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德灵异侦探社》青紅Neon

8、第 8 章

　　日暮西沉，红日被流云簇拥着坠向黑夜，在大地上留下阴影。
　　萝宾倚靠在在二楼的露天阳台里的栏杆上，右手拿着外卖送来的廉价鸡尾酒饮料。天色把她的脸镀上一层黄金，显露出动人的温柔。
　　“这是黄昏的太阳，人们却把它当成黎明的曙光。”一个好听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萝宾仰头喝一口饮料，嘴角挂上一点笑意，顺着那声音回头，安东尼正从屋子的阴影里走出来，天上的明霞也眷顾了他，用余光将他衬得宛若一件精雕细琢的雕塑艺术品。
　　“是雨果的话啊，你就不能自己想点新鲜的词？”萝宾开玩笑地说。
　　安东尼径直走过来，叉着手站在她旁边。眼睛看着远处的夕阳。“有的时候我们可以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不是吗。”他笑着说。
　　“好一个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可惜我没怎么念过书，我不很懂文学大师们。”
　　“与学历无关，萝宾。文字美学的震撼是普适性的，只要你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当然，我还是希望你有时间看看这些书。沈天师在讲座里提到过，阴阳相生，有的时候，救命之理可能就在书本中。”
　　“嘿，你赢了。很不幸，我还没有听过除了佩德里必修课以外的讲座。话说…你已经活过来了？”
　　毕竟一个小时以前他还半死不活地靠着枕头上。
　　“咳咳，小伤而已。一个普通II型而已，不过如此。”他挠挠头，但是嘴上还颇骄傲地说着。
　　萝宾轻笑一声，道：“嗨呀，这话要是给奥兰听到…”
　　“别别别千万别告诉他，那家伙可是出了名的毒舌！”说这话时他还不忘回头看看，好在楼下传来了奥兰响而平稳的呼噜声。
　　“是谁让人家背了一路呢？”萝宾眨眨眼睛，无辜地看着他。“又是谁从咱们的大功臣手里抢走了最后一块菠萝披萨呢？”
　　安东尼的脸上一红，自觉面子挂不住，于是又挠挠头，一边嘟囔一边从阳台上离开，“呃呃，我对不起他…对了，我应该找咱们的新社员聊聊天的，顺便感谢下她的…救命之恩。晚安！”
　　萝宾哈哈大笑，目送着他倒腾着小碎步的尴尬背影。“晚安喽。”
　　回望着夕阳，她仍有一种深切的不真实感。一个月前，她在拖着行李箱，四处碰壁，像无数这个年龄段离家出走妄想未来的小孩一样，甚至曾为了吃饱饭和露宿街头而担忧。现在她站在一座小复式别墅房（尽管并不豪华）的阳台上，喝着饮料（虽然很便宜），甚至有了一份工作，一群能说的上话的战友。
　　她还记得和他们一起并肩战斗的情景。性格有些孤僻的奥兰不常主动和她搭话，经常宅在地下室或者房门紧闭地读古今各种档案，进行他的某项研究，是个不折不扣的技术宅，有时他还喜欢阴阳怪气地说话，或在餐厅的桌布上写下一些诅咒的词句（这是菲尔德侦探社的传统节目，他们称这桌子为灵感之台，尽管只有安东尼和奥兰喜欢在上面写东西），但这并没有过多妨碍到她，相反地，她很佩服奥兰表现出的谨慎和学识。她想，这人外表不如安东尼耀眼，不过他很好懂，而且又几乎毫无心机，只要给他厚厚一叠散发着古老的书卷气息的资料，和一堆美食，他就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了。这样纯粹的特质常常让她想起童年镇子上的那些好友。
　　戴尔嘛，似乎很内向且神秘，像异域的埋藏于黑暗中的宝石，让人看不透。但应该是很强大靠谱的战友。如果可以，她很希望发展一位同性别的闺蜜，虽然，可能比起女生间友爱的深夜畅谈，这位新朋友会更喜欢关上大门，躲在屋子里对着她的黑猫自言自语。
　　最令她感到亲切的仍是那双迷人的绿色眼睛。它们的主人无时无刻不透露着一股英伦绅士的优雅气息，却从不使人感觉敬而远之，相反地，他平易近人地有些可爱了，这大概就像是小镇上女孩们所遐想的那种“城市男孩”吧。
　　他甚至从来也没有摆出像一位老板那样的做派，或许就如他自己所说的，这里没有“大人”，他也讨厌“大人”。但他和戴尔又有些相似，他的眼睛那样澄澈，却又像浩淼的宇宙，深不可测。
