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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六千里路云和月(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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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忙碌,金姬终于完成贡品的交接手续。大殿之上,金姬代表鄯善国接受了宣帝对鄯善国的奖赏。她松了一口气,总算圆满完成任务,回去交差辞别鄯善王,开启自己自由自在的闲云野鹤般的生活,远离王宫,远离是非之地。
宣帝说晚上邀请大臣们来为鄯善国的特使接风洗尘,届时会有乐府的歌舞表演。
涅乌一听计上心来,他向宣帝推荐一人,“陛下,本宫向您推荐一献舞者。此人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她将全权代表鄯善国向汉庭回敬鄯善国的一段民族舞蹈。”
宣帝兴奋地表示愿意观看,“好啊,朕喜欢观看鄯善舞蹈,鄯善舞蹈不但动作欢快,乐曲也优美流畅。没想到鄯善的朝拜队伍中居然还带有舞者,鄯善王想的真周到。”
涅乌说,“我们大王没有特意让歌舞者随行,我说的这位舞者就是鄯善国来汉朝拜团的特使许金姬姑娘,”
金姬一怔,涅乌打的什么主意?她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涅乌这里,他是想让我出丑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宣帝听后更加欢喜,“哦。我们汉族姑娘会跳鄯善舞蹈不奇怪,奇怪的是许特使凭自己的实力做到朝拜团正使的位置,可见她一定有超乎寻常人的本领。”
“那是,我们许特使许姑娘艺压群芳,才使得我们大王另眼看待。”
金姬在一旁见涅乌心怀叵测企图破坏她在我们汉人眼中的美好形象,她冷静地站了出来。
“陛下,金姬并没有什么超乎寻常人的本领,更不懂什么是艺压群芳。金姬过去在昌邑公主身边守候她整整六年,跟公主学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如今金姬一直在努力完成昌邑公主没有完成的理想,让她的遗愿在西域、在鄯善开花结果,指引后人。”
“哦?原来你就是那位昌邑公主身边不拿俸禄,义务护主的汉人姑娘?”
“不敢当,金姬只是与公主投缘,公主待金姬亲如姐妹,金姬只是回报公主而已。”
听到金姬的自我介绍,宣帝对眼前的这位芙蓉花一样的汉族姑娘更加敬佩。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位许姑娘如若接替昌邑公主的位置……
“鄯善王的洞察力很强,他很会用人。昌邑公主为鄯善国的事业鞠躬尽瘁,是朕的骄傲。应该有个合适的人选……”
宣帝的话还未说完,平台下的涅乌和金姬均被惊到,各自的心思让他们异口同声喊道,“陛下……”
宣帝一愣,“?”
涅乌岔开话题说,“陛下,许特使的舞蹈惟妙惟肖,您千万别错过啊。”
金姬亦顺坡下驴说,“陛下,金姬愿为您和大臣们献舞一支,不过不是鄯善舞蹈,而是我们汉朝自己的舞蹈。”
“好,爽快。朕要在这月明之夜,欣赏我们流落在外的汉朝姑娘跳我们汉朝自己的舞蹈。”
金姬退出宣室殿,她低头行走着想着晚上演出的事,忽然眼前的地面上一双老旧的西域风情的男人皮靴映入眼帘,这双皮靴和这里的风格是那么的不协调。她停下脚步,这双皮靴怎么那么熟悉?她的心猛地抽紧,犹如刀刃插入,让她痛苦万分。皮靴都这么旧了居然还在穿,人早就忘到了一边,一双旧的不行的皮靴还宝贝地穿在脚上,这是什么意思?金姬下意思地摸了一下头上的金簪,她试图拔下金簪以示恼怒的心情。
“戴着吧,它很配你。”
行走六千一百里,为的就是这个声音,哪怕一瞬间的闪念,终究能一解相思之苦。
她慢慢地抬起头来,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终于展现在眼前。那双锐利的眼神依旧,那英武的气质还在,那城墙般挺拔的身姿还是让人想靠上一靠。唯独让她不安的是那一头黑发中闪现出的无数根儿银丝,还有那宽广额头上平添的皱纹,七年,他怎么变得这样苍老?金姬的眼圈儿红了,眼前的高大男人在她视线中终于模糊不清……
七年,分离七年的有情人梦一样的在此缘聚。
傅介子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真可谓英雄有泪不轻弹。他声音有些沙哑地说,“离晚宴还早,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没必要,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叙旧的话题吗?”
