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赴山雪》清川鲤

3、恰似故人【已修】

　　裴锦云望着马背上的人，黑夜与那人快融为一体，狐狸毛随风飘扬，在黑夜之中，他的五官更是徒添几分硬朗。

　　“侯爷说笑。”裴锦云道，让霜月停手，放那出言不逊的干女儿一条生路。

　　御史府的人早就知道锦衣卫会来，所以这一次行动府内安静得很，赵佥事手上拿着勾画了的名册，身后跟着得空的锦衣卫，他一个手势，身后锦衣卫就将这里的嬷嬷和几个婢女押走。

　　他多看了两眼裴锦云，方才那丫鬟的话他们都是听见了的，张了张口心底的疑问还是被咽下。

　　裴锦云垂睦，天亮之后，这个谣言怕会传遍整个贵女圈，即使她身份尊贵，那些人不会搬弄到台面上，也会茶余饭后私下闲谈，尤其是她的好妹妹若是听见这个消息，只恨不得传遍整个京城，无论皇家还是平民，想到此，裴锦云觉得闹心，特地嘱咐道：“让人好好审审她们。”

　　“是，”赵佥事这点眼力见还是有，就算小姐不说，单凭她的身份，他也会如此，不过他未去瞧那脏污之地半眼，而是将划满红线的名册给了裴锦云：“除去这的五人，名册上的人都捉拿完毕。”

　　领头人盖上粪桶，味道才稍微减轻，他让几个兄弟把粪桶捆好，领头人心疼的看着地上碎的无法再用的木桶，莫要掉下这下又要花些银子咯，

　　裴锦云听完赵佥事的话，她接来名册，看着一页页都划了红线的名字，空气里都是食残味，她颇有些尴尬的意味，莫非真是她多虑了，还平白给自己找了事。

　　谢明晦见到裴锦云微变的表情，他嘴角翘起，取下腰间荷包，扔给那领头人。

　　领头人着急忙慌的接下荷包，这沉甸甸的不用提就知道不少，顿时喜笑颜开的道了谢：“多谢大人赏赐！”

　　领头人见兄弟们把粪桶都捆好，他一个个拍了下，好似在确定有无捆好，捆好以后，他点了点头，对着场上的几位贵人道：“惊扰贵人们办事，小的可否就此退下？”

　　裴锦云叫住他，也给他一个钱袋子，领头人自是不能收：“多谢小姐，但那位大人已经给小的了，小的不能多收小姐的。”

　　裴锦云不耐，她给的是她给的，是她弄坏的这些东西，哪里需要谢明晦出面替她摆平。

　　其实她和谢明晦算是一起长大，她入宫时正八岁。贺家变故时他九岁，贺妹妹五岁，得太后怜惜遭遇，时常会昭进宫，一来二去，她与太后之女长华公主陆青檀和谢家兄妹就熟识。

　　她本与他之间是好友情谊，而谢明晦去边疆回来就像脑袋被驴踢了一样，不分场合高调的宣扬他对她的爱恋，闹得整京都知道，若是真的就罢了，但这分明是谢明晦动机不纯故意演的一出戏！偏偏姑母和表姐还看不出来。

　　“既是误会一场，叫你收着就收着。”

　　领头人拒绝不过，只好收下双份赔偿，之后就向几位贵人道辞，和自己兄弟驾着牛走了。

　　裴锦云回想着领头人拍粪桶的动作，其余的粪桶都未放下来，他何必多此一举，可手中名单已划，她只当是自己多想。

　　谢明晦见她事已办完，开口道：“正好我送世子进宫，阿云可要一起？”

　　谢观澜身后那辆马车内突然传出吸鼻子的声音，里面的人说话了，声音因是久哭的嘶哑，和未及冠的稚嫩声，听得出里面人委屈极了。

　　“不要，我不要和闻食残的人坐一起。”

　　话一出，不仅谢明晦闻言不悦，就连赵佥事也心道，看来这世子在封地被惯的无法无天，如今突逢变故入了京，还出言不逊，怕是以后有的他苦头吃。

　　因着夜里，裴锦云脸色直接沉下，扬起的嘴角弧度也压平，这就是浙阳来的世子吗，竟如此言出无状，既然他都这样说了，她要是不跟着一起去皇宫岂不是不给面子。

　　“咦，闻食残？闻食残的人不是走了吗？”裴锦云故作惊讶道，又问向周围人：“赵大人你可知我们之中谁爱闻食残？”

　　赵佥事憋着笑，一本正经的回答：“回小姐，无人爱闻食残。”