　　他的过去萝宾一无所知，只从这座居住地兼训练室兼办公区兼仓库的大房子里那些看着价值不菲的家具和装饰品看出，他家原来非常有钱，但从来不见他的父母，奥兰也从来闭口不提这件事。不过萝宾并不在意这些，她宁愿相信他在现实里的表现。
　　姐姐和母亲很久没有发来消息了。她们在生气吧…为了我的鲁莽。萝宾心想，有些失落却无可奈何。说真的，她从不后悔自己做出的决定，但她也无法不让自己回想起家乡亲切的一切，只能在自己的房间里，思念家人和老朋友时就贴上一个小贴画。
　　看着夕阳，她的眼前莫名浮现出了老朋友们那些天真无邪的笑脸。于是她回到房间，照例打开贴纸盒。
　　摆放在第一张的是一朵小小的雏菊贴画。萝宾心里不自觉地一颤，却没有把它拿出来。只把盒子轻轻关上，放回了床头。镜子上倒映出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她自嘲式地对着镜中的自己一笑，镜子里的自己理所当然也回报了她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
　　小时候姐姐说，镜子里是另一个世界，当你对着镜子笑，镜子里的自己也会对着你笑，无论如何，一个人都不是绝对孤单的。

　　那就，祝我自己，生日快乐！

　　她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隔壁房间里的安娜慵懒地趴在床脚小憩，不时发出一两声惬意的呼噜。
　　戴尔坐在一把陈旧的木椅上，头随意地靠在椅背上，脸冲着天花板，手里漫无目的的转动着一根铅笔。
　　铅笔留下的幻影宛若一潭旋转的深色涡流，浮现出那只恶鬼的面孔。
　　她确实来的不是那么及时，安东尼的灵魂有半截飘飘乎乎地挂在半空。
　　“无论怎样，身为一个人类，你绝不能用身体触碰一个II型！”姨母曾不止一次告诫过她。II型的可怕即为“窥探”，任何身体接触都会带给它们进入人思想的机会，它们会挖掘出人类心底最不想为人知的痛苦回忆，或是造出一个人梦想的幻境，而人类就会在这幻境中悄无声息地化为它身体的一部分。
　　但她恰恰犯戒了。她来不及做完全的准备痛击恶鬼，唯一趁手的工具则是脖子上的项链。拳头直接砸在它身上的时候，她看到了一些破碎的片段——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在一条走廊里狂奔，手里拿着半截面包；一个少年在母亲的坟墓前痛哭……
　　[你还在想昨天晚上的事？]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什么都瞒不过你。”
　　[何必这样，你看到这群人的实力了，不过是一群胡闹的小孩。]
　　“呵，在你眼里有值得尊敬的人吗？”
　　咚咚咚，“戴尔？”安东尼在敲门，她没有理睬的打算。
　　[我不想在这种地方浪费我自己。我们明明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那好，你倒是给我一个别的选择啊。”
　　“戴尔？你睡了吗？”安东尼又喊了一遍。这一次她把铅笔重重地拍在桌面上，一个打挺从椅子上站起来，又似乎听到了一声无奈的叹息，她摇摇头，光着脚走到门口，转动把手一下把门拉开，安东尼正低着头，手里端着一盘披萨饼——萝宾特地留下的。被她的突然动作吓了一跳。“有事吗？”
　　“啊，没什么，我想说…谢谢今天救我。”他挠挠头。“我还以为你已经睡了。”
　　“没关系，这是我应该做的。”她说，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了他手上的那盘披萨饼上，这才想起来自己可能还没有吃晚饭。
　　安东尼感觉到她的神色似乎稍微缓和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向房间里探了探脑袋，说：“如果不会打扰到你的话，我可以进去吗？你看，我带了点吃的来，刚刚我们吃饭的时候你没在…”
　　“可以的，进来吧。”她侧过身让出来一条通道，看着安东尼进去，然后砰地一下关上了门。
