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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羁绊第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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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莲花坞住了好一阵,蓝鹤之觉得实在住不下去了,清早起来去向虞紫鸢辞行。
虞紫鸢坐在主座上,听见她要走,惊讶地说道:“这么突然。”
蓝鹤之拱手行礼,道:“已经叨扰许久,也该离开了。”
虞紫鸢叹气道:“你就这样怎么回去?”
这话有些残酷,却是事实,况且就这么放她走了,到时候传出去说她们云梦江氏苛待客人。
这些日子相处,虞紫鸢也了解到蓝鹤之性子有些倔,不过也挺心软的,她挺中意这个孩子。虞紫鸢劝说道:“多住些日子吧,我也想跟你们这些孩子亲近亲近。”
蓝鹤之背着包袱呆站着,心里一阵纠结,道:“这……”
虞紫鸢一个眼神,身旁的金珠得令走到蓝鹤之面前,规规矩矩喊了声“蓝小姐”,接着把她的包袱取下来拿在手里。
蓝鹤之只好说:“那鹤之就再多叨扰几日。”
虞紫鸢笑道:“不算叨扰。”
金珠拿着包袱将她护送回客房后悄然离开,连脚步声都没有,蓝鹤之推门进去,跨过门槛。
关门关到一半,有人靠近了,敲了敲门,蓝鹤之以为是江厌离,又把木门打开,转身把包袱放回床榻上。
“蓝姑娘……你要走?”
结果不是江厌离,蓝鹤之抬起头,问道:“怎么是江公子?厌离姐呢?”
江晚吟将餐盒放在桌上,道:“阿姐去眉山看望祖母了,所以我来给你送饭。”
蓝鹤之站起身,颔首道:“多谢江公子了。”
江晚吟把手背在身后,紧张得声音都哑了:“蓝姑娘,你是要回姑苏了吗?”
蓝鹤之坐在桌前,理了理仪容,道:“本来是要回的,但是虞夫人想留我多住几天,我不好拒绝……所以就回来了。”
江晚吟貌似松了口气,说道:“这样啊。”
今日的菜有些不太一样,蓝鹤之用手扇了扇,似乎有些辛味,她抬起头问道:“菜里是不是放辣椒了?”
江晚吟下意识说是,接着很快反应过来,带着歉意说道:“抱歉,我忘了你们姑苏人不怎么吃辣,我这就去重做一道。”
他端起她面前的这道菜转身离去,独留蓝鹤之一人在房中思索,他刚才说“重做”,这些菜都是他亲自做的吗?
蓝鹤之笑了笑,坐着等江晚吟回来。
江晚吟端着一盘新菜稳步走进来,发现她还未动筷,诧异道:“蓝姑娘怎么不用饭?是否嫌江某怠慢了?”
蓝鹤之摇摇头,在他放下那道菜后拿起筷子,说道:“我是客人,自然要等主人家把菜上起了再动筷。”
江晚吟道:“哦,哦,是我粗心,打扰蓝姑娘吃饭了。”
蓝鹤之咽下一口饭,道:“不打扰,江公子坐下一起吃?”
没准备多的碗筷,而且她们两个都未成家,此举确有些僭越,江晚吟连忙摆手,说道:“这是给蓝姑娘准备的,不必管我。”
江晚吟就这么立在面前看着她吃,她觉得有些不太自在,他自然注意到了,默默退到房门口跟门神一样站着。
蓝鹤之用饭用得很快,搁下筷子,江晚吟听见声儿就进来,纠结半晌,才开口道:“蓝姑娘,我在暮溪山的洞中捡到一支发簪,上面雕刻着一只仙鹤和一只仙鹿,我猜这是你的东西,就拾起来放在身上了,这段时间一直没找到机会给你。”
蓝鹤之这想起自己的发簪确实不见了,抬手摸了摸发髻,上面空无一物,她最近完全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江晚吟从衣袖里拿出一块手帕,打开后上面躺着一支精美的发簪,他拿起来放在桌上,他弱弱道:“刚捡到时已被血染污了,我自作主张拿去清洗了……蓝姑娘不要介意。”
蓝鹤之摸到那支发簪,手指尖在上面游走,仔细勾勒着刻印,沉吟道:“确是我的。”
江晚吟笑道:“太好了,总算物归原主。”
蓝鹤之当着他的面把发簪插回发髻,摸过抹额的尾端,手搭在腿上。
江晚吟闻到了一种独特的香气,眼神一闪,低下了头。
蓝鹤之没听见声音,于是问道:“江公子还有什么事?”
