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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大婚2 ...

  •   什么是被占便宜呢?被摸,被搂,被抱被……都是。但还有一种就是名分上辈份上都占了便宜的,例如被自己的姐妹拉着一起给一个名义上是叔叔实际上本应是相公但因自己作死变成了无媒苟合的野男人——磕头。

      后者虽不属于奇耻大辱,但也是旷世奇观了。

      这个折辱对于脸皮日益渐厚的刘女侠来说本来不算什么,反正她又不是真跪,主要是张青青头顶的凤冠乃是成祖那辈传下来的,过于金贵,不找人扶着不行。

      戌时三刻,吉时,黄昏以为期。

      唐府的正厅中早已点上了规规矩矩的灯盏,火红红一簇又一簇,虽然亮堂,但却冒着热气。

      “新人拜天地拜祖先堂上!”礼生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先生,提唱声却清脆庄重,给这闷热的屋子里带来一丝清爽,久候多时的观礼人都静默了下来,瞧着新人在喜娘的搀扶下缓缓入得厅堂。

      堂上的人也像是久坐多时,那人内着圆领大袖淡紫襕衫,外罩一件深紫底色祥云纹式镶边的直裰,头上束着青玉冠以一支简单的紫檀簪簪着。模模糊糊一看不过及冠之年的文秀书生,可一旦瞧见那张清俊多情的脸,再对上那双持重镇定的眼时,大多数人却很难这么以为。

      唐祁面含笑意瞧着他们走到跟前,一双桃花眼不经意自左向右扫了去,眸光在新娘身侧处一顿——新娘的手紧紧拽着喜娘的。他眼里的笑意浓了些许,稍整仪容后,又肃然朝左侧那礼生点了点头。

      礼生会意,一翻祝词唱过,高喊一声:“拜天地!”新人便转过身去对着南向的跪了下去。

      一扶一跪一拜一起。

      “再拜堂上!”

      “等等。”这时,唐祁抬了手。

      他站起身子理了理衣袖,再抬头时却目不落地,眸光虚看着众人:“我既不是阿衍的亲兄长,对他也并未有何养育见教之功。他与我是表亲,无托孤之责,无当还之债。能有今日,全是他自己的造化。你们这一拜,我受不得。”他的声音缓缓低沉,听不出什么喜色,长辈的威严倒是有了七八成。

      这话一说,新郎官的眼睛刷地红了,他扑通一声直直跪了下去,哽着嗓子说:“不,您受得的!若不是您……我如何得有今天?我早就死在大旱那几年了!”

      新人一哭,其余人又伸直了脑袋看稀奇,未经事的人心道结婚果然麻缠,又要哭又要拜,又要吵又要闹的。只听得堂上人低语片刻,一身簇新的夫妇却仍是不休。

      终于,唐祁叹了口气,“……那就听我的。无论如何我也代替不了你的父母,这一拜虚受吧!”说着,又撩了袍子侧身坐了下来,才看了眼那礼生,“老先生以为如何?”

      唐家郎官重情重礼,这套功夫做得也是足的。老头儿眼珠子咕隆动了一动,嘴巴再张开就是一句长喊:“尊堂上礼!”

      后来听得这一段的人都说他唐亦惇堂前人后谦然有度,颇具古君子之风。

      礼生发话,这才继续。可没两下,又出幺蛾子了,这回在喜娘身上。

      却说刘溪鸰好容易才扶着张青青跪在了软垫上,她这一身行头实在使人蹒跚,刚刚拜天地的一翻起跪,就已经把她忙出了一身汗。

      这会子再一跪,又要撂袍子扯裙子的再来一回,可理应熟能生巧的活倒把她忙得出了错,那喜服的金扣子同褙子后头的带子搅在了一处,是怎么也扯不明白了。

      张青青只好搭着她的肩膀等她。

      “咳咳……”何衍清了清嗓子,古里古怪地说:“那个……你老往她后头退什么?你这么扯她她怎么跪?”

      何衍的声音其实不大,但由于堂中过于安静,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于是大伙便刷地都盯向了手忙脚乱的她。静默中不知从哪冒出了一声嗤笑,那喜娘的脸便更红了。

      砰砰,砰砰。刘溪鸰早就能自觉忽视周遭的眼光,可面对来自额前的逼视时,她却只能垂头硬生生顶着。她数着自己的心跳一面想着,快,快,要结束了……终于解开了!

