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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画师宋恒 ...

  •   李妈妈并未停留,与男人擦肩而过,到青桥亭中才转身开口:“宋公子,这位便是我们大娘子。”

      语调上扬,一副高高在上的蔑视之态。

      宋恒被唤回神,端正身姿,转身颔首行礼:“在下宋恒,见过沈大娘子。”

      一派谦谦君子,温文尔雅的气质。

      沈兰奴朝他轻轻点头算打过招呼。

      宋恒也不多寒暄,仿佛方才失礼的不是他,指着一边的冷石凳示意:“大娘子请这边坐。”

      沈兰奴看看石凳,又环视周围,除却枯枝败叶,只有四面透风的凉亭。初冬寒凉,轮到她怔住:“在外头画?”

      “大娘子不必担心,咱们给您备足了炭火和汤婆子,冻不着!”李妈妈倒是堆着笑,拉着人往石凳上按,又瞥了眼宋恒,“再说了,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大娘子已经定亲了,哪儿能在屋子里画啊!”

      “好吧,我知道了。”

      待沈兰奴坐下,李妈妈将火炉子挪近,木炭烧得滋啦作响,汤婆子被重重塞进怀里,满意地点点头,拉着丁香站到后头。

      宋恒早就备好画具,随即取来一张宣纸夹到画板上,笔触蘸墨,下笔之际,突然顿住,抬头道:“劳烦大娘子把斗篷往外松松,脸被狐毛挡住了。”

      此番画像重点在脸,确切来说是美貌。是以,沈兰奴没有拒绝的理由。

      丁香正要上前,旁边的李妈妈手脚更快:“我来我来!”粗鲁地解开系带,快速把斗篷松了松再重新系好站回去,“好了,宋公子快开始吧!”

      寒风猛地从衣领灌入,下意识缩了一下,沈兰奴皱眉瞥她一眼。幸而炭火烧得旺,寒气很快驱散。

      宋恒重新执笔,看向完全展露的姿容,竟是又看呆了,嘴巴微张倒吸了一口寒气。

      沈兰奴与他对视,如此直白的眼神让她难免不适与不快。

      “宋公子,还有什么要调整的?”

      “啊,抱歉!”宋恒轻呼一声收神,“没有了,现在这样就很好。”

      画笔落于纸上,再望过来时眼神已然摒弃杂念,专注笔下飞舞。

      被画之人端坐不可动,过程痛苦无趣。为排忧遣难,沈兰奴观察起对面的画师。

      方才第一眼见他,一身还算上乘的白锦袍,缎面暗纹涌动,若有阳光定是波光粼粼,甚是好看。

      单看对方眼睛,眼尾上挑邪气横生。不过被周身儒雅书卷气掩盖,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总而言之是一位俊朗儒雅的美男子。

      其臃肿体型却与容貌极其不符,定睛一看,原是穿的衣裳过多。锦袍下交叠着至少五六件,皆是厚实料子,画箱旁还搭着一件藏色皮袄,应是为了方便作画脱下的。再看那冻得发红,骨节分明的手,这人是有多怕冷?

      眼睛继续往上,长发随着他微微前倾的动作垂落于肩。头发梳得不太整齐,发冠束歪了些,还有几撮不听话地拱在发冠旁,像调皮捣蛋的孩童探头看热闹,更像西郊坑洼不平的巷子小道。不过坑为凹,发面为凸,颠倒过来了。

      想到此没忍住轻笑一声,宋恒正好抬眼撞上,顿了顿,很快恢复正常继续作画。

      沈兰奴继续观察,也只能继续。风一直呼呼刮个没停,画师的长发被吹得扬起,乌黑亮丽飘逸非凡,看得手指痒痒想绕上一绕。

      不知坐了多久,不适感爬满全身,尤其双腿又冻又麻,轻轻扭动身子缓缓,宋恒连忙喊道:“先别动!”

      她被吓得一激灵,下意识坐得笔直。

      很快,宋恒快速飞舞几笔后停下:“好了。大娘子累了吧,先停下歇息会儿吧。”

      沈兰奴这才放松下来:“多谢。”

      丁香上前给她捏肩捶腿,麻劲很快过去,困劲上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又想起什么,探头瞄了一眼宋恒。见他专注于画像,并未注意到失礼的一幕,轻呼一口气。

      歇息片刻,李妈妈催促,就又继续了。

      因一直僵坐,寒气顺着足尖一点点往上爬。炭火烤得脸蛋暖洋洋的,但温暖传不到双腿,已经冻得僵麻。再过一会儿寒意更是从双腿爬向全身,与仅剩的一点余暖作生死搏斗。

      这时也没了观察的心思,双眼困顿酸涩,困意上脑,整个人晕乎乎的,似乎出现幻觉,看到白点飘落。心道:“我莫不是要冻晕过去了?”