来京城为的就是见上一面她曾经的精神寄托,可见了面却死鸭子嘴硬,金姬心里懊悔地埋怨自己,为什么这样对他?七年的时间该怨的该恨的都已消化,来京城只是为了听他的一句对不起,只要他发自内心的一句对不起,今生不会再有遗憾。
“刘昊和兰琪在我家里,叫上他们一起出来吃个饭怎样?”
傅介子还是恳求的希望她能给他一个说话的机会。
“我还有事,没时间与傅侯爷共同进餐,见谅。”
金姬说完与傅介子擦身而过,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跳动着……是那么的不愿意离开这个男人身边。
傅介子的心像是被掏空,他为了她辜负了先王的遗愿,辜负了父母的期望,辜负了梅子的虚荣心。他娶了先王赐予他的宫女,却没有让先王的宫女得到应有的幸福。他答应父母让傅家人丁兴旺,可他只给了梅子一次生子的机会。他答应梅子让她做傅府的女主人,可他却把她搁置在“冷宫”,让她毫无尊严。
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那份藏在心底的爱情和他日思夜想的那份真挚感情。真感情不容玷污,让名垂青史的真英雄在当权者的高压下沦为爱情的奴隶,为了大局,他选择了懦弱。
今天,真爱找上门来,他不想让她受伤太重,他只能让爱成为往事。
“金姬,给我个说对不起的机会。”
“你没有对不起我,忠和孝你做的都很好。”
她不想让他为难,她只想看他一眼以解相思之苦,她把这一切都归为命。她也想过改变命运,可她知道不可能。
“你这是去哪里?”
“去集市。”
“你缺什么告诉我。”
“我缺晚宴上舞蹈的衣裳,告诉你你有吗?”
“有,跟我走。”
傅介子大步向前,他感觉到了后背被金姬的双目炙烤的发烫,直至听到后面的微弱脚步声音,他才舒展了一口气。她依旧善良,七年的苦难没有让她由爱生恨,这是傅介子七年后再见金姬时给他的深刻印象。
傅介子的脚步停留在一处高大宽广的门楼前,金姬仰望傅府的豪宅,她这才明白,原来他们已是不同世界之人。
傅介子迈上台阶,他回头望了一眼金姬,见她的脚步还停留在台阶下面,他有些伤感,自己现在的生活状况一定是伤了金姬的自尊心。
“上来。”
他用命令的口吻对她说话,不能用温柔的语气对她,不能让她知道他还依旧爱着她。他早就没了资格爱她,他已经和别的女人阴阳和和并生出了孩儿。
金姬俨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她抬腿离开傅府门前向远处走去。傅介子的心像被人捅了一剑,心里的剧痛使他晕眩。他缓了缓身子飞奔下台阶急速追上金姬的脚步。他近似粗鲁般一把拽过金姬的手臂,不容她用力挣扎拽着她走上台阶,硬生生地把她拽进高大门楼里面。
“你这是做什么?”金姬甩掉傅介子抓她的那只手怒声责问。
“这么大的京城,你第一次到访就不怕走丢了吗?”
“我鼻子底下有嘴,不用你操心。”仍是怒气未消。
“京城里很复杂,不适合你这样的女子一个人瞎逛。”
“那是本姑娘自己的事,与你何干?”
“……”
傅介子真想说你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心痛,可他只能在心里说给自己听。
“金姬姐。”兰琪兴奋地跑来。
“兰琪。”金姬总算是收起了“战斗脸”。
“金姬姐,我们一直在等你,你可来了。”
“我一直在忙,今天算是松了口气,你带刘昊都去哪里玩了?”