      忽然,嗤笑的人轻声说:“你往前来一些。”默了默,又加了一句,“怕什么,你又不用跪我。”后头这句果然奏效。

      她抬头就瞪了上去。

      当那张怒意丛生的俏脸终于瞧上了自己时,唐祁却咬着牙想,哟,回来个小狼崽子。躲躲藏藏遮遮掩掩,三请五请还左右推脱,怎么着,不服气是吧?到底还是要来见他的吧?

      他的心中不晓得是气还是喜,是怒还是怨。

      刘溪鸰本来很生气,可他一说话,自己心里却不争气地想,这是阔别数月之后他说的第一句。她都快不记得他的声音了,可猛地一听,却毫不怀疑是那个人。

      瞧她不情不愿地屈了屈膝,而那撇来撇去的嘴里不知道在叽里咕噜些什么。唐祁心道,自己又没怎么地她,她可真矫情。

      但转念一想,他二人一个半受一个半磕,对付着眼下这光景,还真有些滑稽。想到这,他的嘴角弯得更厉害了,脸颊旁的酒窝都明显了。

      “夫妻对拜!”礼生唱。

      “礼成!送入洞房!”

      下一刻,炮竹响声伴着欢呼声,整个唐府热闹了起来。

      刘溪鸰忙垂头扶着张青青往外走:“快走快走……”

      “你等等,我这冠子好重啊!”张青青趔趄着跟她往外去,嘴里直埋怨,“你刚刚在干什么啊?害我等那么久!”

      “带子缠着我了……”她囫囵应付着。心里却想糟了糟了,怎么就立马原形毕露呢?

      “呵,我还不晓得你,个怂货!”盖着盖头的张小堂主依旧能精准戳到她的额头,“看见他你躲什么?跟个耗子见了猫儿似的!”

      刘溪鸰:“还不都是你,非要拉我!”这可不行,要不再去修炼修炼?要不快些跑?还是找个别的地方躲着?

      “是是是是,是我非拉你进来好不好?摁着你们两个大眼瞪小眼好不好?欸,我就喜欢!”张青青对她这副又怂又怕但又嘴硬的模样习以为常,她拉长了调子,“你能怎么着?”

      被赶鸭子上架的刘侠女气哼哼:“横竖今日我不能把你怎么着!”

      “怎么,你的公事还不是迟早要跟他禀报?扭捏什么?装什么装嘛!没了我,到时候你俩才叫真的大眼瞪小眼呢!”

      刘溪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我这不是没准备好嘛!”

      张青青啧了一声,“我看你人家比你大方多了!那小话儿说的,那眼神勾的……”

      “呵,大方什么?我说你这盖头不遮光吗,怎么什么你都看得见……”刘溪鸰哼了一声,不由想起方才堂上他那番话。他就是这样两头都要占着的人,三两句就把人说的恨不得掏心掏肝,也就何衍这个闷头闷脑的信他。

      “你看看你,小肚鸡肠……啊啊,我的脚好痛,怎么这么远!咱快些吧!我要去躺着了!”新娘子扶着冠子长叹。

      婢女忙安慰道:“娘子,咱们已经到了内院了。快了快了。”

      “啊真的?快快快,坐了一天我脚都肿了!”张青青麻利儿脱了自己的鞋塞给刘溪鸰,“呐,你别说姐妹我不向着你,你走之后我多维护你的面子你是不晓得吧?我甚至为了你特制了一方好香给他!还有刚才阿放他们拉你过去,我是不是救你了?”

      “行行行,你说得对。”

      张青青又吩咐贴身丫鬟:“阿蜜,把我隔壁那间房收拾一下给鸰姑娘住。”又一把箍住她的胳膊,“你总不能真流落街头嘛,住什么客栈!我家就是你家。你放心,今儿这里安全的很!”

      “隔壁?”刘溪鸰贼兮兮一笑,“这样哈哈……不好吧?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今天晚上我是装聋作哑啊还是你给我一副药把我放倒?”

      “哎,有道理,”张青青一拍手,“那就……廊头那一间吧!那间大,但是没怎么收拾!你将就啊!”

      刘溪鸰:“晓得了。”

      一旁的阿蜜提醒道:“娘子,看着些路。”

      “那我去了哈,接下来可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哈!”

      “晓得了晓得了……”

      ——分割线——

      夜里的何府仍然热闹,依着何衍在各司曹的好人缘,来闹酒来贺新婚的岂止三两人?何况当年为唐祁挡酒挡得名动京师的人,除了舒放,也有他的一份,今日倒好,三人齐活了。那帮酒蒙子岂能放过这么个机会?