　　安东尼站在房间中央，面对着正中央的大床，转动眼珠观察着这个房间。几乎和之前没有任何变化，衣柜敞开着，里面却没有挂衣服，甚至除了桌面上摆着的一本打开的笔记本，没有任何有人生活的痕迹。
　　她带了什么来呢…？
　　他突然感觉脚边挨过来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喵。”安娜从床底下钻出来，正在他的小腿边磨蹭。他又被吓一跳，手里的披萨饼差点倒在地上。戴尔及时伸手接过了盘子，阻止了惨案发生。
　　“别怕，她不咬人。”她顺手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蹲下来把安娜放回床上。“在这坐好，别乱跑了。”
　　“好的…我只是有点惊讶。这位是…？”他尴尬地笑笑，在椅子上坐下来。
　　戴尔则干净利落地坐到了正好面对他的床角，拿过一块披萨饼，并把上面的一块香肠用指甲挑出来，让安娜舔走了。
　　“安娜。从我姨母那里带来的，请原谅，她有时候就跟她的主人一样表现的像个怪老太婆。”
　　“哦，看来是安娜小姐。”
　　安东尼悄悄瞥了一眼安娜，后者正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盯着他，祖母绿的眼睛一动不动。看来，它就是“行李”了，他想，转过脸去避免和它对视。
　　不知怎地，它的眼睛令他感到有些害怕，那是完全不同于街上那些流浪猫的眼睛，他甚至感受到了人类样的深度。
　　“安娜可以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和咱们一样。”戴尔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我的姨母经常捡到一些奇怪的东西…不过不用担心，她很友善。”
　　通灵的猫…安东尼隐隐感觉，“安娜小姐”的能耐并不只有“看到”这么简单。
　　“姨母现在的名字叫梅尔·陈。也是我的监护人兼教练，虽然她并不很履行相关的义务。” “啊，梅尔太太想必也是位业内精英……昨天你的表现真是太优秀了。”
　　“谢谢，但是它的注意力不在我这，我勉强偷袭成功而已。”
　　安东尼点点头。“冒昧地问一下，你曾经有在什么大型的侦探社受过训练吗？我记得你的剑，上面的图案很眼熟。”
　　戴尔的瞳孔收缩了一下，又立刻恢复了正常，安东尼捕捉到了这一细微的变化，却没有声张。
　　“并没有，那是我姨母送给我的，来历我并不清楚。”
　　两人一度没有再说话，气氛一下陷入了尴尬。恍惚中，安东尼仿佛听到一边的安娜发出了“嘻”的声音，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时间不早了，咱们都早点休息吧。对了，二楼的浴室，就你和萝宾共用了？虽然楼下的那个大点，但是奥兰在用。我不希望任何一个人落得和他共用卫生间的下场。冰箱里有零食，如果你饿了，可以随时打开它拿吃的，不过不要动红色盘子装的蛋糕，那是奥兰的专属，如果有人吃他的东西，他可能会抓狂。最后……欢迎你加入我们！很高兴你能成为我们伟大事业的共建者之一。”他一边站起来一边飞快地交代了这些，然后做出一个热情洋溢的微笑，露出两颗小虎牙。
　　戴尔也站起来，低下头轻笑一声，眼睛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尊敬的菲尔德先生。不过，我们真的有很多案子吗？扎板上…” “这个嘛，我们刚开张三个月，以后总会好起来的！”安东尼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确实，侦探社生意惨淡，昨天的案子媒体仅轻描淡写地写了一行字，看起来曝光无门。任务扎板上仍是空空如也。
　　“好啊，很期待和你们下次共事。”戴尔说，脸上仍挂着微笑。
　　安东尼朝她摆摆手，打开门出去。临走时，他看到安娜的表情恢复了正常，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发出刚才怪声的奇异生物。
　　也许是我想太多了，他揉揉太阳穴。“也祝你晚安，安娜小姐。”
　　猫咪瞧了他一眼，“喵”地叫了一声，算是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