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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巫蛊之术 ...

  •   翌日,梁红玉便着秋凤去查下药之事。

      她猜得没错,下药之人果然是潘妃,她未想到潘妃竟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来针对她。

      “娘娘,日后您定要小心提防潘妃,她这次害您不成,必定还有后手。”秋凤提醒道。

      “你派人去盯着潘妃,她若有异动,及时向我禀报。”

      “是。”秋凤领命之后便离开了。

      梁红玉只觉脑袋两个大,本来她准备接受宫中的生活,留在赵构身边,说不定还能激发他抗金的决心。现在看来,宫内危机四伏,她所面临的危险并不比战场杀敌来得少。

      此时,她看向窗外,只见两只雀鸟从空中飞过,留下一声清脆的低鸣,她何时才能像鸟儿这般飞出宫墙外,重获自由,也许她今生都要呆在这里了,纵使有官家的宠幸又能怎样?她如今成了众矢之的,被宫内的其他嫔妃惦记,时刻想要她的性命 。她不明白,这么多如花女子,竟为一个男子而争得头破血流,这样的一生真得值得吗?

      对于潘妃而言,她的儿子已经没了,又失了宠,她的人生便再也没有任何意义,在这偌大的宫墙内,她要怎样才能活下去,也许只有你争我斗的生活才能让她觉得自己还活着,而不是被人弃若敝履。

      于是她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早在她入宫之前,就听闻一种巫蛊之术,不用近身就能轻易取人性命。于是她派贴身丫鬟沉香去宫外打听会施巫蛊之术之人。

      沉香打听到京城外的一个隐秘地方,有一个叫草婆的人会使这种巫蛊之术。潘妃于是随沉香来到了这里。

      这里看着和平常人家的院子并无不同,她们走进屋内,屋内一片昏暗。但见一个妇人背着身坐在那里,头上戴着擦满乌鸦羽毛的发冠,嘴里嘟嘟囊囊地不知在说些什么,听闻有人进来,便问道:“来人可是宫中嫔妃?”

      潘妃闻言,转头怒斥沉香道:“谁让你将我的身份告知别人的?”

      沉香听闻斥责,面色顿时煞白,在这黑暗的屋内都能看到她逐渐惨白的面色。潘妃平日里只是嚣张跋扈些,并不会苛责下人,自太子薨逝之后,她整个人就如同中了邪般,有时候她看着言笑晏晏,手段却十分凶残。

      那日,只因一个婢女打碎了屋内的一个花瓶,就被潘妃命人杖毙,将那名婢女的尸身埋在院内的花园里,说是给花做肥料。以至于她现在想起那日潘妃的神情来都不寒而栗。

      沉香因为害怕被潘妃责罚而声音发颤道:“娘娘,我没有。”

      草婆这时转过身来,她的脸上涂抹了各色彩绘,以致于看不清她的长相。

      只听她缓缓道:“我猜的。”

      沉香闻言这才在内心舒了一口气。

      草婆继续说道:“你要施蛊之人可是宫里的另一位娘娘?”

      “你怎会知道?”潘妃警惕的盯着她道。

      草婆不禁笑道:“这宫里的女人同为一个男人而争风吃醋,斗得你死我活,也不是新鲜事了。”她笑起来时脸上的褶子挤在一起,在这黑暗幽深的屋内更加显得神秘而恐怖。

      潘妃鼓起勇气问道:“不知草婆可愿助我除掉她?”

      草婆哈哈大笑道:“只要银子给的足够,我可以满足你的愿望。”

      潘妃示意沉香奉上早就准备好的银子,道:“这些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赏赐。”

      草婆掂了掂布袋里的银子,感觉份量足够,便将其揣进怀里,说道:“巫蛊之术,如果遇到命硬之人,不能一击使其毙命,施蛊之人必会遭到反噬,你还愿意冒这个险吗?”

      潘妃言道:“如若不能将她除去,那我在宫里会生不如死,任何后果,我都愿意承担。”

      潘妃走出昏暗的屋内,顿觉天地一片清明,梁红玉那个贱人此番定会必死无疑。草婆给了她一个桐木制作的人偶,上面写着梁红玉的名字、生辰八字,人偶上插满了银针。她只需将这个插满银针的人偶埋到土里,日日诅咒,梁红玉便可不日便死,不着任何痕迹。

      潘氏每到夜里,便身穿白衣,跪在菩萨的佛龛前,嘴里念念有词,虔诚地诅咒梁红玉,就这样一连过了数日,梁红玉终于病倒了,药石无医。

      清怡殿内,赵构看着躺在床上的梁红玉,对跪在地上的一帮太医说: “真就毫无办法了吗?朕要你们何用!”