      刘溪鸰住得这间房靠外,时不时能听见外头人说那场子里的情况。

      “……一会还闹洞房呢,你们看着些,一会别叫他们把二爷给灌晕了!”自何衍得了官职差遣,二爷便成了唐府人对他的尊称。

      而这个宽厚声音的主人是周管事,想来今日何府的喜事里里外外事情多,唐祁把他弄来操持新院府的细琐。“记得给二爷那白壶里掺些水!”周管家追着远去的仆人低声吩咐道。

      “是!”

      “大人呢?没在这边吧?我听说叶家郎官他们几个也来了,没准要把大人拉过来喝酒呢!”

      另一个仆人说:“没见着……”

      周管事:“哎,没见着就好,大人喝不得酒!”

      正听着,那声音却由远及近,居然朝这边来了。扣扣两声门响,周管事在外头轻声道:“姑娘,是我,二爷着我来给您送些吃食和水。”

      门一开便见着了周管事那张笑脸。他双手捧着托盘子,脚边放着半桶热水和布巾,喜色颜开地说:“他说今日忙,顾不上您。您白日里奔波辛劳,又顾不得自个儿,这些您将就用了,歇一歇,明日他再给你安排住处。”

      刘溪鸰心生疑惑,看他一眼,又笑了:“他大喜的日子,还是顾好客人和娘子吧!我这风里来雨里去惯了,没那么弱!”

      周管事叹了口气:“姑娘您这话说得咱……二爷听着可不是滋味了!”

      两人寒暄一番,周管事兀自忙去了。

      送来的吃食都是她在京城常吃的,几颗青橘,几块红糖酥饼几块桂花糕,一小盅红枣银耳汤,另配了一壶桂花酒。

      “老何?”刘溪鸰咧嘴一笑,“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她喜欢吃什么老何可能晓得,但喜欢喝什么,他很难晓得。

      不过现在她又累又渴又饿又热——她可是操了老心身背重要使命跋涉四千里归京的小刘大人呐。管他是谁送的,先吃饱了再说!然后撸起袖子狼吞虎咽起来,不一会儿就一扫而空。

      只留下了那一壶小酒。

      “桂花酿?”刘溪鸰自言自语道,然后抬高了嗓子,自言自语道:“哎,你送,你就自己来嘛。搞这一套,你以为我还是七八岁啊?”

      声音落地后,许久也没人答她。“那我就不喝了。”她咕哝着。

      这屋里闷热,火星子仿佛一点就能着,可屋里的油灯却像是用剩下的,没两下就灭了。她翻箱倒柜半天,只找着了一根落单的喜烛,一面点,一面叨咕:“奢侈啊奢侈,到底还是范家人有钱,结婚的蜡烛是一车又一车,还到处丢的都是。”

      火苗在掌心渐渐稳固,却仍然微弱,她草草擦洗了脸和身子,才躺回了床上。

      刚一沾枕头,忽地不知从哪冒出一声脆响来。火苗微晃,她已束手缚剑熄声听着。

      须臾,又是一声笑骂自外头传来,是前院里有人弄碎了东西。静了一静,远处再传来的却是宾客散席的吵嚷。不知何时,一声钟响,然后就有人说:“亥时过了,闹洞房了呀!”

      紧接着,那声音便自院外清清楚楚传来,“老何,走!哎呀快,扶他!别让他睡大门口啊!嫂子还在等着呢!”

      是身后跟着一群人的舒放,他大着舌头指挥着一群同样晕晕乎乎的人要把新郎送上张青青的床,可几番折腾之后,自己先歪在了草丛里。

      刘溪鸰翻着白眼凑在门前听完了整场闹剧。正要躺回去,这时,另一个声音响起:

      “阿衍说,喜酒不去喝,给你送来还不成?”答话的人终于出现了,自窗边走到了门口。

      她的脑中一阵轻鸣。

      门外的月光在窗格布上映出他颀长的身影,半掌宽的门缝把他紫色的袍服和擎在身前的手露得格外醒目。虽然背着光,瞧不清他的面容,但她却记得堂上那张气宇凝肃的脸,下一刻却又要从中泛出一丝戏谑。

      这房子的门不行啊——刘溪鸰心说。她摇了摇那小壶中的桂花酿,轻抿一口,嘴上依旧敞亮:“这两人要没我,早就黄了!我帮他娶到了媳妇,亲自送送又如何?”

