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梁家军 ...
-
临安城笼罩在一片诡异的平静中。
几日之后,临安的府邸内,梁红玉正擦拭着伴随自己征战多年的铠甲。阳光透过窗棂,映照在如鳞铠甲片上,闪烁着银白色的星芒。
“夫人,朝廷来旨了。”管家匆匆而入,面色凝重。
梁红玉手中动作未停,只微微抬眼:“念。”
“诏枢密使韩世忠即日起留院供职,不必再返镇江;另遣枢密使张俊、枢密副使岳飞前往楚州检阅兵马。”
铠甲被轻轻放在案上,发出清脆声响。梁红玉眉心微蹙:“楚州是夫君经营十余年的防区,如今却让张俊与岳飞去检阅,此事不简单。”
韩世忠从内室走出,接过诏书细看,浓眉渐渐锁紧:“陛下这是何意?我韩家军驻守楚州多年,金兵不敢越雷池一步,何需他人检阅?”
梁红玉起身,踱至窗前:“秦桧与金人往来密切,如今金人无力南侵,正是议和良机。而你我夫妻与岳飞一贯主战,自是他们的眼中钉。”
“你是说......”韩世忠话音未落,门外已传来通报声:“张俊、岳飞到访!”
梁红玉与韩世忠对视一眼,皆看到对方眼中的疑虑。
前厅中,张俊满面春风,岳飞却神色凝重。
“韩兄,陛下命我二人前往楚州检阅军务,特来请教注意事项。”张俊拱手道,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岳飞接话道:“韩将军治军严明,楚州防务固若金汤,我等此行实属多余。”言语间透着无奈。
韩世忠尚未答话,梁红玉已从屏风后走出:“二位大人既奉皇命,自当尽心履职。只是楚州将士随我夫妻征战多年,性情刚直,若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张俊干笑两声:“夫人多虑了。对了,临行前秦相特别嘱咐,要我们小心自卫,严防军队反复呢。”
话音落地,厅内气氛陡然凝滞。
岳飞眉头紧锁:“秦相此言差矣。楚州兵乃朝廷之兵,何来自卫之说?”
秦桧此言分明是在暗示韩家军有异心。梁红玉不动声色地观察张俊,见他眼神闪烁,心下已然明了几分。
送走二人后,梁红玉立即唤来亲信:“速去准备,我要先行一步回楚州。”
韩世忠拉住她:“陛下命我留在临安,你此时回去,恐落人口实。”
梁红玉目光坚定:“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回去。张俊与秦桧交好,岳飞虽正直,却未必能周全应对。我担心他们会对楚州军不利。”
当夜,梁红玉悄然离京,快马加鞭赶往楚州。
五月的楚州,江风微凉。
梁红玉站在城楼上,远眺滚滚长江。她比张俊、岳飞早两日抵达,已暗中部署妥当。
“夫人,张俊和岳飞的船已到码头。”副将李胜前来禀报。
梁红玉点头:“按计划迎接,切记不可失了礼数,也不必过分殷勤。”
“末将明白。”
校场上,韩家军严阵以待。虽只几千人,却个个精神抖擞,军容整肃。张俊与岳飞抵达时,见到的正是这般景象。
张俊脸色微变,转头对岳飞低声道:“韩世忠养如此精兵,却不上缴朝廷,其心可诛。”
岳飞正色道:“韩将军镇守楚州十余年,金兵不敢犯境,正是靠的这些精兵强将。张大人何出此言?”
张俊冷笑不语。
检阅过程中,张俊突然提议:“楚州兵强马壮,不如分一半到鄂州、建康驻防。”
岳飞当即反对:“万万不可!韩将军虽在临安,若陛下再命他领兵,我等如何交代?”
隐在一旁观察的梁红玉心中对张俊的意图更加确定,他此次来楚州城恐是为分解韩家军的军权而来。
当晚,张俊宿在城外驿馆,岳飞则被梁红玉请入州衙。
“岳将军请。”梁红玉亲自为岳飞斟茶,“白日里多谢将军保全楚州军。”
岳飞:“韩将军与夫人为国守土,岳某只是就事论事。”
梁红玉神色凝重:“岳将军可知秦相为何特意嘱咐你等要小心自卫?”
岳飞沉吟片刻:“岳某也觉蹊跷。楚州军乃大宋军队,何来危险之说?”
“因为有人欲除我夫妻而后快。”梁红玉直视岳飞双眼,“金人议和条件之一,便是除去主战将领。岳将军可知,完颜宗弼曾致信秦桧,明言必杀岳将军,而后和议可成?”
岳飞愕然:“夫人从何得知?”
梁红玉微微一笑:“我自有消息来源。岳将军,今日张俊欲分楚州军,绝非偶然。下一步,恐怕就是罗织罪名,陷害忠良了。”
正说话间,亲兵匆忙来报:“夫人,耿卓与胡方在营中密谈,内容涉及二位枢密来意!”
梁红玉神色一凛:“详细道来。”
......