      跪在地上的太医们站站兢兢道:“娘娘这病来的异常突然,恕臣等愚钝,属实从未见过如此怪病。”

      “滚!”赵构怒道。

      太医们闻言赶紧退下,生怕赵构一怒之下治他们的罪。

      太医走后,赵构颓颓然坐于凳上,闭目扶额,内心一片惶恐。

      立于赵构身侧的荣公公见状,谏言道:“既然太医无法医治娘娘的怪病,官家不如在城外张贴黄榜,些许民间有能人异士能治好娘娘的病。”

      赵构闻言道:“此法甚好,你速速着手去办。”

      “老奴这就去办。”荣公公说完便出了大殿,命人去贴黄榜寻民间神医。

      子时的更鼓撞碎宫墙月色时,阿森盯着朱漆宫门上斑驳的皇榜,虎口处新结的痂还渗着血——三日前劫岭南贡船取龙涎香的刀伤尚未愈合。

      "帮主真要蹚这浑水?"吴荀掀开药箱夹层,露出半只通体金黄的蟾蜍,"太医院都诊不出的病症,怕是巫蛊之术。"

      吴荀是阿森麾下的一名神医,在整个江南都知道他的名号。只因那日他出海运货,恰逢一伙海盗要杀他劫财,这才被阿森救下,吴荀感念其恩,便投入青城帮,做了他的医师。

      阿森扯下皇榜的手背青筋暴起,梁红玉当年在京口樱花树下舞剑的模样浮上心头。那夜她红衣猎猎,眸光清冷,血色的花瓣从半空中纷纷扬扬地飘落,像雪片般落下,将她那张面若桃花般的脸也染上了红色,更加增添了几分妖冶与美感。自那一刻,他的这颗心就不再属于他,只为她而跳动。自他上任青龙帮帮主之后,身边的美女无数,却从未有那日她在樱花树下那般惊艳。

      寅时三刻,宫墙外传来铜壶滴漏的声响。吴荀立在清怡殿九重台阶下,青色道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望着手中揭下的黄榜,朱砂写就的"敕令"二字在月光下泛着血色。

      吴荀领着扮做小道士的阿森进入情怡殿内,殿内龙涎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鎏金床上的纱幔后面,隐隐绰绰可见梁红玉一动不动地躺在上面,如同睡着了一般,只是面色较平日苍白,他就只能这样站在床边看着这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吴荀的拂尘扫过梁红玉腕间。三寸长的金丝突然从锦被下窜出,在他指尖缠作一团乱麻。"金丝悬脉?"他瞥向鎏金床柱上若隐若现的梵文,"难怪太医诊不出脉象。"

      赵构霍然起身,玉佩撞在紫檀木几上叮当作响:"道长看出端倪了?"

      "娘娘中的是滇南巫蛊。"吴荀从袖中取出一面青铜古镜,镜面掠过梁红玉苍白的脸,竟映出一条青鳞小蛇在她心口游走,"此物唤作'同心蛇咒',需取中咒者生辰八字,以血为墨写就咒文,再置于佛前诵经四十九日。"

      话音未落,镜中景象突变。青蛇突然昂首吐信,梁红玉脖颈处浮现朱砂符印。吴荀并指在镜面急画北斗,厉喝一声:"破!"铜镜嗡鸣震颤,梁红玉猛地弓起身子,呕出半口黑血。

      "官家请看。"吴荀指尖蘸了黑血,在宣纸上晕开竟化作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正是《地藏本愿经》经文。只是那墨色透着诡异的青,"施咒者将血经缝在白衣内衬,每夜跪拜实则是以怨气饲蛊。"

      此刻潘氏正在佛堂咬破指尖,将新写的血经塞入菩萨玉像底座。忽见供桌上烛火暴涨,青烟凝成张清远的面容。她袖中银剪刚要刺出,佛龛里的玉菩萨"咔"地裂开右眼,两道血泪顺着慈悲面容蜿蜒而下。

      "妖道坏我大事!"潘氏扯散白发,将整本血经抛向烛台。火舌窜起的刹那,清怡殿内的青铜镜突然映出滔天血海,梁红玉腕上金丝齐齐崩断。吴荀反手将古镜扣在梁红玉眉心,转头对赵构喝道:"请官家刺破中指!"