      唐祁转头瞥了眼院门外七手八脚的年轻人,一笑:“他醉了,你别为难他了。”

      谈话间,半掌宽的门缝里幽幽渗出了桂花香。她吸了吸鼻子:“你也醉了?”

      “没有。”

      “骗人。”

      “开门。”

      “我不。”

      唐祁敲了敲这扇松松垮垮的门,“就这个门,你说‘不’有用吗?”

      “那你有本事破……”

      咔哒一下,门栓断了。

      刘溪鸰瞪着他:“无耻。”起身拔剑的劲头倒是丝毫不减。

      “你要做什么?”唐祁盯着她的剑锋挑了眉头,“刺杀朝廷命官?”

      刘溪鸰冷静一笑:“深更半夜,大人无缘无故地闯进我房里,这黑灯瞎火的,就算有什么,那也是我失了手。”

      唐祁静了一静,才说:“这房我买的。”不等她收剑就自如迈进了门。

      刘溪鸰:……

      他也不管她手上的剑如何,四下把这屋子打量一番,才笑模笑样地说:“西北那鬼地方都能把你养成这白净模样,可见都督府里头的日子挺滋润。”

      她轻扯嘴角:“大人的意思是,卑职的差当得不行?”没风吹雨淋弄成黄脸婆显得办事不认真?

      “行,挺行的。”唐祁的面上始终含着笑意,“想来谢郎官将你照顾得挺好。”

      她眉头一皱,反唇相讥:“我看大人的气色也不错嘛,想来帐中香软功不可……”

      话没说完,脖子一紧,整个人就被往后带了去。

      “你!”她还以为要寒暄几个回合,全然没想到他动手这么快。

      于是整个人被他擎着摁在了前头的书桌上,紧接着背上一痛,手臂又被他反剪了在身后。“你干什么?”

      “嘘……这府上人可多,你再大些声喊,你的小姐妹可能会从新房里跑出来。”他低声说, “扰了人家的花烛夜,那可就不妙了。”

      刘溪鸰抬腿要踢,却被他顶住了双膝。那张俊美的面上顿时浮现出浓浓怒意:“你!”

      “……还有闹洞房的范氏子弟,还有阿放他们,都在院子里头呢。”他的语气轻轻慢慢的,手上力道倒是没减半分。这些年她功夫是见长,但力气还是比不过他的,再好的功夫,动弹不得又有什么用?

      “还是你希望他们闹两间房?”方才气宇凝重的唐大人露了原型。

      挣扎半天额间又冒出来汗,刘溪鸰喘了口气,“大人如此做得出来,我又有何惧?我一喊他们就能听见!大人不是最要脸面了?不,大人什么都想要。”既要面子,又要里子,既想她跟着他,又要她求着他,任何时候都是如此。从来如此。

      “变聪明了嘛,这话是没错。”唐祁赞许一声,却就再度跳过了她的咄咄逼人,“那你喊吧,喊来了人,我就放了你。”

      刘溪鸰:……

      眼看他贴得越来越紧,她大呼不妙,再一想他那前言不搭后语的模样,心道这人不会是给人下了什么药吧,这会子突然要来当个禽兽?那这也不对啊,这地方简直选得炸裂,一说还是何范两家的新房,明天她还怎么见人?

      静了一静,她才说:“那,大人准备这么跟我僵着一个晚上?”

      “良辰美景,洞房花烛,你不羡慕?”

      “不。”

      “那这么说,你去那八个月,想明白了?”

      “是。”

      “那你还回来干什么?”他声色冷了下来,手也松了。

      他说过,走了就不要回。

      “青青……”她刚一开口,又转而道,“与大人何干?”

      瞧她气闷又懊丧,唐祁又笑了:“来,我教你说。若是与我无关,你不必开口。若是与我有关,应直接说是孙遇良或是兴宁郡主的公事须当面禀报。”

      刘溪鸰心忖道这话不就是张青青刚才说的么?怎么这俩人想一块去了?

      再一想到自己眼下一翻束手束脚,又好一阵的恨铁不成钢,西北那个舌战群男的女中豪杰哪儿去了?怎地到了这处开始嘴笨了?难道真是惯性在他跟前矮一截不成?

      “他是狼是豹,你就这么怕他?”

      正咬着牙,他低低的耳语又重新把她唤了回来:“我若是不来捉你,你是不是准备明天就跑?嗯?”

