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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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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容正在给孟良程写短信的时候,手机就响了,屏幕上一跳一跳的,正是孟良程的名字。
她怔了一下接起来,那头孟良程的声音出奇地有些疲倦:“雪容,不好意思,我今天估计不能陪你去逛书展了。”
“怎么了?”雪容发觉他声音不对,一点不像平时大大咧咧的样子,好像有心事。
“哎……我妈昨晚忽然发心脏病,在医院刚抢救过来。”孟良程苦笑了一下,“应该没有什么大碍,不过好像还是要做手术。”
雪容惊呆了,握着手机的手也吓得颤抖起来,醒过神来,问明了程冰老师所在的医院,只是草草地刷了个牙洗了把脸,就冲出了门去。
离开家前她犹豫了那么两秒,想跟陈洛钧先说一声,可见他房门还关着,可能还没起床,便只好作罢,匆匆打车去了医院。
孟良程大概是熬了一夜,脸色煞白,雪容看到他时,忍不住心惊了一下,再看到半躺在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的程冰,更是一时没忍住,眼眶都红了。
“雪容。”程冰醒着,看见雪容来了,勉强笑了笑,“良程这臭小子,大热天把你弄来做什么?”
“程老师。”雪容在床头的椅子上坐下,情不自禁地拉住了程冰的手。
“良程,快到楼下去买点饮料,你看雪容热的……”程冰越过雪容,对她身后的孟良程说。
“不用不用……”雪容刚要拒绝,就见程冰对自己使了使眼色,便及时刹住了。
孟良程抹抹额上的汗水,走了出去。
程冰看着孟良程走远,才又对雪容说:“我没事,你别听良程瞎咋唬。”
“听良程说还要做手术?”雪容揪着心问。
“不就是搭个桥吗,小case。”程冰反倒安慰着雪容说,“就算死在手术台上,我也不怕,反正这辈子该吃的都吃了,该玩的都玩了,也没什么遗憾。”
一边说,一边气息不稳地咳了两声。
“程老师……”雪容着急地叫了一声。
“本来我还担心良程这个笨小子找不到媳妇,现在也放心了。”程冰看雪容眼泪汪汪的样子,反而笑了起来。“他虽然笨是笨了点,运气倒是很好。”
雪容挤出一个颇为尴尬的微笑。
“雪容,我老说想要个女儿,真是一点没开玩笑的。当年你们那个年级一开学,我就喜欢上你了。成绩好,人长得漂亮可爱,一看就是个乖孩子,琵琶弹得又好,迎新晚会上我们小孟同学眼睛都直了。”她又笑了,“别说他,我眼也直了。这不就是我一直想要的女儿的样子吗?现在可好,美梦成真了。”
雪容的脸越来越红,几乎要烧起来,只好掩饰地抬手挽了一下头发。
“雪容,我们家良程虽然笨,也不会说什么花言巧语,但是心眼倒是不坏。我想就算万一我不在了,他也不会欺负你……”
程冰的话没说完,就被刚回来的孟良程打断:“妈,你胡说点什么呢?”
接着笑着转头对雪容说:“你不要听更年期妇女瞎说。她这是开个小刀,就打算借机恐吓我们,作威作福呢。”
雪容也跟着开了两句玩笑,陪程冰聊了一会儿。
她心软,一向最见不得人生病难受,何况躺在床上的,是她那么喜欢的程老师,一直笑得不尴不尬的有些勉强。后来还是孟良程打断两个人的谈话,把雪容送了出去。
走到医院大厅的时候,孟良程终于忍不住,脸色暗了下来,一点不像刚才那样笑嘻嘻的。
“程老师的身体到底怎么样?”雪容看他的脸色,就猜到情况不妙。
“我爸找了第一医院的心胸外科主任,后天转院过去开刀。手术问题应该不大,但是毕竟要开胸,很伤元气。”孟良程靠在走廊的扶手上,掩饰不住一脸的疲惫,“暂时也没办法,只能顺着她,让她心情好点。”
雪容低着头没说话。
孟良程又说:“这两天天气热,你就别来了,等手术结束,我妈回家了再说。医院那么远,跑来跑去太不方便了。”
“那怎么行。后天转院了通知我一声,我要过去看看。”雪容摇头。
“不用……”孟良程还要推辞。
“良程,我看的不光是你妈妈,也是我的老师。”雪容坚定地说,“那年我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我从英国跑回来,旷课了两个星期,要不是程老师,估计早就被那边的学校取消交流生的资格,连这边的学籍都要被开除了,这个时候我不来,不是忘恩负义了吗?”