“没事,没事。”
江晚吟以为赶他走了,收拾了碗筷,提着餐盒急匆匆走了,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声音远去后很久,蓝鹤之才放开笑了几声。
得到了虞紫鸢的准许,蓝鹤之也偶尔在莲花坞内走一走,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每次都走到校场附近,也只是在周围听听弟子们训练的声音,听着听着就思乡心切了,一个家已经回不去了,现在这个家也被毁了,前些日子收到母亲的来信,说家主青蘅君重伤不愈,去世了。
虽然蓝鹤之并未见过这位家主,但也极其惋惜,联想到依旧没有一点消息的蓝云烟,蓝鹤之坐在长廊上,低着头落泪。
为什么不管是哪个世界,好人都没好报呢?她越想越气,捂住了眼睛。
她沉溺于自己的情绪中,连什么时候有人靠近都没察觉,那人清了清嗓子,蓝鹤之立刻弹了起来,转过身就走。
江晚吟赶忙叫住她:“蓝姑娘!”
蓝鹤之扶着梁柱,背对着他,收敛起情绪,问道:“什么事?”
江晚吟也觉得气氛尴尬,挠了挠头,说道:“我不是有意的……”
蓝鹤之想直接走掉,江晚吟这次提高了声音说道:“等等!这手帕……给你用。”
江晚吟从另一边衣袖里拿出干净的手帕,递给蓝鹤之,蓝鹤之侧着身子,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现在的脸,可她不知道手帕的具体位置在哪,只能试探着摸。
谁知这一摸,直接摸到了他热乎乎的手心,两人都是一激灵。蓝鹤之抽出手帕逃一般的回了客房,关上门时眼泪都已风干了,但心脏还跳动得很快。
江晚吟一直到第二天起床都还是懵的,他第一次和阿娘和阿姐以外的女生碰触,感觉完全不一样,为什么他的脑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这天,江家众少男聚在一起射风筝,唯独江晚吟兴致缺缺,魏无羡玩到自己觉得没劲了才停下来,踢了江晚吟一脚。
“喂,江澄!你今天怎么都没射几支?玩腻了?”
江晚吟不知该不该告诉魏无羡,这家伙八卦极了,指定到处说的,但他又实在疑惑不解。
江晚吟措了半天词,道:“魏无羡,你说,喜欢是什么感觉?”
魏无羡拿下遮阳的手,若有所思道:“喜欢?我喜欢摘莲蓬,打山鸡!做这些事的时候就高兴!”
江晚吟语塞,说道:“不是这种喜欢!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魏无羡瞪大双眼,坐起身,凑近来看江晚吟的眼睛,江晚吟侧过脸,咳了声:“干嘛?”
魏无羡露出笑容,仿佛掌握了他的什么把柄,说道:“你小子,有喜欢的姑娘了!”
被说中心事,江晚吟慌张得耳朵都红了,彻底没话说了,魏无羡高兴地笑起来,说道:“哎呀,江澄啊江澄,没想到你比我还快!”
“诶,说啊,哪家的姑娘?”
江晚吟闭嘴不语,魏无羡头脑风暴了一阵,恍然大悟道:“是住我们家的这位吧?”
江晚吟默默把身体转了个方向,被魏无羡掰了回来,他嘿嘿笑道:“喜欢就追啊,怎么?不敢?那我去帮你说!”
魏无羡蹭地一下起身,作势要去,江晚吟赶紧扯住他,喊道:“回来,魏无羡!”
魏无羡盯他良久,他落败道:“我自己说行了吧!”
魏无羡把江晚吟拉起来,道:“这就对了!现在就去吧!”
江晚吟慌张道:“什么?现在?!”
“对啊,现在,那不然是多久?拖得越久越不好!”
还没走出校场,一众捡风筝的师弟气喘吁吁跑回来,大声嚷嚷:“不好了!!!”