      刚才,他一眼就瞧见了人堆里的她。一身的绯色,纤瘦挺拔的腰杆,细长的脖颈之后是几缕落下的褐黄碎发,阳光在她尖尖翘翘的下巴上打出一个反光。

      她不语。

      “事情办得不错。”他沉然盯了她一眼,又调笑道:“不枉我记挂你这么久。”

      她当即反讥:“大人日理万机,朝中府中诸事忙,还要劳心记挂我办砸了差事,是属下的不是。”

      唐祁叹了口气:“没办法,你总是逃得这么潇洒,留下一堆烂摊子让旁人收拾。”

      刘溪鸰一听,更觉好笑了:“那怕不是我的烂摊子吧?只不过是捕蝉的毡网落了灰罢了。”她可不是小时候那般好糊弄了,谁甩个锅她就老老实实愧疚半天再背上身。

      唐祁没接茬,转而问:“第一次杀人的感觉如何?”

      她莫名。

      “十五那天是你的生辰,”他继续道,“你在客栈前的水池里洗剑割伤了手。”

      “你跟踪我?”她一顿,难道他派人跟她了?但随即又打消了这个愚蠢的念头。

      他说:“你在梦里告诉我的。”

      “不可能。”

      “你很害怕,说你下楼的时候我没有像小时候去接你那样等在那儿。风很大,你一夜没睡着。是不是?”他记得那个颠三倒四的梦,太真实,梦里面,飞涧驮着她一直向东。

      她怔住,眸光一闪对上了他的眼,“不是”两个字就硬是说不出口。

      “四千里。”他平静地笑了,“你这混账。”

      这话听得她想跑。

      她的道行还是太浅了,心里是再也止不住的慌乱。

      察觉到她急切攒动着的手腕子时,他捏得更用力了。她皱眉,腕骨磕碾在一起确是生疼,她忍不住痛呼出声,额间的汗淌了出来:“疼……疼啊!”

      “长长记性,一把好刀总还是要晓得自己该听谁的。”

      外面一阵喧嚣,是闹洞房的人经过了门前,前头的呼喊着:“……新郎官接盖头了!”

      小孩儿跟在后面叽叽喳喳:“滚床!滚床!小心尿炕!”

      眼睁睁瞧着稀稀拉拉的人路过眼前,她却不敢喊救命,这像什么话?救她?说出去谁信?

      但转念一想,他还能把她怎么样,算账?揍她?睡她?绑她?最坏不就这了?难道要扒光了在给别人看?怎么可能。

      夏季衣衫薄,对峙这么久,二人俯贴相近,自然极易感受到彼此身体的变化。

      她哑声道:“大人若是要干点什么,我觉得可以换一个得宜的地……”

      唇上一阵服帖,是温热柔软的气息钻进了鼻腔,带着一丝酒气,带着浓浓的龙脑香。他还说他没喝醉。

      “你要走就走好了,我又不要你的答案。不愿嫁,占便宜的是我,怕什么?”

      “你,你……”她觉得自己再说话就要开始结巴了,索性由他去说。

      “跟我说实话。”

      “什么?”

      “那天你害怕吗?”

      当然怕。

      她明白她为啥在他跟前矮一截了,他太了解她了。

      不等她回答,唐祁便低头咬上了她的唇。褪去之前的温柔,牙尖一用力她便又喊了个疼,带着酒香的舌尖立即粗暴地抵了来。熟悉的套路,熟悉的味道。

      这间房在廊道的角落,不怎么透风,这样一番折腾下来她浑身热得难受,可致密的吻又令她只能借着他才能呼吸。

      “我那天也没睡着。”他一向暗哑的声音不知怎地沁出来一股绸滑,像是紧紧的丝线钻入了她的耳膜,又缠绕起她的喉舌。

      她的脑中心中皆是满满热流,自心口处激荡起的阵阵酸意往下窜去。

      无意识的低吟让汗水很快沁湿了衣裳。

      “……你是不是不信?”

      他的手指抚捏在她的颈后,一面轻咬在侧方砰砰狂跳的脉上,然后是圆领口的小扣,颈前的肌肤一被揭开,便被呼吸吹起一片轻颤。

      若不是他的声音依旧清明冷静,她几乎肯定他是被下了药,下一刻便能把她剥光了给生吞了。

      浑身发软时她的嘴里只剩下嗯嗯哼哼。好在领子一松便唤起了残余的理智,于是急促地呼吸下声音便带出惊惶:“这里,这里……唔!”