她一边说,一边紧紧地握着自己的手机,几乎要把塑料的手机壳捏成两半。
孟良程先是叹了口气,接着摇头说:“也行。不过你可要当心,万一你路上再中暑了,我再送你上医院,可真就要崩溃了。”
“不会的。”雪容安慰他,“你也别太累了。注意点身体。”
“嗯。”他一边点头,一边轻轻地抱住了雪容,软软地把脑袋放在她的肩上,长舒了一口气说:“真累啊……”
雪容僵了一下,随即还是拍了拍他的背。
从医院出来,雪容在似火的骄阳下站了很久,天气那么热,可她却觉得心底那么凉。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觉得累,于是上了进站的第一辆公车,漫无目的地看着窗外的街景。
两年没有回来,A城变化很大,多了不少雪容以前从没见过的高架桥。
公车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司机师傅回头喊:“姑娘,终点站到了。海棠花园。”
海棠花园。这个名字像是撕开了记忆的一角,铺天盖地的伤感汹涌而来。
雪容木木地下了车,走进小区,机械地绕到最深处的一栋小高层边。
有两个人从她面前走过,一个人大概是房屋中介,正在滔滔不绝地跟身边那个人介绍这里的房子:“这个小区几年前刚建好,现在的房价已经是刚开始的三倍啦,附近又有不少写字楼,特别容易租出去,租金也高……”
那两个人渐渐走远了,雪容站在楼下,仰头看着那淡黄色的大楼。
“1,2,3……10,不对不对,1,2,3,……11,12……”她数了好几遍,才终于找到十二楼的一个阳台。
夏日的阳光太过刺眼,灼得她眼睛生疼。
她揉了揉眼睛,坐在路边的花坛上,抬头还是盯着那个阳台。
那里不知道现在是什么人在住,阳台上不像原来那样种着花花草草,只晒了一些床单枕套。
这套房子,是陈洛钧在雪容上大一那年买的。
那年她刚离开家到A城来,亢奋得不得了,一到周末就拖着陈洛钧带她出去玩,经常一疯就是一整天。可是每到晚上要回学校,就又舍不得跟他分开,只要一上车,便开始郁闷撅嘴。
她还记得在这边过的第一个生日。那天秋高气爽,陈洛钧陪她去郊外爬山,累了一天,回学校的路上,她靠在他的肩上就睡着了。
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学校了。
“你送我的巧克力都吃完了,我的生日礼物都没有了。”雪容不肯回去,拽着他的衣袖耍赖。
他被她闹得头有点疼,微微皱了皱眉,“那怎么办?”
“不知道。你重新买给我?”
“来不及了,宿舍门就要关了。”
“关门就关门,我不回去了。”
“那怎么行?听话,快回去。”
雪容回头看看寝室楼,老大不情愿地嘟着嘴,眼眶都红了。
“不许哭啊。每次都哭,我以后可不敢带你出去了。”他威胁她,威胁完了,又哄两句,“乖,快回去吧,下周末我们去看电影,好不好?”
雪容吸吸鼻子,努力忍住眼泪,冲他挥手说“拜拜”,一步三回头地往楼里走。走到一半,脚步又停了下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他抬手挥了挥,示意她快点进去,她便又乖乖地低头往里走,两个肩膀垮下来,一副委屈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就觉得心软成一团,高声叫住了她:“容容!”
她转身先是错愕了一下,接着几乎是飞奔着回到他的面前。
“真的不想回去?”他问。
她拼命点头。
“那你肯不肯跟我走?”他绷起脸来,一副神秘的样子。
雪容只犹豫了几秒,就把自己的手塞到他的手心里。
他不说话,带着她转身就走。一路上他都笑得很意味深长,雪容不明就里,但也一路跟着傻笑。
他们又乘了很久的车到这里,海棠花园。
他拿着钥匙打开十二楼那套公寓的房门时,雪容简直惊呆了。
房子不大,两室一厅,也没有装修过,连厨房洗手间都是水泥墙,所有的家具只有卧室里的一张床和客厅里的一张沙发。
他站在徒有四壁的屋子中间,微微地笑着,说话声似乎带着不真实的回响,“喜不喜欢?”
雪容一直在震惊之中,呆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很煞风景地问:“你的房子?你哪来的钱买房子?你爸给你买的?”
他摇摇头,很认真地回答说:“我这几年演出攒下来的钱,又找别人借了一点,付的首付,贷了三十年款。所以没钱装修了。”
雪容张着嘴巴,在小公寓里转了一圈,回来垂头丧气地说:“刚才晚饭吃得好贵……其实我可以不吃那个提拉米苏的……”
陈洛钧显然没有想到她的思维跳跃到这个地步,坐在沙发上抬着头看她一脸苦相,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两人呆呆地对视了一会儿,雪容忽然笑起来:“洛钧哥哥,你真好。”
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笑容明媚灿烂,眼睛里仿佛流转着宝石一般的光彩。
陈洛钧拽住她的胳膊,轻轻一带,她便跌坐在他的腿上。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他低头吻了下来。
雪容吓了一跳,眼睛蓦地睁得老大,下意识地往后仰。
陈洛钧果断地托住她的后脑勺,含糊地命令道:“闭眼。”
雪容乖乖阖上眼睛那一刹那,觉得其他的感官猛然放大了无数倍。
她其实幻想过无数次,可直到这时,才意识到他的唇比她想象中还要软,还要湿,还要热,而他的心跳竟然会这么快,呼吸会变这么慌张,手心会这么烫……
生平第一次,她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涌到头上,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摆,只觉得神志越来越模糊。
她一直试图要忘掉那时的感觉,可不管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雪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冰凉的,干涩的,毫无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