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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大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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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世忠与梁红玉并辔入城时,楚州的秋风正卷着枯叶打旋。城楼上韩字帅旗猎猎作响,守城将士的甲胄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将军回来了!”城门校尉高声喊道,铁闸缓缓升起。梁红玉注意到校尉眼中闪现出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与韩世忠交换了个眼神,议和的消息怕是已经传开了。
韩府中,诸将皆来询问议和之事,韩世忠解下佩刀掷在案上。
“官家此次跪接金诏之事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呼延通上前问道。
韩世忠喝了一口案上的茶,这才蹙眉点头道:“嗯。”
“何止跪接金诏。”梁红玉冷笑,“大宋还要向金人称臣,每年进贡银娟各五十万两匹。”
众将闻言皆唉声叹气,呼延通一拳砸向案桌,“奶奶的,朝廷都得了软骨病了吗?居然向金狗俯首称臣。”
帐外忽起喧哗。亲兵来报,说营中有士卒聚众哭骂。韩世忠眉头一跳,梁红玉已掀帘而出。
“韩太尉!”一个缺了右耳的老兵扑过来,“咱们跟您守楚州三年,金狗来了就砍,砍不过就咬......”他浑浊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愤怒,“如今朝廷却要我们当摇尾巴的狗?”
“勿论朝廷如何,我韩世忠只要一日呆在在楚州城,定要和金狗拼个你死我活。”
“想必那金狗实为议和,恐是借此来麻痹大宋,此后还会再来,我们万不可松懈。”梁红玉附和道,“明日的操练如常进行。”
众人这才纷纷散去。
出了韩府,韩世忠随梁红玉来至梁府,梁红玉摒退左右侍女。
梁红玉看着椅上端坐的韩世忠问道:“晴天白日的,将军来此做甚?”
韩世忠摸着左肩龇牙咧嘴:“夫人这暗器淬了相思毒?怎的日日作痛。”
“贫嘴。”梁红玉甩过药瓶,被他凌空接住。男人解衣时牵动背部肌肉,那些伤疤纵横交错,爬满了整个背部。
药粉刚沾上伤口,窗外突然“咔嚓”一声。
梁红玉抬眼望去,雕花木窗外,一道人影闪逝。她踹开房门追出时,只瞥见月洞门处翻飞的藕荷色裙角,那是她府上丫鬟的衣裳。
韩世忠把玩着药瓶,眼中却无笑意,“看到是何人了吗?”
梁红玉点点头,从他手中拿过药瓶,继续上药,“你明日傍晚来一趟梁府,咱们给她来个请君入瓮。”
次日黄昏,锦绣将韩世忠要来梁府的消息散布了出去,西院洗衣的婆子们很快都听说,韩将军今夜要来商议“紧要军务”。
“姑娘,都按您吩咐说了。”锦绣帮她绾发时低声道。
镜中人朱唇微勾。
二更梆子响过,韩世忠果然大摇走正门而入。梁红玉故意拔高声音:“将军且看这张布防图......”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衬着烛火映在了窗户。梁红玉袖中飞镖破空而出,同时韩世忠掷出的茶杯精准命中窗栓。木窗猛然弹开,月光倾泻而入,春桃的身影随着飞镖的力道挂在了树上,咽喉正插着镖尾,眼中还凝固着惊诧。
韩世忠掰开春桃紧握的手,一块鎏金令牌当啷落地。这令牌比铜牌精致百倍,正面盘龙,背面刻着“令”字。
梁红玉识得此令牌,乃是官家暗卫专属。
床榻之上,韩世忠斜椅着睡枕而卧。
梁红玉的目光从他身上扫过,“将军怎的还赖在这里不走,你深夜在此落脚的事,想必明日一早,大家都会知晓。”
韩世忠闻言起身,将梁红玉拦腰抱上床榻,“怕什么,明日我就将夫人八抬大轿抬至梁府。”
韩世忠正要俯身吻下去,梁红玉伸出一只手指抵住他的双唇,“官家那里?”