      鼻息闷闷,脑中昏昏,接着颈后一痛。不晓得是吓的,还是热的,她陷入了黑暗。

      那边的洞房还没闹完,这边已经有人扛着醉酒的小郎官回了家。

      ——分割线——

      再次醒来是在水中。

      “咳咳……”她一惊,手臂忙挥舞着朝四周扒拉开来,溅起的水花又入了眼,秋夏的井水凉意透人,整个人顿时醒了个干净,她低头一瞧,果真被扒了个光。

      臂上一紧,“哎呀,姑娘,当心着些。”圆圆乎乎的小丫头扶住了她,这丫头她见过,是唐祁房里的蕊爱。

      蕊爱挽着袖子,一手将将扶着她,另一只臂弯里则抱着一把树枝花草,混着桂花侧柏还有茱萸的味道。

      “这,这是……”

      “天热,大人说你在何府热中了暑,要我给屋子里放些驱热驱虫的。”她放下手里的那捧花,不好意思地笑了,“我方才去接花,没扶姑娘坐稳,姑娘是不是呛到了?”

      “没,没有。”

      蕊爱拧起帕子在她颈后擦了擦,皮肤上立刻浮上一层红印,一面道:“今日屋里拨了大半人去了何大人府中了,有些忙不过来,院里就我和蕊芳两人。姑娘担待些!”

      她记得这个小丫头,上回瞧着她还有些怯生生,这回大方干练了许多。再一瞧四周,这是他的水房,她来过一次,就是走前的那个晚上……出来穿个小廊拐个弯就是床。

      “瞧姑娘应当是醒了神,”蕊爱把她上下一瞧,一面说着又端了个碟子来,“方才大人抱你进来时你面色都不大对头,紫红紫红的,又发烫。现在倒又成了白的。姑娘这样瘦,这可受不住,吃些梨膏糖吧!”

      她心下好一阵尴尬,自己一向不习惯人伺候,本想站起来,但又从未在旁人面前剐得这么干净,只得坐了回去,一面拢着水里的花瓣药草什么的在颈前,一面含着糖咕哝道:“我好了,能给我拿个巾子来吗?我衣服呢?”

      蕊爱眨眨眼,道:“我刚拿去泡了,还没洗。姑娘稍等,我给你拿身新的里衣来。”说着便甩了甩手,卷起袖子往外走,“姑娘喜欢什么颜色?”

      “嗯,都行。”她随口一答,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不见了,“大人呢?”

      “大人忙公事去了。”小丫头的声音从隔间传了进来,声色稳定熟稔,和前头见着的完全不一样,也是,大半年过去了,他房中可留不得这么久都调教不好的丫头。

      “我上回见你,你才来府上?”

      “嗯,是。现在我到府上已经有一年了。”那就是在她走之前没多久来的。

      她在这里这么久,极少过问他房中的事,那时都是陈维宁在管。上回匆匆一见这小丫头,忙着跑路都没细问。“屋里一向都是你和蕊芳伺候来着?”

      “是。”蕊爱关上了柜门,“给姑娘选个青色吧,看着也凉快些!”

      “都行。”她这才反应过来,怎么还带选颜色的?“大人房中还备了好几种颜色的?”

      “是啊。”

      呵,他可真是忙里偷闲。过了一会儿,她又说:“我有些冷,能麻烦你快着些吗?”

      “是……”

      只是等了一会儿那丫头却没了动静。

      “……蕊爱?”

      门再一响,唐祁就拿着沓衣料进了来。他换了身浅灰的日常袍服,头发半束起,规整俊雅的面上自然是平静,那桃花眼中也极是寻常,像是这么着很多回了似的。

      “你什么时……”她又闭了嘴。算了,那是他的丫鬟,当然听他的。

      她不着痕迹地缩了回去,“帮我放那。”

      他默默瞧着她的动作,半晌道:“在挡什么?我都洗过。”不晓得说得是洗过谁,也不晓得说得是哪回。

      她脸上一热,气得恨不得喷出气来,“你难道习惯这么被人盯着?给我!”说着哗啦伸出胳膊。

      “习惯啊。”他随口说。

      她讥笑:“那倒也是,伺候大人的人多了去了。”

      唐祁也是一笑:“人为刀俎四个字你会写吧?这时候嘴硬,一会儿能讨来什么好?”说着抖了张大汗巾递过去。

      她瞪视他:“你以为我打不过你?”她在沙小将的手中可是学了不少。

      唐祁上下瞧她,古怪一笑:“你现在准备光着跟我打架?”他这“光着”“打架”二词说得奇,听着倒是意味深长。

      她脸又红了。方才在那边都啃成那样了,把她带回来,总不真是因为善心大发救死扶伤,更不会是因为打架。

      从见到他起,她就晓得他想干什么。她心想,是啊,装什么呢?

