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秋风忽至

5、第 5 章

　　“抱……抱歉。”顾时雨挠挠耳后根。
　　制片人轻笑一下，看了看时间，对顾时雨说：“时间差不多了，要不要跟我们一起吃饭？”
　　“我想回酒店。”顾时雨虚虚道。
　　“也是，你脸色不太好，要不我叫人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酒店离这里很近，我走回去就好了。”
　　金名导演仍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突然开口问：“你跟沈南导演平时有联系吧？”
　　顾时雨摇头否认：“我和沈导演不怎么联系。”
　　“我还以为你们很熟。”
　　顾时雨露出不解的表情。
　　“他最近会来这边，找个时间跟他见见面。”
　　“我吗？”顾时雨疑惑地问。
　　金名导演点点头。
　　尽管心里有疑问，但顾时雨觉得场合不对，于是答道：“我知道了。”
　　这个话题草草结束。
　　剧本围读结束，林姓演员早已悄然离开，每个人面露疲态，默默整理东西准备离开。
　　顾时雨回头想找棒球帽男生，却发现剧本放在椅子上，他人不见了。
　　他用目光扫视周围，确定男生已经离开。
　　他独自走到户外，身体微微发颤，但正中午的阳光给了他一点暖意。
　　他手上拿着剧本，上面还残留棒球帽男生的体温。小江给他发短信通知他定的酒店房间，就在离这里五百多米的地方，但是他有点低血糖，没走几步就感到乏力，眼前出现星星点点，不得不在路边随便找个台阶坐下。
　　这里是国内最大的影视城，可同时容纳上百个剧组，有十分成熟的商业链，算是小型的城市，顾时雨每年有三四个月在这里度过，这里什么样的人都有，有大牌明星，有讨生活的龙套，有蹲点的粉丝，有巴不得搞点事的狗仔，也有纯粹的游客。这个时候狗仔无处不在，坐在台阶闭目养神的顾时雨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使很不舒服，也得留意形象，尽管他最不堪的照片早已全网尽览。
　　“顾老师，不舒服吗？”
　　顾时雨抬起埋在手臂中的脸，看见棒球帽男生拿着矿泉水半蹲在自己面前。
　　他靠得太近了，顾时雨下意识整理仪表。
　　不知怎么的，有一缕发丝戳进了眼睛，怎么都拨不开。
　　顾时雨越抓越不对劲，竟有些慌乱。
　　“别动，我来。”棒球帽男生放下矿泉水，一手轻捏住他的下巴，一手将他的发丝拨开，看到他泛红的眼睛，想靠前吹一吹。
　　顾时雨直觉不行，连忙抵住他，语无伦次道：“等等，那个，我，我，我……”
　　顾时雨“我”了半天，肚子又响了。
　　他憋出一句：“我好像饿了。”
　　棒球帽男生轻声一笑，将一旁的矿泉水递给他，顾时雨接过，发现是热的。
　　“加热了？”
　　棒球帽男生点点头，说：“找了个便利店，请店员帮忙加热。”
　　他又从上衣口袋掏出一小瓶水果糖，说：“要不要先吃点糖。”
　　顾时雨如同见到救命神药，说：“要，太谢谢你了。”
　　棒球帽男生笑笑，倒出一粒糖推进顾时雨的嘴巴，手指碰到他那柔软又干涩的嘴唇。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的名字。”顾时雨含着糖问他。
　　他起身坐在顾时雨旁边的台阶上。
　　“我叫莫因。”
　　“莫因？”顾时雨咂摸着。
　　“是这个莫，这个因。”莫因很自然地抓起他的手，在他的手心写字，顾时雨也没觉得哪里不妥。
　　“好有意思的名字，我应该叫你小莫。”
　　“我可比顾老师大呢。”
　　“是吗？”
　　“大两岁。”莫因举起两根手指，语气调皮。
　　他的声音很好听，磁性又温润，很像顾时雨失眠时经常听的某个电台的主播。
　　顾时雨默默地想，看起来比我有朝气多了。
　　水果糖在口中一点点化开，他仿佛被充了电，恢复了一点力气，眼前的星星点点少了。他想喝水，但怎么也拧不开瓶盖。
　　“我来吧。”
　　莫因一下子就拧开了。
　　“谢……谢谢。”顾时雨一脸尴尬，喝了一大口。
　　一股暖流涌入胃部，他觉得舒服多了。
　　莫因看到他脸上红润了些，心里也踏实了点，但这只是顾时雨太过尴尬心跳加速导致的。
　　“顾老师心情不太好？”莫因轻声问。
　　“为什么这么问？”顾时雨摇摇头。
　　“怎么没有好好吃饭？”
　　“我最近胃口不好。”