韩世忠浅笑道:“盯我们的人已死,楚州城离临安山高皇帝远的,官家怎的知晓我娶了你,明日我就下令全城百姓不可将此事传出去。”
梁红玉闭眼,也罢,深处军营,本就是将死之人,死前成为他的人,这一生便已足够。
韩世忠下令,全城戒严,百姓不许向外传递消息。可即便如此,楚州城的将士们仍悄悄在营帐外挂上了红绸,就连城楼上的哨兵,今日也换上了崭新的战袍。
梁红玉的府邸内,锦绣替她梳妆,铜镜里的女子一袭红妆,眉目如画,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柔媚。
“姑娘今日真好看。”锦绣眼眶微红,手指轻轻拂过梁红玉的发髻,“可惜……”
“可惜什么?”梁红玉抬眸,唇角微扬,“可惜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梁红玉轻笑:“我和他的父母在这乱世之中皆已殒命,何况……”她顿了顿,眸中闪过一丝柔情,“何况嫁的是他。”
韩世忠站在校场高台上,身穿大红色锦袍。
“今日,是我韩某大婚之日……”韩世忠刚开口,就被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打断。老参军突然带头跪下:“恭贺将军大喜!”三千将士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声如惊雷炸响。
十六名精壮亲兵已经在梁府门前站成两列,他们褪去铠甲,统一穿着簇新的绛红色短打,腰间系着金色绦带。
“起轿——”呼延通扯着嗓子喊。
锦绣搀着她的手臂上轿,轿帘掀开的瞬间,梁红玉指尖颤了颤。
“末将等,恭迎夫人上轿!”
八名抬轿的竟是各营统领。左前方那个络腮胡子,三日前还带着刀伤在城头血战;右后方的独眼汉子,是韩世忠从采石矶死人堆里背回来的。他们单膝跪地,轿杆压在肩头旧伤结痂的位置,腰背挺得比旗杆还直。
轿子沿着楚州城走了一圈,城内百姓人头攒动,纷纷道贺。
韩世忠的府邸,几名心腹将领在院外把守。韩世忠一身大红喜袍,腰间玉带紧束,身形挺拔如松。他站在院中,抬头望着月色,唇角微勾。
轿子到了韩府门口停了下来。
“将军,时辰到了。”呼延通低声道。
韩世忠点头,大步走向大红轿,将轿内走下的新娘打横抱起。
“合卺酒!合卺酒!”
在一片起哄声中,韩世忠端起碗刚喝一口就喷了出来:“你往酒里掺火药了?”满场哄笑间,梁红玉夺过碗一饮而尽,辣得眼角泛红却笑得恣意:“比金人的马尿强多了!”
突然一阵急促的鼓点。十几个赤膊军汉跳进场中,刀背拍着盾牌跳起阵前舞。
夜幕降临时,全城百姓都收到了喜饼。
韩世忠的府邸前,呼延通带着亲兵站岗。老卒们蹲在墙根下偷听,被巡夜的拿枪杆子赶走:“去去去,你们听个屁!”
新房内,梁红玉正对着铜镜卸簪。
烛火突然摇曳,韩世忠带着一身酒气从身后抱住她,“夫人,”他咬着她耳垂低语,手指灵巧地解开嫁衣束带,“可知为夫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梁红玉反手按住他腕间穴位,趁他吃痛时一个翻身将人压倒在榻,“将军可要想清楚,娶了我,往后枕边随时藏着飞镖。”
韩世忠大笑,突然抱着她滚到床里侧。
“夫人今日,美得不像话。”他嗓音低沉,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
梁红玉唇角微扬:“将军今日,倒是会说人话。”
韩世忠大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
红烛燃尽,帐内只剩下彼此的喘息。
梁红玉靠在他怀中,指尖在他心口画着圈,低声道:“若官家怪罪下来……”
韩世忠闭着眼,唇角微勾:“夫人放心,为夫自有打算。”
梁红玉笑了,伸手抚过他的眉骨:“好,是生是死,我都陪你。”
夜色深沉,红烛已熄,可楚州城的天空,却隐隐泛起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