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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共存谋(修) ...

  •    常季急急将手中食盒搁下,“表小姐,这是您的早膳,趁热吃。“

      “哦,好。”

      苏顺慈应下声,只见,来人仍是一脸火烧眉毛的样子看向程滦。

      自己塌前这笔直身影却没什么反应,片刻后才起身问,“是五日后?”

      “对!”

      “三月二十四,倒是个黄道吉日。”

      “常季,你嘱咐后厨午后给院外的禁军送些茶水,眼下风干日烈,空守消磨人,莫叫他们累着。”

      “公子……”

      “嗯?”程滦摆弄碗筷的手一停,抬眼看他,略顿了顿,像是猜到什么似地问,“太子殿下还交代什么了?”

      “是有一句话,”常季有些踌躇,“为全程家忠义名节,太子让、让您认罪。”

      ‘哐啷’

      菜汤意外撒到红木釉面上,溅湿修长的手,常季忙拿来木盆边的汗巾递去,程滦不紧不慢地擦净汤渍,忽道了声,“好。”

      “小侯爷一介都察院御史,却要被押上三司会审的大堂,你那位老师赖中丞的脊梁骨怕是要被人戳烂了。”

      木门‘吱呀’关合时,苏顺慈悠悠从塌上起身走过来,她扯了件鹅黄外袍,穿上后,是意外合身的女子尺寸。

      “不若我替小侯爷备些礼,日后你多去赖府消消‘罪孽’。”

      程滦的视线跟随她落座而垂下,两眉不禁微拢,“你当真觉得,是我杀了人?”

      “蒙冤者自会反驳,真凶犯难免再生恶胆,杀人灭口。”苏顺慈捧起粥碗,亮润的眼睛停在程滦的脸上,顿道,“依我看,小侯爷并非这二者,倒更像一个运筹帷幄的……自救者。”

      “嗯,这粥不错。”黄米山药粥软糯温和,吃下几口,便觉冷灶一样的人被投下几簇火苗,摇摇曳曳地暖起来。

      苏顺慈心情好,打算多与程滦说几句,“六年前,柳妙意一曲琵琶扬绝京都,引得无数豪富折腰,莳花院内日日无虚席,满堂金银。”

      “更有不少求买、求娶者,然而这等虚闹不足半年,她便嫁入了程家。”

      “那院里掌柜曾怪道她痴,趁着自己年轻貌美,不选那些高门,偏选了位落魄侯爵的儿子,他却不知,那些高门大户要她回去是逗乐的,只有程二爷,为了娶她,连爵位、名声都可以不要。”

      “听闻,程家二爷为娶妻,立誓搬去京郊别住,从此与侯府断绝来往,绝不因妻子出身连累父亲半分。”

      “如此担当,纵然是木石,也该动了心念,更何况一个命不由己的乐妓。”

      “多年恩爱夫妻,怎么就闹出了一场红杏出墙的命案,”苏顺慈搁下筷子,“小侯爷打算用什么解释你这位婶婶的死因?”

      她眸色清亮,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的回答,程滦目色不由得凛起,沉默间,又听苏顺慈冷声道,“不辨人心,妄断青楼女子就是个笑话。”

      “陛下圣明,这案子既闹到了殿前,一旦查出隐瞒,莫说你要被三司会审,便是太子也逃不了责罚。”

      程滦蓦的怔愣,只一瞬,惊愕慢慢转为笑意,深达眼底,“你果然猜得到。”

      他看上去似乎很高兴。

      苏顺慈蹙了蹙眉,慢慢道,“今日的大濋,即便有女皇当朝,设女学开蒙化智,擢女官充实朝堂,女子的出路,仍大多被困在婚姻宅院之内。”

      “单单是用双脚走到街巷上去,四面八方都会投来耙子,网罗她们的言行,看守她们的穿衣。”

      “下流者,为生计奔波,抛头露面,依然会成为坊间谈闻;上流者,得享超然的权利与地位,所做的,也不过是诗会赏花一样的闲乐之事。”