      对面传来一道惊呼:“下雪了!”

      双眸顿时聚焦望去,只见宋恒将笔搁下,伸手去接落下的白雪,双目明亮,眼神中弥漫着狂热。

      这人……没见过雪吗?

      察觉到怪异的目光,宋恒迅速把手撤回来,假装无事地掸走衣裳沾上的几片雪花,朝李妈妈道:“劳烦李妈妈,请问有热茶吗?”

      李妈妈扫过四周,除了炭炉和画具,竟真的没备一壶热茶,尴尬道:“哎呀!您瞧我这记性!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我这就去沏壶热茶来!”

      走没几步,又放缓脚步回头,似乎不放心让这两人单独留在此处。本想转口让丁香去,谁知宋恒见她回头又客气道:“麻烦您。”

      李妈妈只好作罢:“哎!不麻烦不麻烦。”只好快去快回。

      宋恒把画架收拾进亭子,免得被飘雪晕湿。

      “要看看吗?”见沈兰奴好奇地盯着,宋恒温声问道,“基本完成了,还差些细节待完善,我回去调整就好了。”

      接着他就把画架挪转过来。

      意思就是接下来无须继续僵坐等待了。闻言沈兰奴赶紧把斗篷往头上兜,拉紧系带,把整个脸蛋包裹严实,只露出双眼。宋恒见状没忍住笑出了声。

      沈兰奴扫了他一眼,宋恒迅速收敛:“抱歉。”

      不过对画像的好奇让她无视了宋恒。

      得以赏析画像的机会对沈兰奴而言不多,祖母那儿不是没有,只鲜鲜几幅山水花鸟图而已。这种人像的,尤其画的还是自己,这是第一次。

      都说沈兰奴长着一张妖娆艳丽的面孔,“妖艳”这样的词总是用来形容她。而这个词所联想到的都不尽美好。妖艳妖艳,像妖精一般娇柔美艳,是要勾引哪个男人?

      但无疑,这是对她容颜姣好的认可。祖母亦言:“你能拿得出手的,也就这张脸了。”

      宋恒的技艺高超,寥寥几笔便将画中人的美之艳展现得淋漓尽致。但并未从中觉察出妖气,只是画面整体更显清冷美艳,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伸手触摸。幸好理智尚在,还记得墨迹未干。

      沈兰奴唇角不自觉地勾起:“画得很好看。有劳宋公子了。”心觉温暖涌动,身体也逐渐回暖。

      嗯?低头一看,火炉不知何时被悄悄移近了些,还添了炭,烧得正旺。

      宋恒也笑了:“雇主满意就好,这是我的本职工作罢了。”

      沈兰奴眼底一暗:“那你怕是问错人了,雇主可不是我。”

      宋恒知晓她的意思,只是道:“在我这儿,模特的满意度更重要。”

      沈兰奴疑惑:“模特?”

      “啊,没什么。”宋恒打了一下自己嘴巴,窘迫地笑,“因为画的是你,所以你本人对画作满意了,那对我就是莫大的肯定。嗯,就是这样。”

      “……哦。”

      沈兰奴不大理解他的话。画像本身并非她所要求,也不是她请来,不由她付钱,此番目的只是为了让霍寅君满意,她满不满意喜不喜欢又有何用?

      不过这幅画一旦拿去交差,日后恐怕没机会再看,还是趁现在多看几眼吧。

      很快沈兰奴就看不下去了,身旁的目光实在太过灼热。转头看去,人又慌乱回避目光,手忙脚乱收拾画具,结果越收越乱,最后泄气不收了。而后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喊了一声:“沈姑娘!”

      忽然高声,吓得丁香赶忙拦到身前,沈兰奴拂开了人,疑惑地看他:“嗯?”

      宋恒屏气,眼中闪闪发亮,眼睫微颤,紧张地问:“请问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沈兰奴虽不解,但还是认真地搜寻了一遍记忆。因她不大记得住人,抬眼看了看丁香,得到摇头的肯定答案后,重新正视对方:“没有。我没有见过你。”

      闻言,宋恒皱眉思索,还要开口再问时,那边李妈妈带着热茶回来了,还带了些配茶的点心。

      “宋公子,来来来!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李妈妈给他倒茶,“是我这老妈子疏忽了,莫要见怪啊。”

      宋恒只好闭嘴。热茶下肚,暖热半个身子。他道:“无妨,幸好我穿得厚实,没觉得多冷。倒是姑娘家莫冻坏了。”

      于是,李妈妈也识趣地给沈兰奴倒了杯热茶,一边斜着身子往画架那儿瞄,瞧见已然收拾了一半的画具,问:“这是画好了?”

