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对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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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对话
随后几天轩辕浅风和月夜就喝药一事展开了艰苦而卓绝的拉锯战。
每天看月夜往手腕上割那么一刀轩辕浅风就无论如何也端不起那碗血。
月夜只好威逼利诱轮番上阵，只差没脱了衣服上演“美人计”。
无奈那人软硬不吃，端足了皇子架势。
就是三岁小孩也比他好哄，月夜抓狂。
如此闹了几日，两人都头痛不已。
末了月夜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
“喏，咬吧。”她把胳膊往轩辕浅风面前一伸，“直到我说停就可以。”
眼不见心不烦。
至少这样你看不到我流了多少血，她说。
轩辕浅风瞥一眼那光滑细腻的手腕，上面微红的血管依稀可见。
真是一肚子火不知冲谁发。
狠狠一口咬下去，月夜微微蹙眉。
刀子可比牙齿来的利，这一口钝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楚深刻。
她知道，这不是她的痛，是他的。
“我服淡幽究竟何用？”有一日轩辕浅风问，“若说治病疗伤，我不是早已痊愈。”
“为了恢复武功。”月夜看他，“前段日子接骨换筋之苦还记得吗？”
绝对记忆犹新，永生难忘。
“那时你服的丹药也含有淡幽，不过只微量。我的血实为剧毒，人类的身体承受不了太多，所以才会痛。我从那时开始换你骨血，为的就是今日。否则像现在这样一碗血下去，你早已丧命。”
“所以我现在的体质是怎样？”
“嗯-----”月夜想了想，“怪物一个。”
怪......怪物？！轩辕浅风愕然。
月夜终于娓娓道清缘由。
轩辕浅风当日所受之伤，即使治好也会行动不便不若常人，这是事实。
她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可让他恢复如初。
用丹药在他体内接隐脉，用银针改他穴道，再以淡幽之血活之，方可。
“现如今你全身穴道移位，身体筋脉明暗两条，就连血也存了两种。我们的血不相融，你喝下去的会顺暗脉循环不止。待你体内淡幽同本身血液相平衡，就可重练内力，恢复武功。”
“所以说，”月夜偷偷瞅轩辕浅风一眼，不知那人会不会生气。
“与其说你身体恢复，不如说你现在拥有另一种生命，不同于人类的生命。”
轩辕浅风良久没有说话。
他很震惊。
毕竟那是他的身体。
他想无论换了谁被突然告知“你已不是人类”这种事，大概都难以平静吧。
不过，也只是震惊片刻而已。
如果没有月夜，他不会再存在于这世上；
不会看到瑶仙谷柳绿桃红的动人景致；
不会常常和一只猫科动物打架怄气；
不会学习如何采药摘野菜；
不会了解天上星星的轨迹；
不会遇见一个张口闭口叫他“美人”的女登徒子，整日被她调戏。
这样回想起来，他的人生好像早已被完全改变。
焕然一新的人生，简单却快乐。
或许，和他前二十年的经历相比，他现在过的，才叫做“生活”。
如果他是用身体的改变换取了这一切，那他觉得值得。
“你怨我吗？”
看轩辕浅风久久不说话，月夜忐忑不安。
世上再没有什么比人心更难测。
换了她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也未必觉得这是件令人高兴的事。
“怨你什么？”
轩辕浅风第一次看月夜露出如此不确信的表情。在他印象中，她一直从容且胸有成竹。
他让她不安了。
“怨你救了我的命，让我重生？”