次日,点验军籍时,李胜率甲士前来。张俊见状,顿时紧张起来,言语间充满戒备。
梁红玉在暗处观察,见李胜解释后张俊仍面色不悦,心知这误会已种下祸根。
果然,几天后,胡方秘密向临安发送奏折,诬告耿卓“造谣惑众”。与此同时,秋凤在临安传来急报:秦桧与张俊书信往来频繁,内容涉及“处理韩氏旧部”。
“夫人,耿卓已被押往临安!”李胜匆忙来报,面色焦急。
梁红玉沉吟片刻:“速请岳将军。”
岳飞到来时,梁红玉将胡方奏折的副本推到他面前:“岳将军请看。”
岳飞阅毕,面色骤变:“这...这是诬告!”
“不仅是诬告,更是阴谋。”梁红玉道,“胡方曾是韩将军提拔,如今反咬一口。秦桧必会借此大做文章,将造谣惑众的罪名安在夫君头上。”
岳飞拍案而起:“岂有此理!我这就修书向陛下说明情况!”
梁红玉摇头:“将军书信未必能直达天听。当务之急是让夫君知晓此事,面圣陈情。”
她取出一封早已写好的信:“我已将详情写入信中,请将军加急送往临安。”
岳飞接过信件,郑重道:“夫人放心,岳某定不辱命。”
待岳飞离去,梁红玉又唤来李胜:“你带一队亲信,暗中保护耿卓家人,我担心有人会杀人灭口。”
“末将领命!”
......
临安城中,韩世忠接到梁红玉密信,又惊又怒。他立即求见赵构,却连续两日被以“陛下身体不适”为由拒绝。
第三日清晨,韩世忠不顾侍卫阻拦,直闯寝宫,跪地高呼:“陛下!臣韩世忠有要事禀报!”
高宗终于召见。
韩世忠俯首跪倒在地,涕泪纵横道:“请求官家看在臣当年于‘苗刘兵变’救驾有功的份上放臣一马,臣愿意交出韩家军虎符。”
赵构冷眼看着那个曾经驰骋沙场、杀得金军大败的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刻却匍匐在他的脚下,竟是这般卑微。他的虚荣心此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至于红玉......
赵构阴恻恻地问他道:“韩将军,你让朕怎么饶恕你,你可是抢了朕的女人。”
韩世忠将头伏得更低,“臣知罪,不过官家统御整个天下,天下女子尽匍匐在您麾下,而臣只要她一人足矣,臣愿献上积蓄多年的军储钱一百万贯、米九十万石及酒库十五座,请官家允臣归乡。”
赵构闻言思虑道:勿论何时,红玉都不曾属于他,将她抢来又能如何,只不过是一具没有心的躯壳罢了,倒不如放他一马,如若杀两员大将,恐会滋生事端。
于是他道:“朕即刻命秦桧查问构陷将军之人,朕允你归乡。”
次日朝会,高宗当面质问秦桧。秦桧措手不及,只得将罪名全推给耿卓,草草结案。
消息传回楚州,梁红玉却没有丝毫轻松。她站在城楼上,远望临安方向,心中忧虑更深。
“夫人,事情已经平息,为何仍愁眉不展?”李胜问道。
梁红玉轻叹:“此次虽化险为夷,但秦桧与张俊的阴谋不会停止。他们今日能陷害耿卓,明日就能陷害岳将军,甚至陛下...”
她转身面向李胜,目光如炬:“传令下去,加强巡防,尤其是江防。金人虽言和,狼子野心不死。”
“是!”
......
一月后,韩世忠被准许返回楚州。夫妻重逢,恍如隔世。
“若非夫人写信让我先交出兵权,我恐已身陷囹圄。”韩世忠感慨道。
梁红玉为他斟酒:“夫君言重了。只是经此一事,我更加确信,秦桧与金人勾结,必将继续残害忠良。”
韩世忠握住她的手:“夫人深谋远虑,我不及也。只是如今为夫真就成了光杆司令,为了保命甚至散尽家财,夫人可会嫌弃为夫?”
“怎会,将军别忘了,”梁红玉将梁家军的虎符交予韩世忠手中,“我还有一千女子兵和三千精兵呢,可供将军驱使。”
韩世忠闻言,眼中闪过复杂神色,握着酒杯的指节微微发白:“夫人那支军队确是精锐。只是如今朝中局势诡谲,秦桧党羽遍布,我们若再掌兵权,只怕......”
梁红玉忽然倾身靠近,烛火在她眸中跃动:“夫君可知,我为何偏在此时提及女子兵?”她指尖蘸酒,在案上划出一道水痕,“明日枢密院会将城防营调往淮北,这是今早收到的密报。”
韩世忠猛地抬头:“城防营调离?那楚州岂不成空城?”
“正是。”梁红玉唇角泛起冷冽笑意,“三日前我已让女子兵扮作流民分批入城。现在她们正在......”她突然收声,指尖轻敲案面三下。
窗外立刻传来三声布谷鸟叫作为回应。
韩世忠恍然大悟,激动得胡须微颤:“夫人莫非早已......”
梁红玉取出城防图铺开:“将军虽无兵权,但梁家军仍在,还有一些韩家军旧部,他们不愿隶属于朝廷,已卸甲归田,如若将来有需,他们还会披上战甲,供将军驱使。”
烛火噼啪一声爆响,韩世忠重重握住梁红玉的手,“得夫人一人,如得千军。”
夫妻对饮,月光洒满庭院。远处长江涛声阵阵,如战鼓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