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授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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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授艺
轩辕浅风回到石洞的时候，富贵奔进林子觅食去了，月夜一个人待在里面。
他并没有进去，他只是感知到了，就像以前月夜可以感知他或者富贵的存在一样。
能够体会到和月夜一样的感受，这点让他心情不错。
不多时，月夜也一定知道他站在外面，于是草帘被掀起，洞里夜明珠的光芒随着帘子的闭合一闪而逝。
这一晚云霁暗笼，并没有月光照耀。
他们在黑暗中对视，也可以清楚的看到对方衣服上细小的褶皱，或者脸上细微的表情。
轩辕浅风变的不一样了。
他的眼神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清明，神情比以前任何时候都傲然，他的气韵也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超凡脱俗。
好像朝阳般耀眼，又如弯月般沉静。
那是只有洞悉了万物之规律的人才会有的姿态，高贵又平和。
月夜好像看到了一个雅奴沙人站在她面前。
“那么，”她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你悟到了什么？”
他也紧紧的盯着她，快了，他就快要追上她。
“我现在知道，”他说，“原来草木也有情，花开也有声音。”
月夜于黑暗里无声的笑了，展颜的样子让轩辕浅风想起先前的那朵淡紫色小花。
既娇羞，又妖冶。
“呐，浅风，”她用极为温柔的声音看着他说：“要不要拜我为师？”
轩辕浅风觉得，月夜这个人，就像裹了无数层精美面纱的宝盒。
每打开一层，总是让人止不住的赞叹一回。
还看不见宝盒最底层真正的宝物。
从他们初识到现在，她不知给了他多少意外和惊奇。
他本以为时至今日他已知她甚多，没想到她现在竟然又说：要收他为徒。
教他什么？
高超的医术吗？还是一流的厨艺？或者，做登徒子的本领？
若是最后一种，他倒宁愿和富贵去称兄道弟。
不过猜测归猜测，他还是很期待：不知这回他能否得见盒底的那个宝物。
俗话说“眼见为实”。
月夜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多说也无益，不如做给轩辕浅风看。
反正她从来都没打算掖着藏着，就像他对她一样。
带人去了后山南侧一片野地，那里石多树少，鸟兽罕至，远比别的地方荒凉。
这样最好，可以随心所欲。
“眼见为实。”待两人站定，月夜对轩辕浅风说，“好好看着。”
她拿出身上背着的长长的白布包裹，层层把它打开。
一把古剑展现于二人眼前，从柄到鞘色泽如墨，不知何种材质所制。
说是剑，其鞘的形状却稍有特殊，不是椭圆，而是略为方形。
“这是刀，日本刀，名为菊。”月夜解释，人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刀上。
神色淡然，看不出在想什么。
凝视半响，月夜将刀斜插于自己左腰一侧，轻轻跪坐于地。
闭眼。
明明没有风，她的长发与衣摆却款款飘动。
轩辕浅风知道，那是来源于自然的真气。
冥想片刻之后，月夜突然悄无声息的向前跃起，在单膝跪地的同时左手扶鞘右手拔刀凭空一挥。
轩辕浅风甚至还来不及看清她挥刀的路线，月夜已微转手腕侧握住刀柄，反手将刀狠狠插入地下。
刀身没入地面的刹那，树倒石裂兽走鸟飞，二人视线所及之处的土地如同遭遇地震一样龟裂轰鸣，面目全非。
整个过程只在弹指之间。
如此速度，若要面前有个人，只怕他的身子已被截成了两段，一时半会自己还不能知晓。