      再说话时,她的声音也开始端得慢条斯理:“大人这么说,总显得我过于矫情了。”

      长睫轻眨,唐祁盯着她笑了一笑,“无妨,我乐得听。”

      说着扯着那巾子大步上了前,把她往自己身前一带。手臂一伸便将人捞了起来。

      哗啦,透亮的身/子如一柄水洗过的如意。

      他的手又瘦又长,指节抚在细嫩的肌肤上,手掌卡得紧紧的,一用力便有些疼。

      “嘶……”她一偏头,皱了皱眉,发缝里的水珠顺着额头自眉间划过了眼下,像是眼泪。

      她的嘴唇轻抿又微张,在有些泛白的面颊上红得煞是显眼。他心下一动,轻轻吻了上去,手掌将将抚住绵软。她没站稳,只得推就着扶上了他。

      一个湿润清冷的吻在辗转中逐渐生了热,甜丝丝的是她嘴里的蜜糖,舌尖轻卷,清甜的糖水便在口齿间滚动,他一一口允口及着,又慢慢往下。

      迎着光凑上前,可以看见她细腻的皮肤上一条条纤纤淡淡的竖纹,圆胖透明的水珠在之上轻轻划过。

      再用力想将她抱出来时,她却手臂一收往后一带,柔软冰凉也如玉,勾得他心神旌摇,便被拉着一起翻入了池中。

      惊呼声淹没在了水花四溅中。

      始作俑者自己倒先呛了一口水,一听这咚咚铛铛,忙摁住了他的肩,一双大眼滴溜溜直转,那模样和一年前毫无区别。

      唐祁莫名好笑,自己才是被推下来的那个,她在慌什么?“这屋没人了,你怎么总搞得跟偷似的。”

      不待她答,又很快欺身将她抵在了壁边,水声涓涓,燥热之气自肤上散去,却从心底幽幽生出一股强烈的谷欠望,他捏起她的下巴,抚着她修长细嫩的脖颈,哑着嗓子:“还是你会想!”

      缱绻低吻间,银丝缠绕了柔情满怀,想念许久的味道,怎么亲都是不够的。

      片刻喘息,少女瘦小的手指划至喉下,眯起眼在他清逸的面庞上逡巡,声声轻慢:“大人想换换口味,属下总当勉力。”

      他嗤笑一声:“你想问什么就直接问我。”方才他在这房中什么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我没什么好问的……唔……”

      他低叹一声:“那就一会儿再说!”

      他浑身湿透,淡灰色的衣袍被水打湿成了深灰,昏暗的烛火下衬得她浑身白得发亮。

      冰冷的井水在这样的翻腾下渐渐变热,深吻时,他抓着她的手解自己的袍带,打湿后的布料尤其难拆,她扯了半天也扯不动,嘴一努,呲啦一声便撕开了去,露出了精瘦有力的胸臂,仿佛撕开了炽热的空气。

      他笑道:“就这么急?”

      “大人比我更急才是。”她意有所指,浅笑着熟练地褪去衣衫。

      “当然。”他稍一用力便把她抬起,细长的手臂撑在了桶边,水灵灵的春色曝于眼前:

      凹凸伏绸,水色莹璧,茱萸轻点沙丘。
      纤秾罨眸,花影溪光,不舍半分娇柔。

      方才一见着时,他便觉着她比之前更好了,沁出汗星的的面颊不像之前那般瘦削脆弱,虽然一路奔波的疲色还在,但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向上的飞扬神采。

      离了他,她过的不差。

      想到这他皱了皱眉,于是唇齿间的啃噬和手指的翻覆都用了些力气,怀中更是阵阵紧绷。

      她受不住,面颊飞快窜红,忍不下满口吟吟,便一口咬在了肩头。

      她还是这样,打不过就咬,也算是一种凶狠。他嘶了一声:“这力气当真见长了!”说着紧着她的后颈细细抚弄,轻拍着低声道:“来。”

      背似琵琶腰似弦,抚指轻弹拢身前,他喜欢这样瞧着她,又近又紧。

      甫一开始便叫她皱了脸。她离开他太久了。

      他低问:“怎么,在那没学学?谢郎官没教你?”

