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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和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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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菁盈体育好,得益于她的体力很行,所以4×100米接力赛的决赛里一定有她。这一点江嬿菀毋庸置疑。为避免运动员在一天内参加大量运动,校方决定决赛在运动会的最后一天举行。因此短跑100米被通知提前到今日下午比赛。
江嬿菀不自觉的心里紧张起来,心脏怦怦跳动,眉头紧锁,交感神经兴奋,血管舒张,导致血流量增加,面色潮红,局促不安。
尽管她无法克服心理压力,但她也明白,立足于以个人利益为主的腐朽的世界,没有任何人能拯救自己,唯有自渡。
午餐时间,她心不在焉的吃着饭,学校食堂的饭菜总是不合胃口,坐在餐桌上,挑挑拣拣。
江嬿菀心情低落的时候,周身气压很低,情绪很容易显现。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上赶着在江嬿菀面前安抚她。陪伴是最好的慰藉。
在教室里午休时,江嬿菀睡不着觉,脸枕在胳膊上,闭着眼睛,思绪万千。
“菀菀,我们没有家了。”发了疯的女人抱着江嬿菀,泪滴落在江嬿菀柔软的头发上。
“妈妈……”江嬿菀小声嘀咕。
十年前的种种,历历在目。她不想回忆过去,那些糟糕的泛黄的陈旧的记忆,如一帧帧影片在脑海中播放。
江嬿菀的生日即将来临,爸爸妈妈早已在蛋糕店定制一款十二寸的蛋糕,第一层奶油上填满江嬿菀爱吃的芒果,第二层奶油上黑白色巧克力点缀其间,第三层蛋糕面上画了一头小猪。
“我们菀菀最喜欢小猪了,粉红色的小猪。”江母提着蛋糕笑着说。
两人刚走到公寓楼底下,向来拿着针绣鞋垫的老奶奶们不再像他们打招呼了,看见两人,小声嘀咕什么。
江母眉头紧蹙,歪着头,看向江父,企图找寻答案。但江父也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走在楼梯间,江母疑惑问道“真是奇了怪了,好好的怎么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就好像一夜间不认识我们了。”
江父揽着江母的肩膀,“管她们呢,今天可是咱宝贝闺女的生日,快快快,别让她等急了。”
等他们开门进屋时,客厅一片狼藉,茶几上的杯子横七竖八躺着,抽屉柜拉开,里面存放的东西乱糟糟的,一眼望去,像进贼一样。
江母见到这场面,心想的不是首饰、钱财,而是江嬿菀的安危。一个人一旦拥有了软肋,就会败下阵来,不自觉的视线里全都是他。
客厅没看见江嬿菀,她试着叫了名字,“菀菀……”没人应答。江母的声音染上哭腔,“菀菀,你在哪儿啊。”身子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江父江母挨个房间,主卧没有,次卧没有,厨房也没有,就连办公的书房都没有。
江母蹲在地上,手捂着嘴呜咽哭出声来,江父挠了挠头,抓了抓头发,拉着江母的手,站起来扶住肩,带她进入主卧。
“对,报警,我想起来了,得先报警……”江母喃喃自语。拿出手机拨号,却被江父眼尖,一把拖过去。
江母疑惑的抬头,瞪着他,“你什么意思?把手机还给我。”腾空伸出手去,被江父一躲。
江父自觉这么做好像有点理亏,站不住阵脚,扯东扯西,说什么没有24小时,警察不出警。说了个谎,要用无数个谎去圆。
江母不疑有他,也没再吵嚷着拿回手机报警。
只听见衣橱里传来声音,窸窸窣窣,以为是老鼠,江父走过去,拉开橱柜门。
小小一只江嬿菀头发散乱,蹲坐在橱柜里,警惕的看着外面。
江父将她抱出来,抚摸着她的头,江母带着哭腔,“孩子啊,我的孩子,菀菀,看着我,看着妈妈。”
江嬿菀不回答,一脸茫然的盯着客厅。受了惊吓,久久回不过神。
江父将她轻轻的放在床上,盖好被子,和江母一起转身离开。江嬿菀的手攥着江母衣角,似乎是想说出点什么话来,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江母心软了,留下来,坐在床边,自顾自的拍打被褥,安慰江嬿菀。
等江嬿菀睡着,江母来到客厅。
江父已经将残局收拾完了,一起坐在沙发上。
江母性子急,在她眼里,家庭排在第一位。