魏无羡和江晚吟对视一眼,魏无羡道:“别着急,慢慢说,什么不好了?”
一名少男扶着膝盖喘气道:“刚才我们去捡风筝,然后,六师弟被人抓走了!”
魏无羡抓了一把弓拿在手里,道:“谁抓的?为什么要抓他?”
几名少年很着急,但也慢慢道来,几人吵吵嚷嚷引来了虞紫鸢,她高声喝道:“吵什么吵!没个清静!”
蓝鹤之今日觉得不对劲,隐隐有预感,于是一早在校场附近守着,此刻校场中众人说的话让她更坚信江家惨案就是今天,她背着包袱,手里提着冷缨躲在一旁。
大门口鱼贯而入约十几人,脚步声嘈杂,最后面闲庭信步走进一个身材轻巧的人,等到走近校场开口说话才知是一名女子。
这股矫揉造作,扭扭捏捏的嗓音果然是王灵娇,蓝鹤之手指抚过伞面,在她提出要登堂入室时起了杀心,但只能暂且按捺住。
蓝鹤之侧身进了一间茅房,掩住口鼻,这里实在有些熏。
王灵娇大摇大摆地在莲花坞里逛,江家众人跟在身后,虞紫鸢忍耐着脾气,想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手指却不自觉在紫电上摩挲。
游览完一圈王灵娇去了正厅,坐在了主位上,蓝鹤之躲避着温家的人上了房顶,闭上眼睛听下方的动静。
“……你这个不守规矩的东西……”
紫电挥舞间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这段剧情蓝鹤之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她擦了擦手心上的汗,不知为何会紧张成这样,吐出一口浊气,继续等待时机。
须臾之间,厅堂的门被轰然关上,蓝鹤之正欲换个姿势,耳边风势犹如一道利刃劈来,冷缨撑开挡了一下,她退开几步。
有人上来了。
还是个修为很高的人。
蓝鹤之起身迎战,对方丝毫不留手,招式狠厉,冲着要她命来,她只好把冷缨变回了武器,认真起来。
对方一掌劈来,蓝鹤之迟疑了下,伸手接住了,却感觉体内金丹正在脱离丹田,她赶紧撤手。
“温逐流!”
接触到她的金丹,温逐流却停手了,看向自己手心,沉声道:“你为何会有……”
蓝鹤之并未听清楚他说的话,只觉掌心火辣,以内力驱使着武器攻击温逐流,他并未接招,只顾躲避。
蓝鹤之对这个人更是没什么好感,讥讽道:“怎么不接招?恶贯满盈的畜生如今良心发现了?”
温逐流听惯了这种话,也并未在意,或许他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他一直执着问她:“你为何会有两颗金丹?”
蓝鹤之收回伞,拧眉道:“两颗?”
温逐流发觉她眼睛有疾,更不想动手了,正好她自己停手,他便顺势跟她聊起来:“我刚才探到你有两颗金丹,我从未见过这种情况。”
蓝鹤之却不想和他谈,哼了一声,道:“那是你孤陋寡闻,少废话,你替歼人做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辈子烂眼烂口烂心烂后面,死后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在阎罗殿里被黑白无常吊起来,牛头马面把你……”
蓝鹤之话都没说完直接攻上去,不给温逐流反应的时间,边打边骂,给自己骂爽了,温逐流毫不还手,似是应下了这些。
其实他内心是有些臊的,被一个小姑娘骂成这样,但她骂的都对啊。
“你为什么不跟我打?”
温逐流躲开枪头,冷静道:“你有眼疾,我胜之不武。”
蓝鹤之嗤笑道:“你就这么有信心,谁胜还不一定呢!”
话毕,枪头刺过去的同时,伞面“砰”地展开飞快转起来,温逐流避之不及被划破了衣服,他躲到一边,心想这个小姑娘不简单。
下方的厅堂内忽然传来刺耳的尖叫声:“温逐流!温逐流!快来救我!”