      赵构抽出壁上龙泉剑,剑锋过处血珠滚落镜面。青铜镜霎时金光大盛,镜中血海翻起丈高浪头,隐约可见潘氏在火中癫狂的身影。吴荀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古镜"咔嚓"裂开蛛网纹,梁红玉突然剧烈咳嗽,吐出一团裹着青鳞的污血。吐血之后瞬间清醒过来。

      赵构马上前去搀扶她,关切地询问道:“爱妃,可还好些?”

      梁红玉疑道:“官家,臣妾这是怎的了?”

      没等赵构回答,阿森上前回道:“娘娘,您被潘妃用巫蛊之术诅咒,因此昏迷不醒,是这位吴道士救了你。”

      梁红玉看着眼前这位身穿青色道袍的清俊少年,即可认出了他,她轻唤道:“阿森,是你?”

      赵构来到潘妃殿内时,潘妃一身白衣,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虔诚地对着菩萨的佛龛诅咒梁红玉。

      赵构拔出侍卫的长剑,一剑砍倒桌上供着的佛龛,怒道:“潘妃,你竟在皇宫之内行此等下作之事害人。”

      潘妃见事情败露,一下瘫软在地上。

      一名太监在殿外的花园中搜出一个扎满银针的桐木人偶,上面写着梁红玉生辰八字,他将这个人偶交给赵构。

      赵构看后怒不可遏,吩咐随行的侍卫道:“将潘妃打入冷宫。”

      两名侍卫得令后一左一右拉起还在地上愣怔的潘妃,往冷宫的方向前去。

      琉璃灯在斑驳的宫墙上投下幽蓝的冷光,潘妃赤着脚踩过青砖缝隙里滋生的霉斑。昨日还缀着东珠的绣鞋早已被内侍剥去,如今她身上只穿着素白的中衣,每一步都像踏在寒刃上,冰冷的秋雨渗入趾缝,青砖地上洇开十朵暗红的梅。

      她忽然被门槛绊倒,腕间翡翠镯应声而裂,这镯子还是三年前万寿节御赐的,当时官家执着她皓白的手腕亲自戴上,说这抹翠色最衬她的肤色。此刻满地碎玉映着檐角残月,倒像是谁把一池春水冻成了冰渣,她想到冷宫也许很冷,竟没想到会这般冷。

      潘妃瑟缩在冰冷的床角,突然想起草婆那句鬼魅般的话语:“巫蛊之术,如果遇到命硬之人,不能一击使其毙命,施蛊之人必会遭到反噬。”

      难道那个命硬之人就是梁红玉?想那梁红玉从官妓到妃子一路走来应该充满艰难险阻吧,像她这般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女子她又怎能斗得过呢。可笑的是她的自以为是让她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或许从她失去儿子那一刻她的结局已经注定,也罢,活着对她来说已经毫无意义,死也许是唯一解脱之法。

      潘妃踮脚将白绫抛过横梁,带着必死的决绝,丝毫没有半分惧怕,在阴间能见到儿子,总比在冷宫受这般折磨和屈辱要强许多。想起承官家恩宠的那年春分,彼时十二个宫娥捧着螺子黛与金花笺,跪着为她描画远山眉。如今铜镜边缘的葡萄缠枝纹里,还卡着半片干枯的牡丹花瓣——那分明是陛下亲手簪在她鬓边的洛阳魏紫。

      所有的繁华竟如同做了一场梦,现在梦也该醒了。

      “哐当”一声,双脚踢翻的圆凳砸在青砖地上,房梁在深夜传来木头断裂的轻响,如同地狱中的鬼魅发出的哀嚎。

      天光微明时分,巡更太监发现悬在梁下的素白身影,凝着冰霜的裙裾随穿堂风轻晃。

      梁红玉听闻潘妃在冷宫自杀的消息时,神情淡然,她的内心并未激起任何涟漪,也许这深宫内的女子,大多都是这般惨淡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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