      “而那样闲乐容不下柳妙意,她出身低,不为京中贵妇所喜,便不常出门。景和寺上礼佛会,一年两次,六年中她一次没去过,偏偏前日去拜了佛,死在了那儿。”

      “若说这背后无人设计,鬼都不信。”

      “没错,是我奉太子之命引柳妙意去了景和寺。”

      程滦坦然应话,眼睛像狐狸一样扬起来,微微向前倾身道,“‘未辨人心,不可妄断……’”

      “苏小姐可想知道,我是用何物,让柳妙意乱了她那颗心。”

      程滦掏出一纸信笺到桌上,眉梢轻挑,示意苏顺慈打开。

      信上,只画了一株蘼芜。

      “谁画的?”苏顺慈抬眼问。

      “送信之人。”

      她低眸扫量去那幅图,“送信之人就是柳妙意‘私通’的人 ?”

      “应当是吧。”程滦盯着她,“太子殿下不会想让我知道那人是谁。”

      “你不知道,你那鸟也不知道?”

      话落,窗台上埋头理毛的乌鸦动作一顿,抬头将脑袋一偏,黑亮的眼睛瞪地贼圆。

      程滦笑了笑,回首将视线落在苏顺慈身上,回答道,“是太常寺少卿石青山。”

      “他?”

      苏顺慈倒是有些印象,此人为三皇子党羽,在朝中平平无奇,唯那一篇登科时的策论还有些风骨,“一个四品礼官,用得着太子费这么大阵仗,不惜废了你这步棋。”

      她眸色寒凛,“石青山身上藏了什么秘密?”

      “他身后有何隐情我不知道,但他是谁一手提拔起来的,苏小姐同我一样清楚。”

      “三皇子的得力大将龚国公?”

      “御史台中,已有人呈了龚斯年科举舞弊的折子。”

      “一颗石子要激起大浪,尚需一股东风。”程滦伸出食指,轻点桌台,“石青山。”

      “石青山当年入仕靠的是龚斯年舞弊?”

      “我手中并无证据,”程滦摇摇头,“一切,都要等到三司会审,盖棺定论。”

      “你倒是算计的好,让我出堂作证,太子即便不想护你,也免不了沾上几分。”

      “盖棺定论,”

      “怕只怕,到时候盖的是你的棺材。”

      苏顺慈晲他一眼,甩袖起身,“太子已置程家如火中之粟,我这桩婚约再怎么替你作保,他也不会真的出面救你。”

      “你知道,太子是不大讲人性的。”

      “殿下好歹是你未来夫婿,苏小姐这样讲话……”

      “虚与委蛇的太多,说几句实话你我心里也舒坦。”苏顺慈一笑,踱步到窗边小塌,“再者,这也不是什么难听的话 。”她拎起小炉上滚烫的铁壶,没有送水入茶壶,而是直接将清水倒进茶盏里。

      刚好两杯。

      “咳,是吗?”程滦笑了两声,在她对面坐下。

      苏顺慈将一杯清水茶盏推到对面,声色淡淡道,“你为良臣,他非良主,李永衍那副阴逼的性子你比我更清楚。”

      “咳!咳咳咳!”

      苏顺慈端着茶盏,一顿,瞥了一眼呛水的程滦,神情淡淡地饮下一口水,搁盏道,“眼下,小侯爷与其继续在东宫委曲求全,不如弃暗投明,另择良木。”

      “谁?”

      “我。”

      盈润双眸里散发出程滦从未见过的辉光,苏顺慈的语气很淡,却出奇的坚韧。

      “今日一案,我替你作证,日后,你会成为大濋朝堂最具权势的新贵。”

      盏沿的温烫忽地刺伤程滦的指腹,他蹙眉,腹中的万般不解化作三字,“为什么?”

      苏顺慈轻轻勾唇,不答反道,“往后,我每月会往候府送三千两银子,这些钱,对外便是侯府的慷慨解囊,会以你的名义在北上必经的各州县施粥济贫,救助难民。”

      “等涝灾过后,这些银钱一部分仍用于救济,剩下的则择一些州县开办学堂,教习平民经书礼法。为免惹上结党之嫌,这些学堂不会再依你名号创办,需得另起个名号,来日你再跳出来承认就是。”

      “平日里,你可以留意学堂中的一些有用之才,未必非要与之结交,只需留下些印象,日后自看他们在朝中的造化。”

      苏顺慈一席话,极大地超出程滦的预期,他瞠目问道,“你想结党?”

