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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3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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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之事在云兮的回忆里慢慢串联起来,他越听心头越紧,甚至揪紧了自己的手,眼中迸发出得知真相的寒光。
“原来……原来师父是这么被暗害的。”
云兮看着他,终于将回忆讲完,她才发觉宴止钲的反应有些异常,她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让他起了这么大反应,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宴止钲猛地起身,握住刀柄就要离开,却在走下台阶没几步,慢慢定住了。
他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尾逐渐殷红。
云兮慢慢走下台阶,看到宴止钲握着刀柄的指节泛白,可慢慢却又松开了。
“原来暗害我师父的人,竟然是我的父亲。”
云兮愕然,“你的师父,是宴将军口中的陈良陈将军吗?”
宴止钲嗤笑一声,仿佛觉得此事无比荒谬,语气中尽是嘲讽。
“我一贯知道他为达些,目的不择手段,却……”
他冷笑一声,“果然,连亲儿子都能加以利用,还有谁是他不能背叛的。”
云兮也被震惊地说不出话,可她知道,此刻刚知道真相的宴止钲更加痛苦。
她也不知道为何,忽然走到他面前,抬手将宴止钲的脖颈搂住,轻轻在他背上抚了抚。
宴止钲被拉回现实,怀中一个温暖的怀抱,清香的发丝包围着他,心头那股寒凉忽然都消失了。
他抬手紧紧将人搂进怀里,云兮猝不及防被他紧紧抱住,虽有些喘不过气,但觉得自己安慰到了他还挺高兴。
两人重新坐回台阶上。
宴止钲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也跟你讲一个故事吧。”
“永济七年,北狄进犯,陈良将军受陛下之命出征边关,本是一场并不惊险的战役,敌军即便来势汹汹,可后劲不足,只需将战局拖到对方撤兵便是胜利。”
“可中途陈将军因错误的判断被敌军埋伏,导致三千精骑被活埋在沙坑,他自己也葬身沙漠。就这样丢了边境十一城,陛下震怒,将陈家满门抄斩。”
宴止钲说到这里,嗓音沙哑。
云兮望着他,也替他难过。
“北狄经此一役元气大耗,休养生息以待来日,可两年后,陛下急于收回丢失的城池,倾举国之力,封了朝中一元大将为辅国大将军,前去收复城池。”
“这大将知道,这一仗若不成功,便是此生最后一次机会,他临走时将府中幕僚全部带走,其中还有一个十岁的孩子。”
云兮疑惑地蹙起眉,疑惑了半晌才意识到那孩子是谁。
“那个孩子,听人说是那辅国大将军的儿子。”
宴止钲嗤笑一声,“那孩子原先还以为,自己父亲带着他出征,是为了培养他,让他见识真正的战役,可没想到他借口将他送走时,却让北狄人知道了消息,将人掳走了。”
“北狄人计划用这个孩子威胁大将撤兵,因此对那孩子百般凌辱。”
“他们将他像牲口一样扒去衣服用鞭子抽打,或排成队让他从□□爬过,甚至逼他喝牲畜的尿,种种,那孩子都咬牙活了下来。”
“可经过几次战役,北狄人发现那大将并不在意这孩子,于是开始逼他写出雁门关的行军布防图,他当然不知道这些,然后换来更残酷的暴行。”
云兮看着宴止钲毫无反应的眼睛,仿佛这真的只是一个故事,与他并无关系。
“几次严刑拷问,那孩子终究受不住,胡乱编了一个,北狄人信以为真,结果害他们损失了一千骑兵,那一次,他被打得奄奄一息,养伤那一个月他暗暗发誓,一定要活着,活着走出去。”
“男孩在北狄营帐被凌虐了整整三个月,早已经学会了如何苟活,他开始暗中记下北狄营帐的方位,布防兵力,以及王庭与各个部落间的是非纠葛。”
“就这样用羊皮悄悄记下,顺着水流,飘向雁门关。”
“也许男孩早猜到了,令他被北狄人抓去就是他父亲设计的,为的就是要他不得不为他做奸细,他知道他为了活着,一定不会拒绝。”
“很快一个月后,大梁的大军就打入了北狄王帐,男孩在这一天早早将准备好的火油顺着王帐倒满,待他父亲与大军赶到,他一人在四散奔逃,火光冲天的人群中走出来,狠狠报复了那些人,向他父亲证明,他的存在不是为了他的功名。”
话到此刻,宴止钲终于停了下来。
他转过头看着云兮,“你觉得,男孩该不该杀了那些人?”
云兮猝不及防被他问住,顿了顿,还没等他回答,他忽然回头轻笑了声,“对于男孩来说,这些人该死,对于他父亲来说,这些是他功名利禄上的砖瓦。”
他的语气很轻,云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到今日才知道,宴止钲对他父亲的仇视从何而来,那时他才十岁,在北狄受尽折磨,他父亲却只希望他能给自己传回消息打胜这一仗。
什么血缘亲情,都没有功名利禄,加官进爵来得重要。
所以现在不管他父亲对他多好,都不过是惺惺作态,假意弥补,这样的父亲,宴止钲没杀了他也算是仁慈了。
不知不觉月亮已慢慢西移,眼看天边就要亮了。
宴止钲起身,抬头望了望深蓝的天空,回头对着云兮道:“你不怨我,将当年的真相告诉我,不后悔吗?”
