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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遇害 ...

  •   岳飞去了一趟楚州,梁红玉告知他完颜宗弼要求议和中有一条是必杀他,为防祸及家人,他回到临安之后便向赵构辞去枢密副使一职,然后携家眷赴江州闲居,即便是这样,秦桧也没打算放过他。

      秦桧早年间是被达挞懒秘密放回的,这是金国高层人尽皆知的秘密,挞懒放秦桧南归,是为让他代理金国和议,使南宋成为他日后发动政变、夺取皇位的外援,挞懒谋反之事泄露后被诛杀。

      秦桧唯恐完颜宗弼将此事泄露给赵构,为了稳住完颜宗弼,他希望两国达成议和,甚至以南宋投降做为代价,以换取金国统治者继续保守这一秘密,他便可以继续在南宋做太平宰相。

      这一不可告人的隐情和赵构不希望金人放回钦宗赵桓的心理毫无二致,于是两人心照不宣、不谋而合,不顾众臣反对,力主议和,杀掉岳飞。

      这日,岳飞受诏入宫,刚入宫门,就被御前侍卫押至大理寺牢狱。

      公堂的青砖地面积着浅浅水痕,御史中丞何铸端坐堂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案卷边缘,那里夹着王俊的诬告状和张俊伪造的张宪证词。

      “带人犯!”

      铁链拖地的刺耳声响中,岳飞戴着四十斤重枷走进来。何铸呼吸一滞:这位曾令金人闻风丧胆的元帅,如今瘦得只剩一副骨架支着囚衣,唯有挺直的脊梁还撑着三分军威。

      “王俊状告你与张宪密谋兵变。”何铸念得艰涩,“张宪已招供欲助你夺回兵权......”

      何铸猛地拍响惊堂木:“你从实招来!”

      烛火噼啪炸响间,岳飞忽然撕裂囚衣。布满刑痕的后背赫然露出靛蓝色“精忠报国”四字,墨迹深陷皮肉,随着呼吸在脊背起伏。最新一道烙铁伤横贯穿“国”字,溃烂处蛆虫蠕动。

      “此乃宣和四年,母亲用绣花针蘸墨所刺。”他声音平静得像在说旁人的事,“何大人不妨验看,可有一笔一划写着反字?”

      何铸看见那些字迹间叠着无数伤疤,最刺目的是“忠”字上那道新鲜鞭伤,正是三日前他亲笔勾决的刑具所致。

      惊堂木从颤抖的手中滑落。岳飞背上结痂的“国”字裂开细缝,血珠顺着脊柱滑落,恰似大宋版图上崩裂的疆界。

      “退......退堂!”他猛地背过身去撕扯官袍前襟,“将人犯收监!”

      衙役上前拖拽时,岳飞突然朗声大笑。笑声震得梁上“明镜高悬”匾额簌簌落灰,四个金字在血泊里倒映出扭曲的影。

      当夜何铸闯进秦桧相府:“秦相!强敌未灭,无故杀一大将,恐会寒了将士们的心,令军心离散,这不是复兴社稷的长久之计,微臣请相国三思。”

      秦桧闻言,用阴翳的眼神看着他,“你不审,自然有人会去审。”

      翌日,主审官换成了万俟卨,岳飞担任荆湖宣抚使时,曾奉旨去剿灭沅、湘一带匪寇,于是认识了他。岳飞因其人品不佳对此人一直不屑,万俟卨因此怀恨在心,两人由此结下了梁子。万俟卨得到秦桧的授权后,自然不想放过迫害岳飞的机会,于是网罗了“指斥车舆”“坐观胜负”等数条罪名,给岳飞定了死罪。