他伸手抚上她的，紧紧握住。
令人安宁的温暖一点点由一只手渗入到另一只手，直汇入心底。
她看他，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清透明亮，显得那么坦诚。
月夜笑了。
虽然青州四季如春，可梅子也会渐乌，枫叶也会变红。
于是近日月夜天天摘一捧野梅拿毛桑叶盛了，靠在寒潭边的枫树下边看轩辕浅风舞剑边吃。
那棵枫树粗壮到三个人也合抱不过来，干燥的灰色树皮无声的诉说着它的饱经沧桑。
它的叶子红似晚霞艳似火，无论谁看了也难免为之驻足，与之惊叹。
轩辕浅风凤目清冷，着一身墨色长袍，手里长剑银光闪烁，衬着片片血色的落叶，真真是美到极致的视觉享受。
树下的月夜一直在想：她不停往下流的口水，到底是因为酸乌梅，还是因为那个人。
轩辕浅风的身体已不需要做更多的治疗，唯一必要的只是每天必喝的淡幽之血。
没了后顾之忧，他终于可以放心重练武功。
虽然内力暂时不能恢复，招式总可以再拾起来。
他惯用长剑，拳脚功夫也一流，每日早出晚归埋头苦练，好像又回到了当年出宫后与清阳一起学武的那段日子。
不多时日，他已将过去剑法拳法重又练了个通透。
用月夜的话说，就算你现在一点内力也无，仅凭这身手，自保已经绰绰有余。
这话比较受用，她难得正经称赞他。
可惜人不能太乐观，他刚因为这话稍稍高兴一点，就听那人补充一句：不愧是我家美人。
轩辕浅风哭笑不得：难道他身手不错是托了长相的福？
待到红叶都落尽，青翠鲜嫩的新叶又长出来，月夜终于吃腻了乌梅，发誓几年内都绝不再碰一颗。
轩辕浅风白她一眼：又没人和你抢，满山的梅子都快被你摘光了。
贪吃的人无视他的鄙视，嬉皮笑脸凑过来：“浅风美人，要不要练内力？”
好歹和这人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他明白，她这样说的意思就是：是该要练内力的时候了。
可是，怎么练？
他私下里不是没有试过，无奈他的穴位已改，明脉不可用于练功，无论他怎么运气，丹田都没有反应。
他知道月夜医术高明，但对于武功之事，她能知道多少？
“我要怎么练？”他问她。
“你体内的淡幽已经和你原本的血相平衡了。没发现吗？如今蛇蚁蛛虫都不能近你身，只因你身体里的淡幽之味连它们那些毒物也经受不住。”
“若你能学会用淡幽之血活暗脉，打开移位的穴道，你就能获得难以想象的力量。就像......”
月夜停了一下，说：“我们雅奴沙人。”
“雅奴沙人？”
“嗯。紫落和地球上的人类都是由丹田生气，再循环于经脉，说到底，你们用的是自身身体的力量。雅奴沙人不一样，除了自身，我们还可以借用自然之力。”
“如何借用？”
“通过静心，冥想与感悟去认识自然，了解自然，接受自然也被其所接受，从而与之缔结依存联系，此时你体内的淡幽就会与万物发生共鸣，可以吸收来自万物的真气。这种真气，可不是人类体内的真气所能比拟。而这个过程，我们称之为对话。”
既深奥又震撼人心的方法。
他意识到，与雅奴沙人相比，人类对于力量的认知有多么狭窄与渺小。
他甚至生平头一次怀疑自己：他...有能力做到吗？
“不用担心。”月夜显然察觉了他的疑虑，“人类自身的力量虽然不及雅奴沙人，但你们的智慧与意志力却是宇宙生物中的佼佼者。你们的强大之处在于精神，只要有一个信念，你们就会永不退缩的走下去。”
说这话的时候，月夜浮现出一种怅然又敬佩的表情，然而只是一瞬间便消逝的无影无踪。
“所以，”她重新展现明朗的笑容，“我相信你能做到。否则你也走不到今天。”
轩辕浅风握紧了手中的剑，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天气有风雷雨电，月有阴晴圆缺；一年有四季，草木有枯荣。
