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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初见父亲 ...

  •   沈兰奴扭头换了个方向。

      小道狭窄,积雪被清扫到两旁,露出原本石板路,漫无目的地往前。

      见四下无人,她起了玩的兴致。慢悠悠往一处堆得老高的雪堆晃过去,站定蓄力,猛地一蹦把它踩塌,碎雪裂霜声听在耳朵里尤其清脆舒爽。

      她喜欢雪,尤其爱踩雪,常常弄得一身脏遭骂。

      这几日雪下得断断续续,夜里下得最大,积雪已经很厚,踩下去就能淹没鞋袜,还险些失衡跌倒,幸好及时稳住。退出来抖掉鞋袜里快融了的雪,往前换了个雪堆继续。

      来回几次,全然没留意小道尽头有一人正驻足观望,见她玩得忘乎所以,会心一笑。

      玩了一路,将心中积累多日的委屈发泄出来,心情舒畅不少。

      转过小道时,与一位小厮打了个照面。

      双方都被对方突然的出现吓一跳,那小厮顺着气震惊道:“大娘子!您怎么在这儿呢?”

      若是沈兰奴记得,便能想起这是那日与丁香逗趣的小厮。

      沈兰奴稳了稳身形,强装镇定:“无事,我随意走走,现在要回去了,你忙你的去,就当没看见我。”

      说罢转身离开,留下一脸呆愣的小厮,他手里还有活,不做多想便去忙活了。

      走没几步,回头见人已经走了又停下,看着被自己玩坏的雪道,陷入沉思。

      于是,她蹲下扒拉着白雪,换个玩法继续消磨,顺便将雪坑填平。很快完成后,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拍掉身上沾染的雪花,满意地点点头,回去更衣了。留下小道两旁长长的白色波浪线。

      午膳后,李妈妈准时来通传。

      沈兰奴反复检查衣着装扮,确保无误后忐忑地出发了。

      父亲就在书房。她阻止了李妈妈通报,自己却在门口踌躇,不敢抬脚。

      幼时总向祖母嚷嚷要寻要见的人,此刻就隔着一扇门,不由生出一丝恍惚,恍如梦境,不大真实。

      临门一脚开始害怕,怕父亲厌恶又怕父亲对她好,怕得知被“遗弃”也许另有迫不得已的真相,怕多年来的期待只是一场梦,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怕那篮水当头淋下。

      听闻父亲对儿女很疼爱,不知这份疼爱是否会分一点给她?

      在门口站得越久,心绪越乱,越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不曾谋面的父亲。此时此刻,竟生出了逃跑的心思。

      后退一步,转身欲走。

      “可是兰奴到了?怎么不进来?”

      像是透过门扉看穿了她怯懦的心,一道温暖如春的声音透了出来。

      这就是父亲的声音。

      温柔的语调让双眼瞬间蓄满泪水,莫大的委屈涌上心头,不捎眨眼,泪珠就一颗接一颗落下。压住哭腔,慌乱擦去眼泪,深呼吸几个来回调整平息,终于鼓起勇气推门。

      沈兰奴低着头,不敢去看这个既陌生又亲切的男人,忍住哽咽,规规矩矩地行礼:“兰奴见过父亲。”

      嗓音带着浓厚的哭腔,双手隐隐发/抖。感受到父亲打量的视线,不自觉挺直背脊,保持端庄。

      “起来吧,坐这儿来。”沈棠沣伸手将她托起,引到身边的位置,“都长成大姑娘了。”

      丁香自觉退出去,书房里只留下父女两人。

      沈兰奴抬眸,眼睫泪水未干。四目相对时,下意识闪躲,又觉不妥,还是勇敢直视。父亲轻声一笑,是极为宠溺地笑,曾见过邻家孩童的爹就是这么笑的,所以并不陌生。

      祖母只说,她貌似母亲。今日一见,其实也像父亲,尤其是那双狭长的狐狸眼与如墨的黑瞳,简直如出一辙。

      父亲瞧着比实际年岁要年少,眉目弯弯,眼含笑意,二人更似兄妹。难怪钟姨娘当初一眼就迷了心窍。

      相望良久,沈棠沣开口:“你与你母亲像极了……”

      沈兰奴想反驳:不是的,她和父亲也像的。喉咙却哽咽得说不出话,便不说了。

      沈棠沣继续道:“这几日在府里可还习惯?有人欺负你吗?”