轩辕浅风尚震撼于眼前的景象，月夜已安安静静的归刀收膝，重又跪坐于地上。
良久，她睁眼抬头看他：“拔刀术。”
古日本有武士，惯用日本长刀，招式也称为剑法。
日本剑法有多种流派，拔刀术仅为各流派中均有的基础招式。
月夜所学一派名为“天平流”，共有九式二十七招。
“并不是什么无敌招式，还曾被人嘲笑成乡下剑法。”
月夜笑着讲给轩辕浅风听，眼里满是怀念。
“只是用它的人很厉害，明明是人类，却被称为‘鬼之子’。”她叹了口气，几乎沉浸在回忆里，“我的师父。”
“现在你要教给我吗？”待月夜回神，轩辕浅风问她。
“你要学吗？”她反问。
轩辕浅风沉思。
若说力量，他已懂得借自然之力，只要加以练习便好。
若说剑法招式，他中土剑法也不错。
何况月夜自己也说她的流派并非无敌，且他对“无敌”或者“第一”这种镜花水月之事也并无甚追求。
否则当日他也不会真的销毁那本差点枉死他的无名录了。
“若和我现在所用剑法招式相比，你认为哪个较好？”
轩辕浅风是实用派，不喜欢拐弯抹角的花架子，当然哪个好用哪个。
月夜抿嘴一笑，就知道这人只会挑直路走。
“中土武术博大精深，派别种类繁多，其实比日本剑法好太多。”
“可惜也正因为如此，你们武林中人但凡兵戎相见，骨子里总存着一丝炫耀比较，没有几十上百招不分胜负。这样不错，至少赏心悦目；但也费时费力，还容易露破绽。”
轩辕浅风点头，这是事实。
过去那些年的江湖生涯，他不知多少次缠身于恶斗中。
“日本剑法招式虽简单，目的却明确。所谓拔刀术，意为‘拔刀既杀’。武士一旦拔刀，其中一方一定要死。由此演变而成的日本剑法只求快准狠，用两个字概括就是：杀人。”
“所以，”月夜用再平静不过的笑容对他说：“我要教你的不是格斗技，而是最一流的杀人技。”
那日晚上月夜将菊送给了轩辕浅风。
“那时师父送于我，现在我赠于你。”
“我却不会叫你师父。”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轩辕浅风可不想凭空多出来个爸爸，还是个女的。
“知道啦~~”月夜撇嘴笑，“我没那么死脑筋，一定要收徒授艺。但凡你想学的，我统统教给你。”
他们都明白，她仍站在当日的那块巨石上，在等他追上来。
“那你呢，日后用什么兵器？”轩辕浅风突然想到。
“我擅用两把短刀，为真气幻化，不用时便消失。不过对我来讲，大概任何东西都可以成为兵器吧，只要可以杀人。”
说这话时月夜正调制一剂颜色灰白的药粉，全神贯注的平静样子几乎让人难以把她刚刚说过的内容联系起来。
轩辕浅风轻轻皱起细长的眉。
只要可以杀人。她这样说。
思忖了片刻，他问：“你杀过多少人？”
月夜手下动作一滞。
那人不是问你有没有杀过人，他是问你杀过多少人。
真是聪明，月夜暗叹。
“这个嘛，”她露出一种自嘲的表情，“多到我早已数不清记不得，真是对死者不敬。”
“不能接受吗？”她转过头静静看他，轩辕浅风正仔细的擦拭着菊的刀鞘。
“接受吗？”他也自嘲，“江湖一枝笔上关于我的过往不写的一清二楚？”
他们逍遥宫明做情报与杀人生意，暗里为皇帝排除异己。
他的手上也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
“我若不能接受你，”轩辕浅风顿了顿，“也就是不能接受我自己。”
一时间两人陷入了沉默。
杀人这种事对任何一个良心未泯的人来讲都绝不是一个美好的回忆。
“雅奴沙也有广阔的海洋，甚至有一片水色鲜红的海域，叫做珊瑚。”许久，月夜打破了沉默。
她停下手上的配药工作，将视线落在轩辕浅风身后的一颗夜明珠上。
她的声音轻柔飘渺，神色恍若所思，那不是轩辕浅风所熟悉的表情。
既单薄，又空洞。
珊瑚海里只生存一种生物。
如雪般晶莹洁白的茎叶自浅色的细沙中蜿蜒而出，随水波而起舞。
每三千年，它会伸展至水面开出由珊瑚水化成的花朵，鲜红欲滴。
花开只一瞬。
“啪”的绽放，随即化为红粉的烟雾，于水面上盘旋缭绕。
待烟雾散尽，新的一代生命便诞生。
像人类的一样的形体，却更为强大而美丽。
