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舟渡》金帛绣山河

12、血月危夜（终）

　　魔宫外殿。

　　前十甲弟子由魔兵带领，穿梭各大廊庑，走在魔兵后位的试炼魁首，是个英气的女子，冯遇楼不认识，却是极为艳羡。
　　按照先前说好的，魁首是可以进魔君陛下的武库自行挑选趁手武器的！
　　冯遇楼咋舌，到底有些失落，“虽然尊上武库就是留给内门弟子的，但一进来就能进真是叫人羡慕，我藤鞭没了，如今连个趁手武器都没有……”

　　方圆不知如何安慰，便无言注视着低垂头的冯遇楼。

　　十人按名次排列走，裴祁义在第三，冯遇楼与方圆分别在倒数第二和第三，最后一个是名沉默寡言的少年，年岁初满考核线，也算天赋异禀了。

　　经过道红长廊，领头魔兵顿住步子，和迎面来的人说着话。
　　“尊上命龙坚过去，他还在考核境外？”
　　“出了点岔子，还是往年老毛病，不过有两个人太狡猾，躲过了搜查也躲过了折仙网，龙坚亲自去抓了，我走前他还没出来，应该还没抓到，我就先带人过来了。”

　　冯遇楼探头探脑，竖起耳朵，心道：“原来方才那个黑着个脸的人叫龙坚，听着似乎魔君陛下有急事找他，能面见尊上，地位绝不低！这样的人竟被派来监督外门弟子考核，真是大材小用……不知李爱花能不能打过他！”

　　魔兵道：“你把人留下，再回去叫龙坚。”
　　“好，你帮我看着他们。”

　　魔兵去而复返，道：“噢，他们还没选趁手兵器，你带他们去看看。”
　　“知道了。”

　　穿过琉璃瓦甬道，身后有脚步匆匆，一行人回首，便见两队身着新弟子服的人起了冲突，一名男弟子摁着另一个男弟子，有魔兵见了，正上去拉架。

　　冯遇楼与方圆耳语，眼神示意：“欸，这应该是不用考核，就可进入魔宫的新弟子吧？”
　　方圆摇头，表示不知。

　　因着那头动静，领冯遇楼他们这对弟子的魔兵也是停下脚步，目光投去。

　　眼见那两名新弟子被训话，一人竟还落泪了！可惜听不清那头人说什么，冯遇楼急得浑身不适：“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猛然，冯遇楼话甫一落，那哭泣的新弟子竟然直接跳起来，给了训话的魔兵一拳！

　　喧哗四起，人堆骚乱，眼见此情此景，冯遇楼这队领队魔兵也迅速奔了过去，加入了混乱。

　　说来只是一瞬间，冯遇楼看得瞠目结舌，拉着方圆摇晃：“你看呐你看呐！！”

　　方圆在看，这一队通过考核厮杀的所有人都在看，不过是区别在心态神情变化。譬如冯遇楼，对此是看热闹八卦心态，方圆则是沉默复杂地望着，魁首女子则是抱臂冷眼观看，最后一名最年轻的少年紧拧眉头，好似能看出什么似的。其余人或是同冯遇楼一样看热闹，或是和魁首女子一样事不关己。

　　许久之后，那团人堆才恢复队形，打架的两名弟子被一魔兵带走，而冯遇楼此队领队魔兵，过来将他们带去那两队天赋队伍方向。

　　“这是要让我们互相认识了啊！”冯遇楼与方圆悄悄话。

　　然而事实相去甚远，魔兵将三队人集合，当即便宣布：“明日辰时，围场乱斗，四十八逐二十四胜！输者淘汰，取消内门弟子资格！”

　　“什么——！”半数人齐声。

　　消息犹如晴天霹雳，冯遇楼差些晕厥过去。

　　有人道：“不是说只要天赋足够，就可以不用考核，直接进入内门吗！”

　　魔兵道：“谁跟你说的，不用考核，那也是与资质平庸之辈划分开，后者在外角逐出十人，而你们因天赋提前进入内门的，需要通过的第一考核便是进入围场，考验你们在实战中的潜力！”