      有,一来秋夫人就揪着其自称大做文章,假借教导之名虐打她,两位妹妹在必经之路上堵她欺她,还抢夺毁坏别人送的画。

      面上却摇头:“父亲不必担心,母亲与姨娘都待我温和,妹妹们也很好相处,无人欺我,我在府中很好。”说出口的尽是好听话。

      不是不想告状让父亲做主出气,只是不敢去堵父亲会站在她这边,此刻也更想好好享受期盼已久的父女时光,怕现在不抓住这点美好,以后就没有了。

      “好,那就好。这些年委屈你了……你今年十六了吧?”沈棠沣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掌心温暖有力的摩挲着发丝。

      沈兰奴吸了吸鼻子:“嗯,过了年就十七了。”

      “时间过得好快,眨眼就这么大了!”沈棠沣再次感慨,又问,“办过及笄礼了吗?”

      沈兰奴摇头,如实道:“未办。”

      沈棠沣眼中闪过真实的心疼:“挑个时间给你补上,可好?”

      沈兰奴开心道:“好,多谢父亲。”

      沈棠沣道:“你我父女,不必言谢。”

      接着又问候起老母亲:“这些年你祖母如何?身体可好?”

      沈兰奴道:“祖母很好,身子也硬朗,每日吃斋念佛,偶尔会与邻居老太太聊天解闷。”

      “嗯,那就好。”

      “……”

      一问一答好几回合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良久,沈棠沣从怀里取出一支发簪:“这支簪子给你,算是补偿给你的及笄礼物。”

      簪子是兰花弯簪,纯金打造,其中一片花瓣略有破损,花托下缀着两条水滴形的白玉流苏链,摇晃起来灵动飘逸。发簪整体略暗,应是陈旧之物,但被保存得干净发亮,想必是爱惜之物。

      沈兰奴接过发簪仔细看了看,双目微亮:“多谢父亲,兰奴很喜欢。”

      “喜欢就行。这簪子其实是你母亲的遗物。就当是……我与你母亲一同送给你的及笄礼物。”沈棠沣没有隐瞒,语气间满是怀念, “戴上看看?”

      闻言,沈兰奴看着发簪出神。

      “好香啊~”一道陌生的孩童声远远地在耳边响起。

      沈兰奴猛然回神,撞进父亲深邃的瞳孔,反应过来父亲说了什么,压下心头怪异,手忙脚乱地随意往发间一插。沈棠沣看笑了,抬手调整将发簪簪好。

      沈棠沣微微后仰,看了很久。他道:“很好看,与你很配。”

      沈兰奴有些不好意思:“多谢父亲。”

      “你这傻孩子,怎么总说谢?我是你父亲,又不是别的什么人。”

      沈兰奴道:“礼仪还是不能省的。”

      见她坚持,沈棠沣也随她,颇有些无奈又宠溺地摇摇头,又去揉她脑袋,道:“私自给你定了婚事,你可怪我?”

      沈兰奴不笨,自然明白能回沈府与父亲团聚,皆因这门婚事。

      纵使霍寅君风/流成性,流连花街柳巷,是个仗着家里宠爱霸道横行的纨绔公子哥,此刻面对期盼了多年的至亲就在眼前,诸多不满也将烟消云散。她明白这是父亲的期许,真心为她也罢,棋子利用也罢,既然嫁入霍府能帮上父亲,此刻心里都是愿意的。

      沈兰奴道:“儿女婚姻大事,自古便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兰奴又怎会怪父亲。”

      沈棠沣心疼道:“将你嫁去霍府属实是无奈之举,委屈你了。日后若在霍府过得不好,你与父亲说,父亲定会为你做主。”

      沈兰奴笑了笑应好,这个话题也戛然而止。

      “彦轲贪玩,回城就疯去了。邦彦倒是跟着我回来了,我带你去见见他吧。”沈棠沣道。

      沈邦彦和沈彦轲就是沈府的两位公子,她的两位弟弟。

      “好。”沈兰奴应道,“父亲,兰奴还有一事要说。”

      “什么?”

      沈兰奴道:“今日我碰巧路过钟姨娘的院子,听她甚是挂念您,但她有孕身体为重不便出门,您得空了可否去看一看她?”