金姬面对兰琪硬是挤出了笑脸。
“我每天都带他出去逛……”
“兰琪……”未等兰琪说完,傅介子打断了她的话,“去带你金姬姐逛逛集市,她有东西必须买。”
“好哇,那我们一边走一边说。”
“诺。”金姬应着,任兰琪挽起她的胳膊欲走。
“兰琪带我一起去,我也要逛集市。”
傅敞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他一把抱住兰琪的大腿,并把他的小脑袋靠上兰琪的大腿不停地拱着,让兰琪好尴尬。
傅介子一把将傅敞拉到自己身边,“你母亲没有教育过你不能随便去抱女子的腿吗?”
傅敞脖子一梗,“咋了?”
“咋了?一会我告诉你咋了。还有,兰琪这名字是你叫的吗?”
“你们不都这么叫她吗?”傅敞嚷着,根本没有意识到他错在哪里。
傅介子举起手照着傅敞的屁股打了一巴掌,傅敞放声嚎了起来,“母亲……母亲……父亲又打孩儿了,呜呜……”
兰琪过去将傅敞拉开,“他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这孩子被他母亲给惯坏了,学的四六不懂。记住,她是你姑姑,你要叫她姑姑才对。以后我再听到你叫她名字,我听见一次打你一次。”
傅敞哭着说道,“唯。”然后迅速向院子里面跑掉去找母亲。
傅介子对兰琪说,“还有你,以后我不想听到你和刘昊说他还是个孩子,他懂什么的话。”
兰琪对着傅介子一伸舌头做了个鬼脸儿道,“唯还不行吗?”
金姬看着跑掉的傅敞,心里不是个滋味。她怪自己不应该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明知道他已婚且生了孩儿可偏偏执意要见他一面,这是为什么?对一个人的感情就这么难舍吗?
金姬心乱如麻,她拽了一下兰琪的宽袖,“快走吧,不然我的任务完不成了。”
从金姬被傅介子拉入傅府大门至她与兰琪出了侯爷府,这一切都被躲在远处的傅夫人梅子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子应该就是兰琪偶尔与傅侯爷偷偷谈论起的那个金姬姑娘,她就是遥远楼兰的那一抹奇香。
从新婚之夜开始,傅侯爷对梅子一直是冷淡无趣,梅子以为傅侯爷是因为没有尝过女人的“滋味”,而不懂女人的“酸甜”才对她敬而远之,或傅侯爷原本就有什么身体障碍而不愿亲近她,总之傅侯爷欠缺男性的“雄风”。
至于怀上傅敞的原因,梅子则认为是傅侯爷酒醉乱性而成功造人,傅侯爷始终不是个身心健全的男人,这就是傅介子给梅子留下的深刻印象。
今天傅侯爷的行为让她如梦方醒,他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一个正值壮年的男人,没有不需要女人滋补的理由。原来这一切的源头果然是这个叫金姬的女子,阻止傅侯爷亲近她的原因是他爱这个女子胜似一切,她梅子根本就不是傅侯爷眼中的一盘菜。
梅子恨不得咬碎钢牙喷在金姬的脸上。
傅介子在她的视线中移步至大门外,他的面部朝向金姬走掉的方向,慢慢地终于转回身来走进大门,那种恋恋不舍和失落的神情让梅子万念俱灰。
傅介子走向他自己的住处,梅子来到他刚刚站立的地方向远处眺望。金姬的影子早已消失,她看到的是无尽头的巷子和为生计忙碌行走的人们。她在想,眼望着自己深爱而不得的女人该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应该和她现在的境遇差不多吧,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却连说句话的机会都很少,她越想越恼怒。
“您好傅夫人。”
一个很嫩很糯但汉语却不流利的声音传来。
梅子惊讶地瞧着眼前这个高鼻梁蓝眼睛栗色长发的年轻姑娘,见多识广的梅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你是谁?你怎么认识我?”
“大名鼎鼎的傅侯爷夫人哪个不知哪个不晓?”
“……”
梅子那颗高傲的心陡然升起,这位外国姑娘一定是有事找到我这个侯爵夫人来寻求帮助的,那就看看她的“葫芦”里装了些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