      她一怔,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气极反笑:“比不得大人时时换着法儿找人伺候……大人若是有这等需要,下回该早些说,我就去……”

      “闭嘴。”她总是有办法气他。手臂一紧,快得她忍不住痛呼,白着小脸撑住他的肩,眸中倏地滚出一颗泪。她浑身的颤动何其熟悉,晓得她还在自己掌握中,唐祁舒了口气。

      她啜泣了一声,不晓得是疼的还是委屈的,或许都有。

      是啊,他在这事上从没对她这么狠过,哪次不是百般哄着万般宠着。但那有什么用?她还不是要跑。

      他不希望她跑,是因为喜欢。

      可若她没有跑,那也就不是她了,晓得她在眼皮子底下走了以后,晓得她杀了人以后,担心之余,不知怎得竟然生出一股欣慰。

      是他把她养成这样的,他也没有办法。

      个小混账。

      水中波纹轻轻盘旋,他慢拢着她的颊边细细吻着:“疼?”

      “嗯!”她咬着唇,一面喘着气,眉间的峰峦久久不愿熨平,叫他硬生生瞧出一股快意和更想折腾她的恶意。

      “你没我疼,你这小混账!”

      她恨恨道:“是吗?”然后咬了回去。

      他没回答,咽了满口的蜜。

      今晚之后,她还会走的,而他还是会放她去,这一点,彼此心知肚明。也好,那就不忍了。

      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等她那么久,久到这就像是第一回。所以她疼,他满意,她哭,他高兴,她叫,他兴奋,她缠,他用力,于是小混账变成了小妖精。

      最后,他迷眼瞧了她:“你想我吗?”眉峰拧得紧紧。

      她晓得他的伎俩,再不乐意叫他得逞,却也还是没撒谎:“想。”

      “有多想?”

      “很想……!”水花溅起,她闷哼一声,脑中嗡嗡作响,眼前一片白光,一种不可压抑的难过自怀中腾然升起。

      他咬牙发出浓浓的叹息:“我也是。”

      “嗯……”她鼻音婉转,眼泪一股一股的流。

      水流像是潭底滚动的瀑布。他托着她,臂上力道不减,于是美人扶壁摇欲坠,抵死不休还泪垂。

      每回都在舌齿纠缠中呼出屏息已久的冲动。

      她说,从离开的每一步起,都想回头。但她不后悔,只是有些害怕。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想念呢?是杀人的夜里孤冷的风,是海市蜃楼里幻念的水,也是噬人流沙里无底的空。叫她本能地想逃到他的怀中。

      但这怀抱里多了太多她看不明白却又不得不在乎的东西。

      她不能抱着这件事情过一辈子,他也一样。

      成为他的附庸或许是安全的,如果明天就会死,那她做得到,可她多半死不了。

      “我还是要走的。”她软软倚在怀中,汗水混着池水缓缓蒸腾出汽水,“兴宁郡主……”

      抚在腰上的指尖轻点了点,他轻声道:“那是明天的事,现在不想别的。好不好?”

      “好。”

      “还要吗?”

      “嗯。”

      他笑了笑。难得从她嘴里问出什么实话。因为她也不晓得她的话什么时候能作数,什么时候又不能作数。

      他猜是能猜到大部分,但偶尔会漏掉一两件重要的。比如她的自卑,比如她的怀疑,是除她自己以外谁也无法弥补的缺口。

      但有一点倒基本没什么错,那就是她是无法拒绝他的,所以在这里从不犹疑。

      只是刨掉一切顾虑之后,她像是轻快了许多。激烈的动作惹得她反咬更厉害,盘得他腰背之后都是印痕。

      从水房出来,两个人从里到外都湿了个透。她早已站不稳,只得挂在他怀中。

      这一夜,她才晓得为何去年张青青听说他全程如何后会是那个反应,那是一种极尽的温柔。像多少年来他和她的关系一样,带着不可言说的目的,本着手起刀落的态度,却下手轻柔。

      而当目的直接且简单时,便不需要小心翼翼的哄骗,只须肆情的擭取和充满,在回归人间之前做一对无情的噬魂兽。

      于是衣衫裹地,满床濡湿,是畅快淋漓至极的一夜请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大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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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工作和学业变化太大,匿一段时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