她思来想去,不解。什么人会闯进家门来。从小江母就教育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能让江嬿菀主动开门的只有她认识的。
自己工作上没结交不可靠的朋友,况且工作上认识的朋友不知道她家在哪里,从小玩到大的闺蜜也在国外旅游。只剩下江父那边的朋友。
“谁?”江母说。
“什么谁?”江父答到。
江母解释了一遍。蓦地察觉,江父好像心不在焉,不知道是不是被说中了什么。
“只有你,你从来不让我参加你们公司的晚宴,你出差,在哪出差,行李,机票,银行卡,你从来都不让我碰,有一段时间,我的卡里突然支出一大笔钱,你跟我说你有急用,你能有什么急用呢?我始终想不明白。”江母哽咽道。
“你不是大公司的经理吗,你怎么会缺钱呢,你知道我卡里那笔钱是干什么的吗?那是菀菀的书学费,那是我呕心沥血一点一点攒下来的,我没用你卡里的一分钱,我就是想着,菀菀的书学费我担着,能帮你减轻点负担,你呢,你倒好,你干了些什么?”江母大吼出来,喘着粗气,死死的盯着江父。
江父弓身,双手枕在腿上,右手拇指食指玩弄着左手手腕上的手表。
他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就好像说出来会要了他的命,他沉默着不发一言。
时间不会停下脚步,让没追赶上的人追赶上,列车也不会延缓出发,等待还没上车的人。
越是沉默寡言,越是让江母的心剜的更深。
……
不知过了多久,江母哑着嗓子说出一句话,“离婚吧。”
没有主语,简简单单三个字,却足以压垮她的腰。
等江嬿菀一觉醒来,抱着娃娃,拉开门把手,看见的就是那个模样。
午休结束,江嬿菀偷偷用手抹掉眼角的泪,平复好心情,从桌子上起床了。
江嬿菀感到不充实,好像从悬崖间掉落,定格在空中,向上,够不到悬崖峭壁,向下,跌不到地谷深渊,脚底虚浮。
到操场集合,清点人数后,又解散了。
江嬿菀不敢走远,因为下午她要参加比赛。
等到主持人通知短跑100米的运动员到检录处时,江嬿菀的心才落回实处。
当江嬿菀站在跑道上时,设想过无数次的紧张好像瞬间即逝,听不见砰砰的心跳声,好像也不过如此。
“爸爸妈妈,如果你们还能看见的话,会为我加油吗?”江嬿菀心想,却又在心底自嘲。
“预备。”只听发令枪一响,江嬿菀冲了出去。
江嬿菀比不过周边人,不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毫无疑问,江嬿菀被落在最后。
看着周围人一个个离她越来越远,直至终点,江嬿菀有点想哭。
她忍着眼泪,三米,两米,一米,冲向终点。
她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会有班上的同学在终点等她,女同学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她没有听进一句话,就好像站在赛场上,跑完全程,就已经耗尽她所有精力。
只依稀听见
她被搀扶着往班级走去,回去路上,看着殷璩端着杯水迎面走来。
“喝了。”他说。
江嬿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明明班级就在前面不远处,却好像用尽了她半生的力气。
或许是还没回过神来。
臆想中的谩骂没有传来,她以为输掉比赛,害得班级没有得分,大家会怪罪她,可是没有。
大家依然笑嘻嘻的,好像不在意一样,尽管没人在意,可江嬿菀心里不舒服,充满了歉疚,她自以为融入进这个大家庭,却顿时才醒悟,是她没有安全感,总是置身事外,把自己和班级分得很清。
殷璩在不经意间似乎摸了一下她的头,她不清楚是不是真的,只听见一个声音传来,带着冷冷的调子,“人与人之间既害怕没关系,又害怕有关系,人活一世,哪能没点遗憾呢。”
是啊,遗憾的事多了去了,何必揪着不放呢,没有谁离不开谁,江嬿菀心目中那些美好的回忆,都已成为过去式,人要往前走,不回头,也不能回头。
等到经年再忆时,模糊的声音,朦胧的面容,仍然能够描摹出完美的他们。那些早已尘封在泛黄的记忆中的人。
于是那一年的殷璩给江嬿菀带来了一束光,照亮了无数个想不通的夜晚,平铺了一整夜的温柔乡。
那年暮春,悄悄地来,那年夏末,又悄悄地走,来往人群,熙熙攘攘,好似吹了阵不起眼的风,既带来了悸动,又带走了酸涩。
晚自习回到教室,江嬿菀在日记本上写下一句话,她说“少年人丰神俊朗,装饰了我的窗,愿你不惧岁月漫长,容我常伴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