      宋恒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放下茶盏,起身做最后的收拾:“天寒地冻的,也不劳烦几位姑娘家继续陪我挨冻了。修好细节我自会交给寅公子,李妈妈放心交差便可。”

      看来宋恒是个守信之人,李妈妈一听,满脸堆笑道:“行!那我就放心了。”

      既然如此,沈兰奴也起身:“我先回去了。劳您一会儿送送这位公子。”随即向宋恒点头道别,眼睛在画像上多停留了一眼才挪开。

      青桥亭在前院,而悠然院在北侧最里边,是府里最偏远的院子,需转过东边两处院子,穿过中庭和百花苑。

      府邸很大,来时一路无阻,回时却不是了。

      百花苑毗邻悠然院,是出入的必经之路,也是个荒废园子。凋零破败,冷冷清清,一看就长期无人打理,平时不会有人往这儿跑,此时却出现了两个违和的身影,像是特意在这儿等她。

      果然,其中一人开口喊道:“站着!”

      沈兰奴应声停步,丁香忙上前低声提醒:“是二娘子和三娘子。刚说话的是……”

      “我知道。”沈兰奴抬手打断,“我记得她们。”

      循着声音望过去,沈兰奴温声问:“三妹喊我,可是有事?”

      沈清双一改早晨的娇俏,厉声喝道:“怎么?没事不能喊你吗?长姐的架子这般大呢?”

      与她一块儿的沈清荷手中拈着朵花,低头看得入迷。闻言则轻轻皱眉,呵斥一声:“双妹!”却丝毫听不出丁点儿责怪的意味。

      沈兰奴道:“没有的事,三妹莫误会。”

      “阿姊,我又没说错!”沈清双嘟囔着抱怨了一句,又问,“长姐的画像可是画好了?这般快?”

      原来在这儿等她呢。

      沈兰奴垂眸,点头道:“是,刚完成。”

      沈清双摊出手:“是吗?那拿来我看看!”

      “……”

      沈清荷被逗笑了,捏了捏沈清双的小脸蛋:“哎哟你怎么这么可爱!长姐两手空空不说,画像画完了也要拿给霍二公子交差的,哪儿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啊,想啥呢!”

      沈清双失望了一下:“这样啊,那算了。”而后眼睛一转唇一勾,眼睛一亮,姊妹俩传递了一个默契的眼神。

      沈兰奴看得明白,那是她与霍寅君的婚事即将尘埃落定好让沈清荷逃过一劫的意思。应声道:“正如二妹所说。”

      沈清荷转头撞上她的目光,四目相对。

      “长姐盯着我做什么?”沈清荷的声音甜滋滋的,低头看向手中的花,递出去问道,“你也想要这兰花吗?”

      沈兰奴略一顿,视线跟着她的动作移向那朵花。

      什么?兰花?我想要?

      ……什么意思?

      沈清双闻言也望向那朵花,眼里的火立马冒了出来,快步到沈兰奴跟前,抬手就是“啪!”的一声脆响!

      除此之外,只有雪花落下的声音,宁静无比。

      沈兰奴满眼不可置信。这才回府第一天,就迫不及待来寻她麻烦!她们不是姐妹吗?

      沈清双刺耳的声音打破宁静:“沈兰奴!这花是阿姊找了好久才找到的,你就想抢了去?”

      “?”沈兰奴还怔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一下没能理解她的话。

      方才险些没站稳,丁香此时扶着她,关切道:“大娘子!您没事吧?你怎么随便打人啊?”

      “闭嘴!轮得到你个贱婢说话吗?”沈清双吼了一句。

      丁香的声音唤回了沈兰奴,把丁香往身后一拉,找回了声音:“三妹为何打我?”

      沈清双不答,抬手还想再打。沈清荷轻叹一声,阻拦道:“好了,冷静点。又不是什么大事,别打了。”

      “哼!”沈清双听话地收手,满脸不甘,“可是阿姊,这兰花你找了好久的,天那么冷还下雪了!这苑子都荒了多少年了,本就没什么开花的。你看看,手都冻得红了!她居然还想抢走你的花!”

      沈清荷淡淡道:“一朵花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那么在意作甚?长姐要,给她就是了。”

      沈清双不乐意:“不行!阿姊不在意,我可心疼……”

      “我并不想要你的花,更不会抢走。”总算捋清思绪,沈兰奴握紧拳头,提声插话,“两位妹妹大可放心。无事的话我就不陪你们了。”

      沈清双话被打断,不满地瞪眼,却不再撒泼,等着沈清荷下决定。

      沈清荷嘴角微勾,看似真诚:“长姐僵坐许久是蛮劳累,是要回去好好歇息。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日后还有的是时间好好培养姐妹情呢。”

      “这花,长姐若不要,我也不要了。”说着把花揉碎,缓缓松开手,湿碎的花瓣飘下,“双妹,咱们也回屋暖暖去。”

      沈清双走过时还用肩膀撞了沈兰奴一下。沈兰奴只是盯着地上的碎花,好一会儿才往挪动步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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