      阴暗的牢狱中,月光照见岳飞衣上沾染的血迹。此刻正渗出淡淡的腥气,像极了十二年前开封城破时,御街上漫流的血色。
      岳飞打碎陶碗,拾起一块碎陶片,碎陶片嵌进指骨时,岳飞忽然想起第一次握枪的感觉,也是这般刺骨的痛,伴着破开皮肉的闷响。只是当年汤阴少年流的血,是为收复山河而流,而今这血,却要在阴冷的狱壁上写绝命词。
      《满江红·写怀》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
      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当写完最后三个字时,他瘫倒在血泊里,望着“天阙”二字发笑,原来毕生忠勇,换来的竟是断头台。

      他披散着头发,目眦具裂,突然仰头大哮:“母亲,您看到了吗?这就是您让我效忠的大宋王朝,妄我岳飞一生忠勇,岳家军所向披靡,也拯救不了这烂到骨子里的大宋王朝。”
      晨光初现时,狱卒发现那面墙已被血染成赭色。完整的《满江红》在朝阳下闪着暗红的光,每个字的沟壑里都填着碎骨肉糜。这触目惊心的带血文字,宛如山河破碎的舆图。

      一时间,岳飞入狱定罪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临安城。大理寺丞李若朴、何彦遒等人坚决认为岳飞无罪,与万俟卨竭力力争,最终被秦桧罢官。无官无职的刘允升上书为岳飞申冤,被大理寺中丞万俟卨处死。

      腊月的临安,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抽打在青石板路上,也抽打在韩世忠沧桑的脸庞上。韩世忠虽已赋闲在家,褪去了戎装,只着一件寻常的旧袍,但挺拔的脊梁和眉宇间的英气,依旧能窥见昔日叱咤风云的韩帅风采。自他罢官以来,一直闭门谢客,不问世事。

      而此刻,一层沉重的忧愤此刻将他笼罩,岳飞下狱的消息让他再也坐不住了。今日,他必须去问个明白。

      秦桧的相府门前车马稀落,却更显森严。

      韩世忠被引至花厅等候。厅内暖炉烧得正旺,与外面的冰天雪地恍若两个世界。檀香袅袅,布置雅致,却莫名让人感到一种窒息的压抑。
      良久,秦桧才慢步踱出。他身着紫袍,手捧暖炉,面容白净,神色平和,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韩兄,今日怎得有暇光临寒舍?”秦桧语调舒缓,仿佛只是寻常老友问候。

      韩世忠没有心情寒暄,他猛地站起身,目光直逼秦桧:“秦相!闲话休提。韩某今日只问一事,岳鹏举所犯何罪?为何下狱?”

      秦桧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僵,旋即恢复自然。他避开韩世忠灼人的目光,踱到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韩兄何必动怒?此事……非你我所能议论。此乃上意也。”

      “上意?”韩世忠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提高,“便是官家的意思,也总要有凭有据!岳少保精忠报国,屡立奇功,天下皆知!岂能无故拘拿?其事究竟如何?你身为宰相,总该知晓!”

      秦桧转过身,褪去脸上那丝虚伪的笑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冷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他看着眼前这位可与岳飞比肩的悍将,深知其脾性,知道敷衍不过去。

      他沉默了片刻,厅内只闻炭火噼啪之声。最终,他嘴唇微启,吐出了三个字:

      “莫须有。”

      这三个字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狠狠砸在韩世忠的心口。

      “莫须有?”韩世忠愣了片刻,随即,无边的怒火如火山般在体内爆发,声音如雷霆般在这温暖精致的花厅里轰然炸响:

      “秦相公!‘莫须有’三字,何以服天下?!!”

      梁上的灰尘被震得簌簌落下。这声质问,不仅仅是为岳飞,也是为了所有在前线浴血奋战的将士,为了所有心中尚有公理的天下人!