　　“身体还是不太好吗？”莫因看着他。
　　一年前发生的丑事随便一个人都知道，当然也包括眼前这个人。
　　一想到那个被泄露的发病视频，顾时雨嘴角的微笑消失。他握着矿泉水的手微微收紧，竭力掩饰内心的不适。
　　这些细微的变化莫因尽收眼底。
　　顾时雨拧开瓶盖又喝了一口，反问他：“我看起来很不健康吗？”
　　莫因点点头，回答：“有点。”
　　“……”
　　顾时雨突然想到，一个人憔悴久了可能会意识不到自己的憔悴，早上照镜子觉得状态还可以，但是在别人眼里可能很糟糕。
　　他用手摸着一侧脸，迟疑地问：“很憔悴？”
　　莫因看着他，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
　　顾时雨这次扮演的是白化病病人，需要上重妆，上妆后憔不憔悴没那么容易看出来。他现在还能拍戏已经很感恩了，至于将来还能不能在圈里混，还能混多久，他暂时不去想，他如今的心态就是过一天算一天。
　　他这样自我开解，心情好了不少。
　　他从前接受心理治疗时，医生就让他这样自我开解，很多事情退一步想，就没那么难过了。
　　顾时雨不想再提自己的事，于是随便找个话题转移。
　　“你条件不错，怎么跑龙套？”
　　莫因不好意思道：“演技不好，别人看不上。”
　　他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着顾时雨：“我……条件不错？”
　　“你不觉得自己好看么？”顾时雨从来不相信美不自知。
　　“有多好看？”莫因突然凑近。
　　顾时雨对着他那张突然靠近的脸，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生出一丝慌张。他眼神闪躲，又故作镇定，说：“就，就是挺好看的，比很多人好看。”
　　莫因轻声笑道：“好看也代表不了什么。”
　　娱乐圈从来就不是美貌决定一切，美貌只是入场券而已，更重要的是背后的资本还有艺人的潜力。这一点顾时雨当然知道，不过除非这人是救不了的表演废物，或者做人情商太低，否则不少机会应该是有的。
　　顾时雨本想说如果他需要工作，他可以帮忙介绍，但眼下他自己都需要工作，况且，原先的风波导致他那点微弱的圈内人脉也断了。
　　他不知道还能转移到哪个话题，于是拧开矿泉水又喝起了水。
　　“顾老师喜欢男人？”莫因突然发问。
　　顾时雨一口水差点喷出来，他强行把水咽下，喉咙一阵刮痛。不巧，这时一阵凉风迎面吹来，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不得不用手背捂嘴低头咳着。
　　顾时雨一旦开始咳嗽，就容易咳得停不下来，他越咳越厉害，咳得上半身都在抖，眼泪无法控制地流出，他觉得自己狼狈极了，双手捂着嘴巴，半个身子都俯在膝盖上。
　　莫因后悔问了这么一句话，一开始只是轻拍他的背部，看他越咳越不对劲，顾不得别的，将他上身抱在怀里，像哄小孩子一样安抚着。
　　就在这时，泪眼朦胧的顾时雨用余光发现不远处的狗仔正用镜头对着自己，他赶紧将莫因推开，这一幕刚好被赶来的小江撞见。
　　小江大喘着气从远处跑来，看到顾时雨慌张地将一个陌生男人推开，瞬间脑补出了一出欺男霸女的狗血剧情，立刻进入保镖状态。他的体型跟顾时雨差不多，但力气可大了不少，他一把将顾时雨拉起护在身后，对着莫因就是一顿质问：“你是什么人？你想干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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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江扭头看着还在懵逼状态中的顾时雨，看着他红着的眼睛，脸上湿润的红印，内心警铃大作。
　　莫因对这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头小子不感兴趣，目光还停留在顾时雨身上。顾时雨看上去摇摇欲坠，莫因就想把他抢过来，但紧接着就被拳头砸中，往后踉跄了几步。
　　小江指着他的鼻子嚷道：“你想干什么，我要报警了。”
　　顾时雨瞬间回过神来，赶紧拖住小江，惊呼：“快住手。”
　　莫因比他们都高，那一拳并未对他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是半边脸有点麻。他的棒球帽掉到了地上，露出一头棕褐色头发。
