哥心里有数,你以后不必为我操这种心。”
      “大哥,”蒋风明努努嘴,听他如此敷衍,便有点不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我今年二十有二,也是该考虑这事的时候了,掰掰指头数,你比我大九岁吧?要是爹爹还在,他也不愿意看到你一直这么独着吧?从前问你你就一直托辞,难道说你要打一辈子光棍?”
      “风明,别说了,我自己有数。”虞从义低了声音,心里头有点发闷,想来想去脑子乱的不行,“我暂时没想考虑这个。”他说。他不是想要为暗恋这么多年的却死去的小姑姑立什么“贞洁”牌坊,却也不愿违背了自己心意去随便娶一个根本不喜欢没感觉的女人。
      “大哥,我是在关心你啊,”蒋风明语气里带了点委屈。虞从义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语气,也许是重了些,自己都没有想到即便是联想起蒋洁洁的死亡,他便会不受控的烦躁,这是个很糟糕的表现。虞从义吸了口气,将那股邪火压回腹中。
      “我知道,”他轻轻拍了拍蒋风明的肩,“大哥没有说你的意思,大哥只是,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没和你想到一块去。”
      “我知道了。”蒋风明像个小孩子一样的说,“大哥不是和我生气就好。”虞从义看着他,摇了摇头,蒋风明还在一边说什么他今儿心情很好,要和他一起去哪里哪里下馆子,虞从义听在耳里,心思却疏忽又飘远了。他想,蒋洁洁其实从来根本就不会属于他,从前未出嫁的时候是,出嫁了也是,死后依然还是,这个女人只存在他眼里和脑海里,或者,偶尔还有梦里。都道有缘千里来相会,可是三面,他们仅仅,只能有三面,他们俩的缘分,其实很浅很浅。可道天意弄人,如何偏偏就让他将那雨中撑伞的一袭白裙看入眼里,从此以后那么难以放下?真的有人就如此痴心吗?她像一道白色的烙印在他心里,从此他看见白色,只会想到她。
      唐泽菲回家的时候,又是很晚了,让他意外的是,父亲也同样在家,因为他下车的时候从院子外面看到,朝北的那间书房,这么晚了灯还未熄。那间书房除了父亲,便极少有人会进去。唐泽菲站在楼底下想了想,最后放低脚步上了楼,直往书房而去。
      “爸爸,”他敲了敲门,发现那门并未关严,他走了进去。米斯特唐正用右手捏着眉心,他眼前放着一沓纸,抬起头看见儿子,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压着声音里明显的烦躁,“最近天津造币厂真是越来越胡来了,上个月直鲁联军败了,晋系强征军饷,他们就把市场搞成这个样子!”
      “这次物价暴涨,对天津商人也没好处,我们进出口有的关税也有影响吧,”唐泽菲虽然不太关心商会的事,却也不是没有留意过。
      “商会应该马上就要有动作,”米斯特唐收了收桌上纸页,抬眼观察性的端详了唐泽菲的脸,又叹了口气,很轻的说,“你长得越来越像你母亲了。”
      唐泽菲没太搞明白他父亲的思维如何会这么跳跃,他慢慢走到桌前停下来,看见父亲似乎还有话要对他说。
      “你看下这个,”米斯特唐想起了什么似的,摸索着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一样东西。那是用丝手帕包着的,打开来,一颗圆形银色金属扣子躺在里面。
      “这是林公的手下拿给我的,”米斯特唐端着这颗纽扣,“这很有可能是杀害立树凶手留下的。”唐泽菲连忙接过这枚扣子,仔细看时心里咯噔一下——他记得自己在那天林公馆,捡到过一颗一模一样的扣子。
      说实话,他对唐立树的死没什么感觉,听到这弟弟死的时候他只是震惊了一下——然后就没别的情绪了,没有愉悦,也没有悲痛。唐立树和他很不一样,自从认定自己是唐家人以后就比他更关心家事,这人仿佛是在做生意方面特别有头脑,到后来几乎能做他父亲的左膀右臂,这样的人,怎么能不受父亲的重视更多一点呢?他还了解到对方仿佛是一直在做烟土生意,死前一个多月前,正琢磨着怎么垄断天津铁路运输烟土,乃是不得了的大事,可惜,这事没做成,也许还惹上仇家,一命呜呼了。
      唐泽菲望着那枚扣子,象征性说道,语气听起来甚至有点冷漠,“这枚扣子,样子倒是别致。”他掩盖了自己曾经见过这枚扣子的事实,然而望着上面精致的石楠花图案,他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米斯特唐再次揉揉眉心,他知道自己这个大儿子向来对家理之事淡薄,人情冷暖这一方面如今看来也很令人担忧,他张口便道,“唐泽菲,他是你弟弟,你就没有别的想说的吗?”
      唐泽菲抬眼看了眼他,轻轻叹了口气,“这扣子是谁的?”
