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春便是你》安兮栀

7、难捱

　　江嬿菀灰暗的人生中闯入了一束光，那束光不自知的照耀着她，无时无刻拉扯着她，将她从暗黑深渊里捞出来，他站在光芒万丈里，向她伸出手，她每往前走一步，他也前进一步，她始终无法追赶上他，她伸向前的那只手，也始终握不到实物。她却退无可退，往前走，或许是亿万星光，向阳而生，向后退，或许是无底深渊，无尽折磨。她想要逃脱，于是两只触碰不到的手之间似有似无的藕断丝连，缠绵缱绻。
　　她望向他的那一眼，早已聊表心意，也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想追赶他，靠近他，并与之同行。却又害怕，追赶上他，会渐行渐远，直至分道扬镳。
　　她怕了，她害怕握住那双手之后，那手又甩开她，她怕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舍弃。她不曾见过太阳，却也惧怕太阳光，在阴暗潮湿的房间里待的久了，一照射到光，便会灼伤。那样的痛她不想再次经历。
　　所以她一边向光靠近，又一边躲着光，拥有一点温暖后，便得已知足。凡人贪恋嗔痴，她不敢贪，更不敢恋。
　　所以当她发觉出那句喜欢之后，锋芒毕露，浑身生出刺来，不论是谁靠近，都会于无形之间，扎人一身。
　　而日记本上的那句话不过是轻描淡写的写下，也不过是轻描淡写的掩埋，她拿得起，也放得下，无人知晓，亦无人问津。
　　总有人说，她那种性格不好，与人走不亲近，总有人指责她，让她改掉那种人人厌恶的性格，却没人跟她提过“你很好，你的性格很好，不必为了迎合他人，迎合大众而随波逐流。”直到遇见他。
　　他说“做最真实的自己就好。”他好像总能在自己走投无路是指明方向，总好像他就是她的影子，无时无刻不在场，无时无刻陪着她。
　　没人教会她去爱，也没人教会她被爱。谁能理解爱，谁又能轻视爱，谁能给爱下定义，谁又能决定爱。
　　“爱本来就是不对等的。”江嬿菀心想道，她并不打算告诉对方，也不想将这个秘密公之于众，她的心意，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田菁盈。尽管她们看起来很要好，其实她们之间关系好不好，江嬿菀心里清楚，无需多言。
　　……
　　江嬿菀的父母早在她六岁时就已经离了婚，父亲为避免追捕逃离国外消失的无影无踪，母亲因为心病，疯疯癫癫，记不清事。这么些年了，江嬿菀终究是一个人，法院无法将她判给父母双方的其中一人，没人愿意抚养她，只有远在外省的外婆，争夺了抚养权，一个人省吃俭用，含辛茹苦的将她养大，外婆走后，江嬿菀始终是她自己的户主。
　　十年了，过得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忘了那些年，久到忘了父母为什么争吵，久到忘了每天过着浑浑噩噩的生活，一眼望不到边。
　　那天晚上，江嬿菀给母亲送饭去吃，走到阁楼，母亲看见她就扑过来，打翻了饭菜，她也不恼，只是那么怔怔的看见她，看着她在自己面前发疯，她却无动于衷。
　　曾几何时，她抱着娃娃看着父母争吵，她劝，没人听。现如今，她看着母亲乱糟糟的头发，懵懂无神的眼睛，枯瘦的面容，瘦骨嶙峋的双手抓着她，她却面无表情，无动于衷。
　　她早已不再是当初那个温文尔雅的母亲了，转眼，十年过去了。
　　那些“有娘生没娘养”的恶语，依然在耳边回响。
　　恨吗……
　　能恨吗……
　　恨得起来吗……
　　好像有无数的活想发泄出来，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又咽下去了。
　　说不恨那是假的……
　　恨过，也原谅过……
　　又有什么意义呢？
　　出生在儿童节的小孩儿，却没过过儿童节……
　　可笑……亦可悲……
　　人间爱恨情仇，谁又愿意一辈子都活在梦里。
　　她就像行身走肉一般，浑浑噩噩过着这些年，曾渴望过爱，却没有爱降临。
　　她是被爱遗落的孩子，可她的爱不是，她的爱纯粹，且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