　　顾时雨被吓到了，赶紧甩开小江的手，快步走到莫因面前，问：“你没事吧？”
　　莫因用舌头顶了顶被打中的一侧脸，委屈道：“有点痛。”
　　顾时雨扶着他的胳膊，看到他被磕破的嘴角和红了一块的左脸，又内疚又生气，回头怼小江：“你怎么乱打人呢？”
　　小江摸不着头脑道：“我看到你推他，我还以为是……”
　　不能怪小江敏感，今年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艺人被私生粉攻击的事，前阵子有个艺人路演时被扑倒送医，身上多处骨折，为此不得不推掉一部很重要的电影。小江一直惦记着这些事，起床时知道顾时雨单独开车到这里，身边没带任何助理，心里非常着急，洗漱吃饭后赶紧过来了。顾时雨如今风评不好，粉粉黑黑很多，公司陆陆续续会收到黑粉寄去的不堪入目的东西，小江都尽量不让他知道。
　　就在这时，三个人一同听到好几下急促的快门声，他们往一个方向看去，但人已经不见了。
　　顾时雨不由得皱起眉，暗道不好。

　　十分钟后，三个人坐在咖啡馆一个隐蔽的角落，桌子上放着咖啡和蛋糕。顾时雨拿着鸡蛋帮莫因揉脸，莫因乖乖地被他揉着，双手握着咖啡杯，像只温顺的小狗，而小江一脸愠色，低头切着蛋糕，嘴巴嘟囔着。
　　三个人都不说话，气氛非常胶着。
　　小江率先打破平静：“小雨哥，别生气了。”
　　其实他内心忿忿不平：你居然为了一个刚认识的人吼我。
　　顾时雨语气很平静：“你得跟他道歉。”
　　小江不怀好意地瞥了莫因一眼，不情不愿道：“抱歉。”
　　顾时雨却叹了口气：“其实错在我，都怪我。”
　　刚才那一幕被狗仔拍到了，顾时雨已经想到狗仔会如何编排，他自己被编排没关系，可是连累了两个无辜的人。
　　他这一叹气却让他们担忧起来，一个将蛋糕推到他面前，一个将咖啡递到他嘴边。
　　小江说：“小雨哥，先吃块蛋糕，你太饿了。”
　　莫因说：“先喝点咖啡，你太冷了。”
　　顾时雨对着咖啡抿了一口，温度刚刚好，奶盖咸咸的，在他的上唇缘留下一道痕。他的手还拿着鸡蛋在莫因的脸上，莫因拿着咖啡喂他，两人的姿势看起来很暧昧，但只有小江觉得不对劲。
　　小江觉得莫因不是什么好人，对他抱有十二分警惕，不相信顾时雨说的只是个同剧组的龙套演员，他隐约觉得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人。
　　“你不能喝太多咖啡，待会还要睡觉，”小江神情严肃地说，“吃了蛋糕。”
　　蛋糕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的。
　　顾时雨看着小江带着怒气的脸，心虚地又喝了一口，然后微微后退表示拒绝，莫因见状放下还剩半杯的咖啡，顾时雨也放下拿鸡蛋的手。
　　小江看到他们分开，脸色才好看了些。
　　莫因抓起桌上的纸巾想给顾时雨擦嘴，小江却抢先抓过顾时雨的下巴，让莫因扑了个空。
　　顾时雨：……
　　顾时雨受不了这两人莫名其妙的敌意，他夺回自己的下巴，自己拿纸巾擦了起来。
　　随即，他看看莫因，又瞅瞅小江，叹了口气：“我有那么柔弱，需要被你们这样照顾么？”
　　谁知道莫因和小江看着他，神情肃穆，同时用力点了头，异口同声道：“是。”
　　顾时雨：……
　　顾时雨被看得很不自在，又羞又臊，闷声道：“你们再这样看我，我要更不好了。”
　　这两人却仿佛没听见似的，还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顾时雨：……
　　他不想再理这两人了，抓过蛋糕自顾自吃了起来，蛋糕是巧克力味的，奶油很细腻，但是甜度偏高，他吃了几口便觉得腻，用勺子挖着蛋糕胚吃。
　　他吃得有点急，双颊鼓鼓的像仓鼠。
　　小江摇摇头，真不像个明星。
　　莫因却很喜欢他的吃相，将其它几份蛋糕也推到他面前。但小江故意作对似的，像教训贪嘴的小孩训着顾时雨：“不要吃太多，留着点肚子吃饭。”
　　莫因笑道：“顾老师，你这位小助理很有个性。”
　　顾时雨有些尴尬，说：“你不要跟他计较，他年纪小，是小孩脾性。”
　　小江不满道：“谁小孩了？”
　　莫因道：“虽然很幼稚，但是也算尽责，也不错。”
　　顾时雨点点头，表示认同。
　　小江脸都气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