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德灵异侦探社》青紅Neon

7、曾经（三）

　　当天晚上的其他事萝宾已记不清了。似乎和阿克塞特等人又扯了些闲话，但那天夜里她没有回家。也许是喝掉的酒精饮料作崇，她趴在休息室的桌子上沉沉睡着了。梦里，有莉莉，有她，还有为她们的数不清的掌声和欢呼，她们好像已经成了炙手可热的明星探员。
　　叫醒她的是第二天的一缕阳光。它从未遮掩严实的窗帘间透进来，暖暖地照在她的眼皮上。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外面很嘈杂，人们正聚在一起议论纷纷。
　　揉揉太阳穴，眼前的世界清晰起来，她顺着声音扶着走廊的墙走出去。却看见了垂头丧气，或者说…懊悔悲哀的克伦威尔先生。他骄傲的光头此刻低下了，几乎埋在大衣的领子里。看见萝宾，他的脑袋稍微抬起来一点，嘴一张一合，似要说什么，但又咽了回去。
　　正待萝宾要问，忽地有一双手用力搂住了她。“呀！你在这里！”
　　是姐姐。只是她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头发又乱糟糟的，还插着杂草，看起来有些像疯帽子。她的脸上还挂着一行泪痕，不住地亲吻妹妹的额头，嘴里念叨着“感谢老天爷”一类的话。母亲壮实的手臂也绕了过来，拉着萝宾一会搓搓手一会又捋捋头发。
　　“姐，怎么了？”萝宾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关心闹的有些不知所措。
　　“哦我的老天爷啊，我们还以为你死了。”母亲抢先说道。“谢天谢地你没事。”
　　“什么？”
　　姐姐看了一眼母亲，又瞟了一眼克伦威尔，后者把头偏了过去。姐姐更紧地搂住了萝宾，声音哽咽。“你的朋友莉莉死了…”
　　嗡——
　　萝宾的大脑随着这句话霎时只剩下空白，手脚冰凉，她的心在颤抖。
　　“不，不可能的，考试的一切只是幻境而已啊。”她说着，却一把推开了姐姐，穿过面色凝重的人群，顺着走廊一路狂奔，熟悉的树，草在耳畔呼啸而过，阳光刺眼的犹如利剑，她的太阳穴在突突地跳着疼。
　　少女的脚步在院子里戛然而止。她看到了，莉莉那美丽的母亲跪在地上，她的旁边，赫然是一个由白布裹着的人。白布外面，一律红色的秀发在地上伸展，像一条鲜血的裂痕，红的刺目。
　　“负责人出了问题…有两只真正的II型恶鬼跑进了孩子们在的考场…很遗憾…”克伦威尔先生也走了过来。
　　“这怎么可能！？莉莉不会这样死掉的！”
　　萝宾几乎是咆哮式地声嘶力竭地喊道，然后转身想要揭开莉莉脸上的白布，仿佛这样她就会揉揉眼睛，像平时一样醒过来。然而克伦威尔先生一把拉住了她。“清醒点孩子！你不会想看到她现在的样子的！你要尽快振作起来！”
　　萝宾一开始还在挣扎着想要摆脱，却愈加无力，最终两腿一软，瘫坐在地面上。
　　四周只剩下了莉莉母亲低低的哭泣声。两三只乌鸦嚎叫着飞过灰色的天空，落下一片黑羽。萝宾蹲坐在好友身边，缩成一团。手腕上的红色手链流转着绚烂的色彩，恰如黄昏时少女眼底的火焰。
　　“咱们戴着它，就是一起闯天下的好姐妹!”