      秦桧被这雷霆之怒震得后退了半步,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或许预料到韩世忠会不满,却未想到其反应如此激烈决绝。他眼神闪烁,闪过一丝阴鸷,却终究没有再反驳或解释。那三个字,已然是他所能给出的全部答案。

      韩世忠死死盯着秦桧,看着对方那副漠然又隐含威胁的表情,心中最后一丝幻想彻底破灭。悲凉、愤怒、无奈、鄙夷……种种情绪交织心头。

      他猛地一甩袍袖,转身大步离去。厚重的门帘被他掀得飞扬起来,灌入一股凛冽的寒风,吹散了满室的檀香。

      雪下得更大了。韩世忠独自走在临安冰冷的街道上,背影挺拔却无比孤寂。这一刻,他似乎从中窥见了自己将来的命运,大宋的武将,不论是曾经撼动金人的岳飞,还是叱咤风云的自己,都将会被淹没在大宋风雨飘零的半壁江山之中。

      绍兴十一年冬,临安城的寒风似乎比往年更加刺骨,呜咽着穿过街巷,卷起零星雪沫,拍打在行人紧绷的脸上。岳飞的死讯如同这阴冷的天气一样,渗透进临安城的每家每户。

      西湖畔一处不显眼的善庄内,香火寥落。禅房中,韩世忠已褪去官服,身着常衣,来见这里的主持。

      他对面的老主持默然无语,只将一杯粗茶推到他面前。

      “大师,”韩世忠的声音沙哑,仿佛被砂纸磨过,“此事……千难万险,稍有差池,便是灭门之祸。但岳鹏举……他不能曝尸于野,沦为孤魂野鬼!韩某如今自身难保,无数眼睛盯着,只能恳求大师,看在慈悲为怀的份上……”

      老主持双手合十,深深叹了口气,眼中亦有泪光闪烁:“韩帅不必多言。岳少保精忠报国,天下共知。老衲虽方外之人,亦知忠义二字。此事,善庄接了。必寻一口好楠木,觅一处清净地,让岳将军……入土为安。”

      韩世忠猛地闭上眼,两行热泪终于滚落,他起身,对着老主持深深一揖。

      数日后,临安城外,古道凄凉。
      一队押解官兵不耐烦地呵斥着,驱赶着几个衣衫单薄、戴着沉重木枷的妇人孩童上路。岳飞的妻子李娃,带着年幼的子女,即将踏上前往数千里外蛮荒之地惠州的流放之路。李娃面色苍白如纸,眼神却异常平静。

      寒风卷起尘土,迷了人眼。

      突然,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道旁。车帘掀开,一位身着素色斗篷的女子快步走下,梁红玉不顾官兵警惕的目光,径直走到李娃面前。

      “岳夫人……”梁红玉的声音哽咽了。

      李娃抬起头,看清来人,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她艰难地屈膝:“韩夫人……您不该来……”

      梁红玉一把扶住她,快速地将一个毫不起眼的粗布包袱塞进李娃怀里,低声道:“岳夫人收好!路上打点用度,切莫苦了孩子!”那里面是她和韩世忠能紧急筹措出的所有金银细软。

      李娃想要推辞,梁红玉的手却握得极紧:“活着!一定要活着到惠州!只要人在,就有希望!鹏举的冤屈,总有昭雪的一日!”

      李娃的泪水终于决堤,她重重点头,千言万语堵在喉间。

      押解官差开始厉声催促。梁红玉最后用力握了握李娃冰冷的手,深深看了一眼那几个懵懂却已饱经苦难的孩子,猛地转身,快步回到车上,她怕自己再多留一刻,会忍不住做出更激烈的举动,反而害了他们。

      马车并未立刻离去,梁红玉掀起车帘,直到看着沉重的流放队伍变成一片模糊的黑点,这才离去。

      而此刻的临安城内,韩世忠独自坐在书房中,面前摊着一卷兵书,却一字未看。他得到善庄主持悄悄送来的消息:岳飞的遗体已用一口薄棺悄悄收殓,葬于北山脚下某处隐秘之地。

      他提起酒壶,斟满两杯酒,将其中一杯缓缓洒在地上,“鹏举……一路走好。”

      窗外,风雪更紧了,仿佛要将世间一切不平与悲鸣都深深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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