      沈棠沣愣了一下,对她这番话很是惊讶,良久才道:“……好,我晚点过去。”

      见父亲应允,沈兰奴松了口气。

      接着,他们来到赵姨娘的合琼院。

      沈邦彦为长子,赵姨娘所出,也是沈清双的双生兄长。双生子的两人于外貌上几乎一模一样,二人站在一起,若非身量与扮相不同,否则根本难以分辨。

      沈兰奴一一行礼见过。

      沈清双见她也在,不高兴地瘪了瘪嘴,碍于父亲面前不好发作,只好无视,欢快地扑到沈棠沣怀里撒娇:“父亲,您可算回来了!外出忙了这么些时日,双儿可想您了!”

      他自然宠溺地揉着沈清双的脑袋,无奈地将她拉开:“这个调皮鬼,都多大人了还往我身上扑,没大没小的!有没有乖乖听你母亲和你阿姊的话?”

      沈清双娇/声道:“当然!双儿很乖,一直都很听话,才没有调皮呢!”

      沈棠沣被她逗笑。

      双子一动一静,沈邦彦沉稳像父亲,如今也是深受栽培,沈清双跳脱,或许更像赵姨娘年轻时候。倒是秋夫人之子沈彦轲玩心重,叛逆调皮的性子与沈清双更像一胎双生。

      想来秋夫人与赵姨娘不和,也有这层原因。

      她们父女间的相处极其自然,赵姨娘和沈邦彦站在一旁互诉关心,时不时看那边父女笑闹,一家四口温馨至极。

      与记忆里别家的相处一般惹人羡慕,沈兰奴站在一旁倒显得多余。

      正是欢欣时光,一名小厮小跑进来:“主君,周公子求见。”

      一听来人,沈棠沣深深蹙眉,正要让小厮去回绝。

      不料一俊俏公子竟跟在小厮后面走进合琼院,爽朗的嗓音跟着闯进众人耳中:“沈尚书真是大忙人,想见一面真是难于登天!”

      见有外男,沈清双自觉往赵姨娘身后站。沈兰奴站在一旁不知所措,于是匆匆行礼告退:“父亲,兰奴先行离开。”

      沈棠沣正要开口,谁知那公子直直盯着她,合起折扇指着她问:“这是沈尚书家的闺女?长得这般好看,怎么从不曾见过?”

      “兰奴,你先回去。”沈棠沣终于找到间隙开口。

      听闻名字,周公子拧眉:“‘奴’?女孩家怎的叫这名?”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沈兰奴心里一个咯噔,侧目而去。把大冬天手里拿把折扇的怪异感先压下去,好奇又不爽地盯着他。

      很快,沈棠沣冷冷地质问将她拉回思绪。

      “周迎,我与你不同路,为何还要三番四次寻我?”

      周迎无视质问,又问了一遍:“沈尚书,您怎么给自己的女儿取个‘奴’字?”

      沈棠沣危险地眯了眯眼,并不答。

      见气氛不妙,沈兰奴收回目光转身,不在多留。

      最后,父亲还是被周迎叫走,自然未往钟姨娘那儿去。又过去五日,都还未回府。

      而钟姨娘则说到做到,找上沈兰奴的麻烦。她不听任何解释,自己被禁足出不了院子,便派人来悠然院闹。秋夫人乐得见此混乱,只管看住人,并不管其他。

      从和翰堂回去,又是百花苑这倒霉地方,钟姨娘的人在等着了。

      丁香跨步护在她身前,冲她们骂:“你们又来干什么?主君忙于政务,又不是大娘子能插手的,总是不依不饶的还有完没完了!”

      短短几日,丁香与她们掐架胆子都大了不少,必要时还能动手打架了。

      “我呸!她自己答应了我家姨娘,话说得清清楚楚。如今是她失信,就得接受惩罚,这是我家姨娘的原则!给我泼她!”绿袖骂完手一挥,另外两名婢女立马将提着的两桶冰水往她们身上泼。

      沈兰奴赶紧拽着丁香后撤,然而对面泼得猛,裙摆还是被溅湿了。

      这几日她们不是泼水扔虫就是砸东西,每日必来一趟,泄愤完就走。

      “啪!啪!啪!”

      这边人刚走,那边掌声混着踩雪声由远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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