名为“淡幽”。
淡幽也分雌雄，于三千年里不老不死。
直到生命的最后十年，珊瑚海里会孕育出下一代花苞。
十年后花朵开放，意味着新生，也意味着另一个生命的死亡。
只有雄性淡幽死亡才能孕育花朵，雌性淡幽则拥有无与伦比的力量来维护一族的繁衍生息。
神奇而优美的生命方式，即使是在如幻境般的雅奴沙也首屈一指。
大自然是公平的，寿命长了数量则少。
淡幽族在偌大一个星球上，同时存活的人数不过区区几十人。
与其惹人神往的姿态所不同，他们的血冰冷含毒，性情残酷好斗，无论对同族还是其他生命都毫不怜惜。
因为可以驾驭强大的力量，他们渐渐被雅奴沙的主宰者所网罗利用。
为国家纷争或开拓疆土而征战厮杀，被称为“血之一族”。
他们所到之处，留下的只有流淌不尽的鲜血和积累成山的尸体。
月夜是他们中的一个。
从出生就被训练教导成为统治者手下的“战斗者”，生存的唯一目的是杀戮。
作为淡幽族人，她很享受战斗时的紧张刺激和战胜对手时的兴奋激昂。
对方身上喷溅而出的鲜血和映着她身影的恐惧眼神也会令她颇感自傲。
只是，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
她厌倦了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
此时雅奴沙的统治者发现了名为“地球”的行星，想开拓疆土于此。
她自告奋勇，做了考察团的护卫。
并不是她对地球感兴趣，她只是想让自己的生活变的更有乐趣一点。
第一次，她认识了人类。
他们脆弱，短暂的生命简直令人嗤笑。
也不是每个生命体都拥有完美的体格与容貌。
他们愚昧，落后，不懂得开拓自身的精神力，只一味凭借物理手段改造与掠夺自然。
因为这样的生物，地球变成了一个只拥有普通生命体的星球。
考察团失望而归。
月夜却留了下来。
她所到的地方叫做日本，所处的时代名为“幕府末年”。
一个武士与西洋文化争锋相对，社会正处于变革中的年代。
在那里，人类向她展示了高超的战斗技艺，她甚至有了一位人称“鬼之子”的剑道师傅。
她见证了弱小生命同强大势力抗争所迸发出来的不屈与顽强。
她目睹了生命垂危的人类如何在紧要关头牺牲自我保护同伴。
他们会对平凡普通的异性动情，在最为艰苦之时也能相濡以沫。
他们的生命力，每逢遇到威胁便会折射出惊人美丽的光彩，从而使一代代延续下去。
矛盾而令人着迷。
月夜所认识的人类像接受家人一样接受了她。
是的，家人。
这是她在地球上学会的第一个词汇。
在其短暂而有限的生命里，他们给予了她从未体验过的温暖经历。
有背叛，也有信任；有憎恨，也有原谅；有错误，但也有改正。
无论好坏，生活始终都那么多姿多彩，令人难忘。
在人类的影响下，她渐渐体会到自己过去犯下了多么大的错误。
对生命的不敬。
怀着无限的忏悔与内疚，她开始了新的生活。
生平头一次不是用力量来征服，而是帮助。
生平头一次看到的不是畏惧的眼神，而是满含感激。
生平头一次，因为身边生命的流逝而感到怅然若失。
生平头一次，觉得不老不死并不是什么美好的事。
原来一个人活在世上，不如有人陪伴的死去。
更让她难过的是，她所爱着的家人们，没有一个愿意接受她的帮助，变为永生。
尽管有过思考和犹豫，最终他们却只是笑着和她说：好好替我们活下去。
然后带着满足的微笑离开。
短暂的几十年过去，月夜身边的人一个个衰老死去。
流落辗转于别地开始新的生活，几十年后身边的人再一次离她而去。
就这样周而复始的，她不停体验着离别的悲伤。
她不明白，为什么总是只有自己被留下。
直到再也承受不住，她决定:要制出一种药，可以让自己也能于几十年里衰老死去。
由此寻遍地球每一个角落却一无所获，于是，她来到了紫落。
遇见了轩辕浅风。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授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