轩辕浅风觉得，他对自然的认识无非这些，不过常识而已。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虽说对话的方法就是静心，冥想与感悟，但他静下心来听到的只是虫鸣鸟叫，水流风声，冥想过后脑子里浮现的也不过“无聊”二字。
月夜天天陪他在红枫树下打坐，末了打趣一句：你可别像地球上的佛祖，就在这树下悟了禅修了正果。
他本来就心烦意乱，被这么一取笑，立即捡了地上的青核桃小榛果砸过去。
闹归闹，等笑够了，月夜又正经告诉他，即使是雅奴沙人，也不见的个个都能做到对话，那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重又静心，再次冥想。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到后来，月夜也不再陪着他。
领悟这种事别人再帮不了你，你自己搞定吧。
她说。
于是还没等轩辕浅风弄清楚“搞定”这个词的含义，她已经不知晃悠到哪里采药去了。
反倒是富贵偶尔嘴里叼着只鸟，跑来他身边卧着睡大觉。
好像在显摆说：你看我多悠闲。
时间久了，轩辕浅风连榕树下有几个蚂蚁窝都数的一清二楚。
周围的一草一木，在他的印象中渐渐变的清晰深刻起来。
月见草上的脉络，风铃花中的露珠，甚至蚁背上半片小小的昆虫翅膀都可以让他凝神冥思半天。
有一天，他发现脚边一块沉石下歪歪曲曲长出一棵不知名的小草。
瘦弱，细软，两片薄叶透着淡黄的浅绿。
被沉石压着，既晒不到阳光，也汲取不到多少水分。
真是可怜。
无聊之极，他竟然开口和一株草说话。
近日长高了。
今天多长了一叶。
如今绿的很好看。
你会开什么花。
如此说了几日，轩辕浅风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小草却已长的很茁壮了，青翠欲滴。
“可惜你是草，若能听懂我的话，就开株好看的花让我看看吧。”
这日轩辕浅风又拿小草来消遣，回应他的只是吹过的风和随之摇摆的叶子。
自嘲一笑，干脆躺倒睡大觉。反正月夜不在，请容他偷懒一日。
不知睡了多久，直到晚螟的呤叫响起，一丝浅淡的花香飘入鼻尖，轩辕浅风睁开眼。
一朵淡紫色小花正怒放与他眼前，花瓣晶莹，枝叶青翠，一直延伸于沉石之下。
他难以置信的缓缓坐起来，呆看着那花许久。
明明中午的时候连花苞也没有，它是为了他而开吗？
一瞬间，轩辕浅风的头脑好像被什么击中一般，又像有什么东西被倾注而入，使他眼里的景象变的完全不一样了。
虫鸣鸟叫是在歌唱，水流风声是在传递信息；摇摆枝叶的草木在互相交流，朝阳星辰在滋润着这一切。
原来世界上的万物都有意识，有生命，不过是以不同的方式存在着。
认识到这种存在，他才明白自己，包括人类在这片土地上的位置不是主宰与唯一，而是千千万万种生命体中普通的一种。
和每日抓鸟猎鹿的富贵没什么不同；
和努力生长开放的花朵没什么不同；
和齐心协力搬家存粮的蚂蚁没什么不同；
和风雨、山水都没什么不同。
同样生存着，挣扎着，兴衰着，见证着，创造着，这片土地的一切。
轩辕浅风再次闭上眼，只是稍稍静心，就觉得全身仿佛毛孔顿开，无数气流争先恐后的由外钻入，激荡不已。
良久，他睁开眼，即使周围已黑暗一片，他的眼睛也亮若星辰。
身体从没这样轻盈，意识从没这样清醒；视野从没这么开阔，动动四肢攥紧拳头，也从没这么有力过。
他终于明白月夜所说的那种力量有多么强大。
那是来自风的呼啸，水的汹涌，野兽的矫健，草木的坚韧；那是，来自于万物，又可操纵万物的力量。
他试着凝聚一股真气汇聚至手指，再挥手将之射出，被瞄准的沉石顿时四分五裂。
没了石头的压迫，紫色小花的枝叶更为舒展，在风里摇曳的更为妖娆。
轩辕浅风听到它在说：“我好看吗?”
他于黑暗中微微一笑，轻声说了句：“好好活着。”
然后离去。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