　　“啊——！这跟我娘跟我说的不一样啊——！”那弟子抱脸痛呼！

　　“安静！”魔兵喝止一阵鬼哭狼嚎，阴森森扫了众人一眼，“你们要知道，魔宫不是什么人都能进了，能进魔宫之辈，无论你们资质有多逆天！但凡在战场上拿不出真功夫，等待你们的也只有淘汰！我魔宫弟子，人人都可上战场！魔宫！不收什么都需要教的废物！”
　　“自然！只要你能进前二十四，我魔宫将来会大力培养，保证百年之后，这二十四人，个个迈入化魔境！”

　　长吁短叹变为惊叹，一名弟子道：“那岂不是和龙殿下一样！百年化魔境！”

　　魔兵颔首：“自然！只要你们能在这场角逐中脱颖而出，便奠定了百年化魔境的基础！这二十四人，未来也将是我魔宫刻在石碑的一员！”

　　少年心气，斗志昂扬，除去方圆，在场众人心照不宣升起战意。

　　方圆的异常由魔兵发觉，只是稍一凝神，便看出方圆身份，“你不是我族！”

　　瞬间，方圆成为人群焦点，他苦涩道：“在下已被宗门驱离，此番来到魔界，便不再抱有回头之心，诸位大可放心。”

　　冯遇楼忙点头，上前一步将人护在身后，“不错！我为他担保！”

　　有同族对外族人作保，是可打消一分众人心底的不安，但外族终究是外族，何况此人还是凡族仙修！

　　“罢了！尊上有令，只要愿意烙印我族印记，便可入我魔宫，你既通过考验，我断没有阻拦的道理！”魔兵将手背过身后，狭长的眼睛再次在众人身上扫过，拔高音量：“最后说一次，明日辰时！围场集合！我稍后会你们去一次，把路线给我记牢了！若明日辰时未到场，取消入门弟子资格！”
　　“是！”众人齐声。

　　……

　　考核秘境之地，借着那男子打出的一击，江云织震破了第二层的三数禁制封印，一股蛮横的力道在体内冲撞，她于废墟穿梭，身后紧紧追着龙坚。

　　江云织银牙紧咬，不敢有丝毫松懈，身后打来一击，她险险避过，月辉墨色瞳散发一股奇异之力。
　　“此人分明可一举将我擒住，却始终保持与我一致的速度跟在我身后，频频发动攻势，是为逼我使出所有底牌，还是另有他意……”江云织沉吟，加速绕过前方横桩，甫一回身，直面身后之人。

　　龙坚也在她回身时停下追逐的步伐，他活动着手指关节，语气不可谓不狂：“凡族仙修，怎么不逃了？”
　　江云织抬颏，极为镇定：“阁下似乎有话要与我说。”
　　龙坚目光闪烁，闷哼道垂下手臂：“你倒是个心细的。”
　　“阁下不妨直言。”江云织亦收敛锋芒，以示尊重。

　　龙坚默声须臾，向前走了两步，二人相距十丈，他先是打量江云织一阵，道：“我问你三个问题，你须如实回答！一，你来我魔宫入门弟子考核秘境，有何图谋！”
　　江云织如实道：“在下半月前途径此地，不知此地为魔宫秘境，待发觉异常，已被困在其中，不得已在此躲藏，在下可保证，绝未曾伤一名考生。”
　　“好！我暂且信你一说！”龙坚道。他心想若此人真伤了人，那些出去的考生不可能不供出此人，如此说来，至少此人眼下并无坑害我族之人之心！
　　方才他破了此人幻术，有尊上的点拨，他已然冷静下来，这时在想此人行动，他便有许多疑问。
　　“二问，你来我魔界意欲何为！”

