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空间》Inana

5、《野玫瑰》与茶

　　艳华是味道特别的铁观音，“它没有西湖龙井那样醇，没有北平香片那样腻，没有云南普洱那样粗，没有印度红茶那样俗”，自我扶持的野玫瑰夏艳华最大的魅力就在于简单而有力量，让人喜欢。
　　与刘云樵相比，夏艳华成熟老练，干练聪明。年龄相近的两人都可以舍弃爱情，奔赴间谍活动。但显然，艳华的突出能力、成熟思想和成功建树，刘云樵完全比不了。年老的王安也是望其项背而不及。刘云樵做不了艳丽的玫瑰，也成不了苦修成形的和尚。与艳华差不多年龄的他，在受家庭呵护的时候恐怕艳华已经独当一面。他稚嫩天真，空有一腔热血，轻易相信周边人，迅速被发现间谍身份。甚至需要艳华来为他铺开退路。而艳华既是一朵开得艳丽的野玫瑰，也是另一个得道的和尚。她经得住七情六欲，能苦修苦练。爱情和奢靡难以诱惑她，她的选择始终在中华大地上的四万万国民。
　　与王曼丽相比，夏艳华是清醒的，不受情爱拘束的，虽然他们同为女性，年龄相近，也都见过繁华奢侈。文中，王安直接比较了这个家里的两位女性，曼丽是“聪明倒还聪明，不过能干就差远了”。曼丽在本质上还是“一位天真烂漫的小孩子”。或许头脑上还值得一提，但是在行动上是完全无法比较的。她的行动热衷于玩乐和情爱。她可以轻轻松松地不顾战乱纷飞玩上一整天，她可以为了心上人轻易泄漏机密，她可以为了个人的幸福甚至抛弃孤独待死的父亲。“我恐怕会跟着我的丈夫走的”，最后她也确实这样行动了。从骨血上来说，曼丽确实有着王立民身上的个人主义。王曼丽选择付出“一片真心”，是一位“永远也不会懂，永远也不想懂”的不愿意清醒的浪漫小姐。相比之下，艳华在行动上仍旧坚定四万万国民的立场，而不是空口劝说。在艳华眼光里面，一切都是“太清楚了”。她头脑清醒，清楚地知道他人与她相交所为何，并将这利用到了极致。她有着认真的人生认识，“人生就像演戏一样，那儿认得真？”，看清人生的她行动上却毫不含糊，做一个演员也竭尽全力。“我们既然粉墨登场，也就只好随便唱唱，等到夜阑人散，一切是非善恶，喜怒悲哀，很快地就被人忘记得干干净净地了”。没有归处的玫瑰，不需要他人的扶持与喜欢，她自会开得鲜艳。
　　同样作为女人，曼丽继承了父亲的利己主义，却认为女人没有勇气没有力量。为了爱情和安逸她可以抛弃父亲。艳华却有着胜于男人的勇气与力量，年长谨慎的王安、年轻热烈的刘云樵、强硬有力的王立民，书里的男人都比不过她。而为了国民，她可以毅然决然地放弃爱情与安逸。家玫瑰的香甜气味和美丽颜色都是家的呵护，而野玫瑰随风漂泊，不惧坠浑沾泥，不讨要他人的同情和扶持，野玫瑰扶持的力量来自于它本身。
　　与王立民相比，夏艳华最为特别的是她的国民意识。强权意识、清醒的头脑，明确的目标是他们的共同点。王安对于艳华的评价便是“一位聪明能干的女人”，虽然”老爷已经够利害，但是他完全不是太太的对手”，连警察厅长都是艳华的“一条狗”。这也都为后续剧情做下了铺垫。艳华在各个身份都做得算是完美无缺。连难处关系的继女都会称她一句“上海顶顶大名的红舞星”。他们都是清醒的人，自然地将婚姻视为一桩买卖，不要爱情。他们都是强硬的人，不愿制造软肋给人以可乘之机。其次，他们都是孤独的勇士，自我扶持的野玫瑰自不必说，王立民自言“我愿意一个人鼓起勇气去承受一切”。对自己下狠手“我恨不得立刻毁灭我自己”“我早就有准备，我也并不害怕”“在我眼睛失明的时候，我立刻自己解决我自己”。
　　但是前者是站在四万万国民的对面，后者坚定地与四万万国民同立场。诚如王安所说，“一个人活着，就不能不吃饭！但是干嘛一定要吃仇人的饭呢？”他的出发点再如何粉饰也是曼丽所说的极端个人主义。“假如不能流芳百世，他愿意遗臭万年”“国家是抽象的，个人是具体的。加入国家压迫个人的自由，个人为什么不可以背叛国家”，这都是诡辩。他完全忽略了实际，当时压迫个人的是整个国家民族的敌人。民族没有自由，个人又何来自由？
　　王立民也不是一个完全脸谱化的角色，一个愿意坐着陪人聊天不用强力的有权势的男人，连艳华都不得不承认他“蛮有风趣的”。他”唯一愿意奉献的是自己的女儿“，”唯一一个希望真心爱着的人帮助的人“也是自己有血缘的女儿。他将女儿视为唯一真正在意的人，但是他又不愿意为了女儿放弃政治。他爱女儿，但更爱政治。并非“我一切的打算完全是为了你”，或许是为了套话获得真相，一切都是为了个人的政治利益。他也会为了女儿考虑，但似乎不太认真，不然也不会托付于间谍，还砸了自己的脚。
　　他认定了一条路，便直走到底，非要把前路看个分明。与夏艳华的戏剧人生观不同，他的人生观是属于战士的——“人生本来就是残酷的，我是一员战士，我永远不像命运低头”。于是，他选择“我有铁一般的意志。我要赤手空拳，自己打出一個天下來。世界上的力量；能夠摧毁我的身體，不能夠征服我的內心。我要別人服從我，尊重我，我不要让人可憐我”。在环境限制下，“时代环境，不容许我做一个治世的能臣”，一个力量只为了自己的孤勇者，唯一可以陪伴的只剩药瓶。但他或许确实做到了——“我也许是一个坏人，我绝不是一个伪君子”。
　　与《腐蚀》中的赵慧明相比，夏艳华是成长之后果断勇敢的女间谍。她自言，“我对于世界上任何人，都没有感情的”，所以她的行动利落干净，少有犹豫。相反，赵慧明一直在思索，不断地犹豫，最终是难有两全。前者受情爱束缚，立场不坚定，行动是为了寻找自己的归处；而后者既是艳丽的玫瑰，也是一个苦修苦练的和尚，她立场坚定，即使漂泊无处，她的行动依旧是附着在四万万国民身上。
　　“寂寞的玫瑰！欣赏你的人已经走了！这儿你又不能待了！你再要漂泊到那儿去呢？”我想能苦修苦行的野玫瑰会是特别的铁观音，是醇香的西湖龙井，是细腻的北平香片，是粗豪的云南普尔，是世俗的印度红茶。她粉墨登场，以广阔的丛林为舞台，无一能将之束缚。纵使凝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