温逐流闻声跳下屋顶,蓝鹤之急忙去缠住他,就算分不出胜负也可,决不能让他去救王灵娇。
两人在厅堂门口又开始打起来,温逐流这回不得不还手了,要是王灵娇出了什么事,温晁和温若寒都不会放过他的。
情急之下蓝鹤之开始劝说温逐流:“我知道温晁带了很多人就在莲花坞外蹲守,此次谈判不成你应该知道云梦江氏会是什么下场!温逐流,你如果还有良知,就不要再错下去了!这些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你睁大眼睛看看!!!”
温逐流僵住了,竟然真的开始思考。
见有机会,蓝鹤之乘胜追击道:“岐山温氏作恶多端,迟早会遭报应的!如果你今天网开一面,日后我会帮你说情!”
不管有没有用,先劝再说。
温逐流听她语气笃定,仿佛真的有那么一天,蜉蝣亦可撼动大树,或许只是时间问题,云梦江氏一家倒台,会有千千万万个别的世家站起来,届时岐山温氏就是众矢之的。
温逐流想到了很多年以前的事,回忆花了些时间,他松口道:“好,王灵娇我得毫发无伤带走。”
蓝鹤之笑了笑,收回武器,道:“毫发无伤是不可能了,能留她一命就不错了。”
屋内的动静一早停了,都在听着她俩打架和说话,金珠和银珠把门重新打开,王灵娇见到温逐流又开始哭喊,嘴里没个干净的。
蓝鹤之抬脚进去,蹲下身在她身上找放信号的烟花筒,全部搜罗完还踹了她一脚,转头对温逐流说道:“带走吧。”
温逐流沉吟道:“多谢。”
蓝鹤之又蹲下来,那双没有光亮的眼睛在王灵娇身上扫,王灵娇并不知她有眼疾,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女眼神阴森恐怖,一时间竟忘了哭。
她悠悠说道:“温晁并非良人,你还是另寻新欢吧,他这种渣滓,很快会厌了你的。”
“还有,出去之后不许乱说,否则我会把你的舌头拔下来给狗吃,我说到做到。”
王灵娇想骂她,被她一眨不眨盯着自己的眼神给吓了个半死,呆呆点头。
蓝鹤之挑起她的下巴,弯了弯眼睛,道:“你答应了,这是我们的约定,我会一直盯着你的,如果你违反了,我会马上来取你的舌头。”
王灵娇频频点头,向前爬了几步,被温逐流提起来灰溜溜走了。
蓝鹤之追去听动静,莲花坞外几里地站着许多身穿炎阳烈焰袍的人,为首的是温晁,王灵娇倒在温晁怀中失声痛哭,温晁质问温逐流,温逐流闭口不言。
温晁气急败坏,架起了大型远程武器,要攻占莲花坞。
蓝鹤之咬了咬牙,立刻转身跑回,大声喊道:“走!温晁他们要攻进来了!”
虞紫鸢首先反应过来,喝令校场上的门生整队武装。
江晚吟扶起魏无羡也来到屋外,道:“阿娘,我们一起。”
虞紫鸢道:“鹤之说得对,你们几个孩子都走,去眉山找阿离!”
蓝鹤之心里有主意,是不会走的,另外两个也不愿走,虞紫鸢提着他们两个的衣领飞上屋顶,冲去了码头,蓝鹤之没有回头,跟了上去。
虞紫鸢交代完一切,踢了一脚船,蓝鹤之赶在这一下飞身上船,虞紫鸢含着泪喊道:“鹤之,你也珍重!”
蓝鹤之喊道:“我会保护好他们的!”
紫电化作绳索把他们两个捆得牢牢的,魏无羡被打得魂去了一半,无力动弹,江晚吟自是一边痛哭一边挣扎。
待到江枫眠带着门生乘船遇见她们,了解事态后,他匆匆赶回莲花坞,江晚吟声嘶力竭喊娘喊爹,头发都散了。
蓝鹤之承认自己之前对魏无羡的英雄情结不屑一顾是大错特错,她现在变成和他一样的人了。
她忍住泪意,淡淡对坐在船上的两人说道:“魏公子,千万看好江公子,不要让他一个人,之后我自会去寻你们。”
魏无羡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道:“蓝姑娘……”
就见她跳下船,脚尖点水往莲花坞的方向去了。
江晚吟停止嘶吼,死命去挣紫电,紫电却纹丝不动,魏无羡被他动得身上更痛了,劝他休息会儿,被骂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