　　江云织沉道：“在下一介散修，遍走天涯，并无目的。”
　　龙坚皱眉，疑心再起，“此人方才对我施展幻术，却未在我迷失期间偷袭于我，所以我才怀疑此人动机，如今她言是无意踏入此地，究竟是真是假……！”
　　“三问，你可有同伴在考生内！”龙坚又近两步，脚踏音波，“如实回答！若有隐瞒，严惩不贷！”
　　江云织张了张唇，正要说话，蓦地，远远一道雾气临近，与男人身边化为一个黑衣魔族，躬身道：“殿下！尊上召见！”

　　龙坚面色变了变，几乎毫不犹豫便挥手将身上尘灰掸去，一身破甲化为崭新长袍，黑发束起，干净利落。

　　“带此人出去！听候发落！”
　　那人颔首，应：“是！”

　　眨眼间，龙坚如一道长虹远去，留下那黑衣魔兵在跟前，提步就要来擒人。

　　江云织眼眸亮起一道白芒，她却是赌对了，方才那人追赶她许久，她都未曾爆发全力，便是心中有所猜测，眼下前者已去，定是掂量以她发挥出的实力不可能战胜此人，要么便是慌乱之下有所疏漏，他二人口中的“尊上”定然便是魔宫之中的魔尊！眼下秘境之中只余她与眼前人，若是放手一搏，未必没有生机！

　　假意跟随黑衣男子，临近结界，黑衣男子变出一块黑银牌，时机在此一刻，江云织蓦然爆发全力，狠狠在其穴道一指，将其身形定住，左手夺过黑衣男子手中银牌，身形一晃，奔离逃去。

　　结界外众人只见一道长虹，如流行般划过天际，半晌才有人反应过来，指向天际呐喊：“抓人！快！”

　　……

　　“属下无能！”
　　魔宫内，龙坚握拳撑地，紧紧抿唇。

　　在他身前的，是一名独坐高台的男子。
　　那人身着玄色绣金袍，暗纹蜿蜒古老，气息平稳缓轻，却无形之中给人窒息的压迫感，那是独属于万人之上尊者所有，在其注视下，好似即使天之将倾，海水倒灌，也无法撼动其一分，绝古威严，让人能在脑海想象，其神衣猎猎，翻手便可顶天，覆手便能平海之姿！

　　听闻秘境中事，在其身上，却没有煞气，亦如往常平淡，语调内敛：“何人。”

　　“属下不知！”龙坚头更低，垂首撑在地，“属下与其对峙，不慎中了幻术！她借此逃离，待属下冲破幻术，追赶试探于她，她却未曾出招，因此属下误以为……”龙坚顿了顿，咬牙道：“属下已命人追查，一旦擒拿，即刻带回！”

　　男人语气平平，却直摄人心，“若她有意归顺我族，你便以礼相待。”

　　龙坚怔住须臾，颔首道：“是，尊上。”

　　龙坚走后，不出半日，其与人相斗，却放跑贼人的消息飞遍魔宫内外。

　　“什么人啊竟来考核弟子里头搅弄风云！听说她人也没进试炼，莫非是来助人作弊不成？”
　　“若真如此，我看这届考核弟子也得一一盘查，怕是混入了灵山那帮仙族奸细！”

　　“尊上竟有意向那贼人示好！也不知哪路神仙！话说那人到底是仙修，尊上一点都不忌讳！”
　　“或许那人本来就有意归顺我族呢！不然为什么出自一众考核弟子内？”
　　“确有几分道理，能得魔君另眼相看，怎会是凡夫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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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跨出北冥范围，危月夜已结束，见了半月红月亮，乍一眼瞧见蓝天白云，绿草彩花，江云织有一瞬恍惚。
　　天气大好，她的目光却比在秘境更为沉重，冰冷的脸似乎有层意要破碎。

　　她垂眸，手腕脉络显现，丝丝缕缕，明明灭灭。
　　江云织看着，脸色有些难堪。

　　三道禁制冲破，相应她想起了些旧事，倒是无关紧要，平白乱她心境。
　　眼下她不着急出魔域，现在魔宫要做的定然是封域，增派人手擒她，她不可急于离开，但也不可滞留此地过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