　　“那真是奇怪了呀，那世子怎么会说我们之间有人爱闻食残呢？”裴锦云说着就跨步上马车，要不是不知道姑母和陛下打算怎么处理这个世子，她定会狠狠教训回来。

　　马车里面的人还不知道闻食残的人将近，胡乱擦了把脸将泪水擦净，他那张白净的脸庞上因自己擦揉的力道重了，而生出红痕。

　　裴锦云没给世子缓冲的机会，一把拉开暖黄色的车帘，角落里的世子就发现他余光里跑进几分夜色，他好奇抬头看过去。

　　裴锦云穿着一袭粉衣，衣样素净，唯衣领绣有大片芙蓉花，穿着珍珠云肩，梳着流苏髻，青丝散于后，右发近额间插戴两个粉桂花状的梳篦，还戴有两粉簪子。

　　她脸如巴掌那么大，流畅度极高，眉目淡如山水画，唇点朱砂，一双丹凤眼婉然似悲悯众人、包容万物，这是一张极为圣洁的观音相。

　　“神、神仙姐姐……”世子呆愣的说道，蓦地心底涌出窃喜感，难道是神灵见他太过悲惨，特意下凡满足他愿望，复活端王府众人的吗。

　　世子抱在腿间的手激动的放于位置上，想要一跃而起说出自己的愿望，让端王府众人都活过来，然后就见神仙姐姐并未如神话小说里面那般坐莲台身散金光，反是接地气的坐在他的对面。

　　这短短几秒，世子如经历了大起大落，他丧气的将自己抱做一团，想着自己刚刚的欣喜更觉悲伤，眼眶即不争气的红起，泪珠子好似又要坠下。

　　马车内漆黑，裴锦云只能瞧见一团黑影栖在角落抱着双腿，但看着身影年纪应小不像及冠男子的身形，顶多十四，又父母双亡，一个推心之人都没有，就要进这吃人的京城，她刚刚怀揣着的气就消散了，也罢，反正只是个孩子。

　　谢明晦见里面没有传出声音，扯起缰绳朝皇宫赶去，马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较为明显。

　　“侯爷慢走。”赵佥事在后道了一声，也未管侯爷可有听见，他挠着后脑勺，今天是怎么了，出来听见有人编造谎言，在里面又是小小姐不像小小姐，小公子不像小公子，若非那祖孙情深，让人见之动容，他都会怀疑是人替换。

　　三品官员所居之地离皇宫很近，也很静，街道时不时有禁军巡逻，见到马车朝皇宫方向行驶，本想出言阻止，可又见马车旁驾马男子，他们皆是站正身子，抱拳以示。

　　马车内依旧可见世子时而抬手揉眼睛，又时而听见世子控制不住的抽泣声。

　　裴锦云想着这大概就是他不愿点亮烛火的原因吧，毕竟是出生饱含父母期待，上下对他呵护备至，结果天不遂人愿，一夜间端王府便成了一条血河。

　　她装作没有听见的稳坐在那儿，气定神闲的合上眼小憩，从而没有看见世子边无声哭着边偷偷用余光看她。

　　这就是京城女子吗？好仙气，这是在浙阳从未见过的穿着打扮，也是，浙阳地偏草不生，导致浙阳女子都很干练，麻衣一穿，就和男子出去挣月俸维持家用，那里的民风很淳朴，也不知道这京城有多少规矩，以前只听母妃说京城吃人，但他却觉得繁华之地人多，哪里会吃人呢？又没妖兽，而且京城还有天子皇叔在。

　　世子忽又情绪低落，是了，母妃曾说过父王是夺嫡失败才被赶去那山高地僻的封地。结果背后害他的人还不停手……要致所有人于死地才肯罢休。

　　他暗暗攥紧拳头，发誓一定会为端王府上下七十二口人报仇雪恨。

　　皇城巍峨，红墙金瓦，守在午门的禁军侍卫见着来人，剑柄横在宫门前：“宫门下钥，任何人不得进入。”

　　谢明晦亮出帝王私印，侍卫立马噤声，为他放行，马车驶入宫中愈来愈深，在璧红的宫道中化作深影。

　　驶进大泱门无论身份贵重还是得帝王特令，都得下轿下马，不得乘坐轿辇车马进入，所以裴锦云先于世子下了马车，等在道上，她想看看这世子长什么样子。

　　世子素手掀起帘，青衣入了裴锦云的眼帘，玉冠束发，露出稚气精琢的脸蛋，眼眸红肿泛着水光，唇欲红欲滴，鼻梁高耸，他腰间挂着莲心双鱼玉佩，看年份应久，或许是端王或王妃出京之物。

　　裴锦云在看清世子的脸后大惊失色，甚至没有压下脸上的表情，将一切都表现在了脸庞上。

　　这是怎么回事，这张脸虽然还稚嫩童气，但依然能看出几分她梦中帝王的模样！

　　宫道烛火彻夜通明，以至于照的裴锦云的脸煞白，谢明晦在旁不经意的瞥见，他来回的盯着世子和裴锦云，面色不愉。

　　“你…不知世子名何？”裴锦云惊觉失仪，忙改回口，带着心底的一丝期疑问道。

　　和她梦中帝王长相一样或许是运气巧合，但总不可能名字都一样！不然…这一切未免太过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