      “结党如何?谋权又如何?我不过是需要一些人,帮我做一些事。”

      “小侯爷不必深想太多。”

      她看着他,眸中有流光熠熠,声音平静,却如碎玉击石,“你想利用我,可以,今日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

      朗朗晴空忽然卷起阵阵阴风,院中巨大的梨花树纷纷扬扬落下白色花瓣,有几瓣被卷进窗台。

      苏顺慈略一偏头,看向那满目纯白,眼底朦胧地蒙上一层旧色,“十七年前北境一役,我朝失云州六城。彼时先帝卧病,痛心疾首,下过罪己诏后,传位于幼妹昭德公主。”

      “三月后,镇北公程氏一族被女皇召回京都,削职降爵。”

      “一夕之间,英雄就成了丧家犬,小侯爷兢兢业业为太子夺权,想来,也是不甘心程家的世代功名就此辱没吧。”

      她定睛看向眼前的人,“程滦,光耀门楣的功劳,我帮你立。”

      良久,等到炉火上的火星子快被风扑灭时,程滦嘴角的缓缓扬起,漆黑的眸子盯着那张温婉却张扬的面庞,笑着应了声,“好。”

      “嘎!嘎嘎!”

      一只乌鸦忽然落至窗台,两只黑羽鸟儿,叽喳急唤起来。

      半晌,程滦脸色一变,“昨夜那把火,果真烧在了晚乐坊的九宫作坊里。”

      “小半条街都被火灾牵连,案档还存在京兆尹府未动,工部却要在午后就推平废屋,另建房舍。”

      “看来,已经有人坐不住了。”苏顺慈轻轻一笑,“走,咱们去瞧个热闹,看看究竟是谁勾结了谁。”

      天空慢慢积聚起下沉的阴云,似乎是一早便要下起大雨。

      侯府门外的禁军不时哈欠连天,街巷人影里,两名丫鬟模样的人从侯府后门步行而出,一路至西市采买首饰衣裳,另有小厮侍卫于东市采办菜蔬、稀奇物件一类,瞧上去,是这侯府要招待什么重要的女客。

      丫鬟拿了几样去铺子后院挑,不多时,自后院出来两个男人,未经查验,轻松便出了府门。

      “狡兔三窟,那禁军怎么也想不到你会在茶水中给他们下药吧。”

      苏顺慈抚着自己十分贴合的胡须,忆起方才程滦的女装模样,嘴角又挂起了笑意,那几个愣头青一见他,眼都直了,这美人计可比迷药还好用。

      程滦看着她笑,也不恼,说笑间,两人绕进一无人小巷,从一处烧糊了的小门处,悄声进了院子。

      院内房梁倒坍,房屋尽毁,一片狼藉,今日行在其中,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烧焦味,两人四处探查,竟无一处可进的内室。

      光秃秃的院里,一切线索都随大火焚尽。

      “尸首呢?”苏顺慈问。

      “该清地都清走了,应该都存在刑部官署,哎!”程滦一把拉住苏顺慈,阻止她靠近那处仅剩的断梁和残垣下的三角区,“那里随时会塌,很危险。”

      “有危险的东西早就烧没了,留下的,只有人祸。”苏顺慈扫量去那处断梁,直接告诉她,废墟之内的独存,必有蹊跷。

      她挣开程滦的手,“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

      “喂!”

      苏顺慈哪里管他的话,她走近前去,只身钻进那只容一人的小小缝隙里,突然暗下的视线,让她不由得放慢动作。

      浓厚的焦味中,一股异香丝丝缕缕地钻进她的鼻子。

      这是……蛟绡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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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该怎么证明我没有跑路,只是被时间压榨成了一块干瘪的海绵呢。 存稿的曙光一定会在这周照亮我的! 号外,本文预计35w字左右完结。 感谢收藏本文的、还有预收的读者宝宝,笔芯!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