说到此处,云兮连忙站起来,郑重地摇摇头,“当年你也只是一个十岁的孩童,我那日那样只是有些无法接受这些现实,所以……”
宴止钲打断道:“无碍,宴家造的罪孽太多,即便是我又什么资格称无辜。”
云兮愣愣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这些年受的苦,是她都无法想象的,即便自己也是受害者,却依旧不愿置身事外,将宴家的罪揽到自己身上。
她生怕有一天,他会傻傻地替他父赎罪,自伤自己。
宴止钲走了,云兮又坐了一会儿,眼看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她只得回屋重新躺下。
……
八月处暑,宜婚嫁。
宴大将军府大门洞开,门口张灯结彩,喜庆一片,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好不热闹。
云兮与魏云嫣同坐一辆马车,一路上看见有不少马车人群朝着同一个方向走去。
料想应该都是去宴家观礼的。
魏云嫣一副兴致不高的模样,铰着手里的手帕,不时向外张望,嘴里嘟囔,“这样的场合止钲哥哥定然是不会去的,我干什么去浪费时间,耽误我好事。”
身旁魏云嫣的贴身丫鬟轻声劝道:“小姐别抱怨了,听夫人的吧,好歹这新人娶过来往后还要叫一声舅母的。”
听到此,魏云嫣更加不乐意了,“凭她也配,舅母只能是止钲哥哥的娘才是。”
丫鬟连忙让魏云嫣悄声些,以免被人听到。
魏云嫣抬眼朝云兮剜了一眼,觉得无趣切了一声又回过头去了。
很快宴家的大门口到了,两人被丫鬟牵着下马车,云兮早早由门口安排好的侍女带着,往提前准备好的厢房去待着。
魏云嫣自然跟着宴氏朝今日的喜宴而去。
听说这次喜宴别出心裁,摆在了临水的阁楼中,现下正值酷暑,在荷塘边边吃酒边赏景,实在是个不错的主意。
其实云兮倒想见识见识的,只是她在此也不能出去,只能坐在窗台前百无聊赖地看着过往的丫鬟小厮忙忙碌碌。
毕竟是当朝大将军的喜宴,今日来的定然都是顶金尊玉贵的人,云兮猜测只怕皇后娘娘这个亲妹妹也是要来的。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还有玉容公主等等王公大臣,热闹一天恐怕是不在话下。
只是今日没有人会带着她到处走走了,毕竟宴止钲肯定是不会来参加这个亲爹的喜宴的。
云兮想,当年的事宴止钲已经知晓了,不知道他会作何打算,只是亲爹杀了自己的师父这样的事,是谁都难以抉择。
不过她倒是不用做什么决断,那赵副官就是当年将她绑走之人,而这个赵副官又是听命于宴淞,背后真正的仇人已经出现了。
如果她告诉宴止钲,她想要他父亲的命,他会阻拦吗?
她笑了笑,看着春种从后厨端来点心,要她先吃着,前院开席还得等到晌午呢。
日头渐渐高垂,云兮在房内实在难受,便吵闹着要那门帘上挂着的绣球玩,丫鬟受不住,只让她在房内好好待着便去给她取了。
云兮趁此溜走,沿着人少的地方慢慢溜到前院摆席的地方。
此时时辰已经不早了,料想那新娘子也该接过来了,云兮在屋下墙角偷偷看着,果然没一会儿,大门处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吹锣打鼓间,一队人马就停在了大门口,宴淞下马,脸上笑意正浓,正要去接喜轿上的新娘子。
谁知被媒婆拦下,一顿拉扯间,周围人群也是笑语连连。
终于将人从轿上牵下,依着规制跨过火盆撒过红豆,一应繁琐礼制过后,终于来到正厅。
拜完天地过后就要掀盖头,云兮很是好奇,跑去门后边的缝隙下蹲着,穿过重重人群,终于看到那新娘子被掀开盖头后的真容。
在一众人的起哄声中,云兮却隐隐觉得这新娘子的身形,仿佛有些眼熟。
但这种感觉不深,云兮便以为自己看错了。
一切结束,新娘便被搀扶着送往洞房去了,剩下便是男人的事,云兮觉得看得差不多了,正准备转身回去。
谁知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立了个人,云兮连忙装傻看着地上的蚂蚁发呆。
魏康年从门缝中收回眼神,埋头看着云兮,“大姐方才在看什么?”
云兮看到门缝里有一截红绸,灵机一动,慢慢从树枝勾着将红绸朝自己拉过来,好像被这鲜艳的东西吸引才躲在这玩耍的。
魏康年见此,倒真信了,“这东西,也只有傻子才喜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