      米斯特唐把手绢压到他手里,站了起来,下命令般的说道,“你今明两天别出去鬼混了,现在首要任务是查清楚这扣子的主人。”
      “父亲,”唐泽菲站起来,看到米斯特唐眉头慢慢的拧起来了,这是一种他已经开始不耐烦的表情,“不管你信不信我,我自始至终没有把唐立树看作我的对手。”
      米斯特唐手里整理纸张的动作停下来了,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唐泽菲,唐泽菲举起那枚扣子,向他扬了扬手,然后转身,走出了书房。
      虞从义不知道他仅仅晚去宪兵部两个时辰部内就会出如此不可理喻的事情——他的副长李铭今天早晨莫名其妙被一队自称是警卫队的人抓走了,而英租界的警卫部与宪兵部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大概率也没有抓捕权限去逮捕一个他部下的人。
      虞从义觉得自己眼皮在跳,问了一圈部下都没能问出李铭被捕的真正原因,他开始思考李铭最近是否是犯了什么事,然而思索再三也没觉得这个平日里看上去异常严肃认真的小伙子究竟能捅出多大的篓子——后来一个部下小心翼翼的提醒他,似乎当时李铭正在他的房间书桌前为他整理新到的一批档案册——虞从义忽然知道为什么自早上以来眼皮就跳的如此厉害了,这一定是冲着他来的。
      “警卫部的人说李副长杀了人,要带回去审,”其中一个部下大着嗓子道,然后又格外压低了声音,“总长,李副长难道有什么仇家吗?”
      “总长,我最近就看见李副长表情不太对劲,一直心不在焉的,到底是怎么了,他不会真的…”有人凑上来,附和道。
      “闭嘴!”虞从义很严厉的瞥了一眼他们,“在我回来之前,谁都不要将此事传出去,我会去处理,另外,要是我再听见此类谣言,就等着被拖到地下优待室禁闭一天一夜吧。”
      那两个小兵很快捂上了嘴,不敢再发一言。虞从义平时极少对他的部下说这种狠话,神色也没有这么凶狠,那么他们也必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了,于是都很识相的点点头,迅速的隐没了身影。虞从义迅速理了理衣衫下摆,正了领口袖口腰带,将桌上堆成一叠的文件叠好推到桌角,确认自己以及这间屋子看上去毫无破绽以后,独自一人走出了宪兵部大楼。
      他不想让人看出他的慌张,任何细节都有可能暴露他的弱点,毕竟,除了宪兵司令部一级军士长他确实还有另外一个职业:蒋家的雇用杀手。
      他猜想,对方也许是,不,一定是自己此前某次刺杀任务受害者的仇家,不知怎么的知道了自己的另外的身份,报给警卫部后警卫部带入来缉拿他,而李铭那个可怜的小子或许正是因为不小心在他办公室里,被误认为是士官长而被逮捕…其实他们要找的,根本就是他自己,那么这样一来的话,事情就远比他想象的复杂的多了,可是方才在宪兵部,被惊动的也不过只是他那档案室附近的手下,尚未到整个部里都慌乱的程度,这也很令人感到蹊跷,除非——
      虞从义想到一个组织:私人警卫队。
      这是一个游离在天津警备司令部底下的一个神秘的组织,准确来说,他们不完全属于政府机构,却又没有完全脱离,他们依靠私人委托替雇主缉拿仇家罪犯来获得丰厚报酬,他们的行动不归警备部管,却受警备部的保护(缉拿某些的犯人的时候,他们有权获得警备部的帮助,当然也会因此上交一部分数目可观的报酬,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委托人基本上都是大富豪商人这类的人物),他们会按照委托人意愿囚禁或者处死那些他们所谓的仇家,并把这些记在警备部档案里,得以免除某些烦人的法律程序,是富人们用来专门解决一些游离在法律以外的,他们想要解决的私人恩怨。
      虞从义并不了解这样一个组织,然而仅仅是道听途说的,也够让他心里证实了,因为一路从目击者的口中问下了,他越来越发觉,从种种迹象表明,对方的确是冲着他来的。
      这也是他为什么独自一个人的原因。车行进的道路越来越偏,远离警卫部的各种据点,他在不久后到达了一处花园门前,把车停在路边,从车里下来的时候,他简直要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方向。
      他站在的这个位置水平略高,能够一览无余看到这一片所有的景象:三面环绕松树林的一片平坦坡底,一栋西式三层别墅伫立在一圈由绿色花圃组成的巨大的花坛中央,如果现在是春季或者夏季,他很肯定这里一定开满了各式各样颜色的鲜花,花坛周围是铁栅栏红砖墙围成的一个一个的院子,没有养殖什么牲畜,但是应该是种植了其他比如番茄葡萄之类的果蔬,爬藤植物爬满了这些红色的墙面,小径顺着这些墙根弯弯绕绕向花园中央的洋楼延伸而去。
      虞从义站在院子外面,被那些铁栅栏拦住了去路,并且也可以确定这里并没有其他道路可以让他进入这片花园,看着那些黑色尖头如矛的铁栅栏,他咬了咬牙,捋起袖子,爬了上去。
      不仅是为了对方,也是为了自己,他必须也得把李铭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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