　　“一辈子的…好姐妹…”
　　三日后，装着莉莉的黑色棺材在众人的眼泪中缓缓被降下。她将永远安眠与这片又爱又恨的土地。最后一铲土落下的时候，莉莉的母亲倒抽一口气，昏了过去。人们不得不把她抬走安放在一把长椅上。
　　工人们把黑色的石碑立在了刚填平的土堆上。一座小小的新坟落成了，照片上的莉莉笑靥如花，头发上别着一朵小小的白色雏菊。
　　萝宾没有哭。她静静地站在一边，等待着人们一个个离开。当只剩下她和莉莉的新坟时，她把一束从二人常去的田野中采来的雏菊轻轻放在那黑而沉寂的石台上。“晚安，莉莉。”她用最温柔的语气轻声说，仿佛生怕吵醒睡梦中的好友。
　　莉莉的魂不在这里，她已离去了。我也该走了，萝宾想。
　　她飞奔回家，心里的火在催促她，快点，再快点。
　　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母亲和姐姐去了集市。她飞快地从电话本里扯下一张白纸，又抓过一支笔。用尽全身力气写下“去伦敦了，勿担心。”然后小跑着回到房间，从床底下拉出一个陈旧的皮箱子，胡乱地把一些衣物塞进去，还有玩偶“猫先生”、一本驱魔手册…最后她瞥见了手腕上的手链。心中的火从未如此刻般旺盛，她的心在剧烈地跳动。收拾完所有东西后，她提着那只大箱子站在放门口，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成长的小屋。这太疯狂了…她想。如果妈妈和姐姐正好回来呢？母亲一定会狠狠地骂她神经病，姐姐一定会劝，也会和她一起挨一个耳光…然而她却关上了房门，提着箱子。做完这一切，房屋内仍一片寂静，姐姐和母亲还未归来。于是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用围巾遮住脸，裹着姐姐的一件旧大衣，跌跌撞撞地一路狂奔。她感觉行人们正在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盯着她，忽地这街道要扭曲了，人们的身上、四肢也要长出些奇怪的枝枝叉叉，与路旁栽种的树连在一起，织成一张大网把她框住，他们的眼睛就在枝繁叶茂的空隙间滴溜溜地转动。
　　当然这一切没有发生过。相反地，她颇顺利地跑出了镇子，到了车站。列车呼啸着过来，在她和一众等待上车的人面前停下。各种行色匆匆的人们在车门前自觉排成一道道五彩斑斓的线，这线蠕动着进入车内。
　　喂，快停下，你在做什么白日梦，以为自己 是小说女主角吗？仿佛有一个不屑的声音在阻止她。此刻她正和无数逃家出来的孩子们一样，心脏跳动剧烈，不断地四处张望，生怕某人认出自己，用惊讶地神气说出：“呀，这不是萝宾吗？”
　　她可以即刻转头跑开，按照母亲规定的方式过一生。她们什么也不会问，就当无事发生。然而她没有这么做，坚定地站在了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大叔身后。
　　“孩子，票。”列车员大妈颇有底气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幻想，她宽厚的手掌伸在萝宾眼前。
　　“哦，哦，在这里…给您。”她慌慌张张地在兜里摸索，哆哆嗦嗦掏出来一张小小的车票。大妈接过去看了看，又看了看她。她听得到自己的心跳，想必当时自己脸比那些死人更要苍白吧。
　　然而大妈什么也没做。“旅途愉快！”她让开一条空隙，萝宾急忙低下头，拎着箱子，尽量极快而不引人注目地跑开了，在窗户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旁边是一位不认识的中年女士，正靠在靠背上打盹。萝宾长舒一口气，这是她最理想的邻座，互不打扰，最好别有交集。那些健谈的人往往会大呼小叫，引起熟人注意，变成计划失败的决定性意外。
　　她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放在脚下，坐在座位上。列车缓缓地期待了，熟悉的站牌、树木、标志开始慢慢地向后退去。仿佛在与她作最后的告别，不久便化为了一条流淌的彩线。人们说，伦敦的繁华，夜晚流淌的河水都是流光溢彩的。少女似乎产生了幻觉，这条河就流淌在窗外，带着她不可知的未来一起，一去，不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