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9、昨天 ...
-
新年的第一次日出带走了一夜的喧嚣烟火,还给大年初一一片宁静,肃清。准确来讲,这一天的气氛已经不局限于简简单单的安静,而是整个淞江城都空荡荡的,给人有一种无限延伴的空旷之感。不错,一夜之间城里的人基本走空了,都去探望各自远近亲属,王欣桐和杜峰就身列其中。程州自然不在走亲戚,访朋友,东逛西窜的行列中。两位老人已故,另两位老人定居海外,父母又旅居他乡,又不确准哪个同学也和他一样待在了淞江没有出门,真的无聊的很彻底。为了打发时间,他想了很久最后交了两个小时的羽毛球场地费,想去打两拍球既放松身心,又锻炼了身体。他已经完全在家中窝不住了,早早背上球拍穿行于空荡的街头巷尾。
程州好久都没像昨天那样熬夜到凌晨两点,记忆中上次这个时间睡觉的年月,赵越还未曾踏入自己曾经冰冻的心;记得那时一抬眼就能看到朝阳射出的火山金一直烧到天边,仰头便是那永远淡青的苍穹……距离那段日子过了这么久,冷不住一次半通宵式的熬法让程州确实难以找回当年熟悉的状态,被迫让自己睡了个懒觉,睁开眼就吃了午饭随即又踏出了家门。初一大过年的时节,连球馆都只在下午短短开上那么几个小时;三点才正式营业,而程州拿起手机时现在的时间是一点三十五分。程州自己的心里也空,毕竟满大街几乎找不到一个如他般“游手好闲”的人影时,难免有一种空旷带来的失落。所以他转身踏入了柳芳地铁站,短暂几分钟时间就在翠湖公园站下了车,走在更加空旷偌大的公园里,坐在了去年秋天和王欣桐一起坐过的那排长凳。没有金黄的枯叶映衬的丁香树在积雪中显得更加瘦削虬劲,他还坐在老位置上望远方出神,可是却再也没有了风雪初降人间时的那种伤感了。尽管他和她在十一月份过得并不快乐,一位经历了分离之苦疾病缠身,另一位等着他重回正轨,平安喜乐;但那漫长风雪中的等候总是透着几分凄美,让人回味甚至有点怀念还有考试后的那段时光,窗内的灯映亮窗外厚实的积雪,门前的探照灯打出一条笔直的线为零星晚归的学子照亮归来的路;这种温馨不知在多少人心中生了根,总是甘愿沉溺在其中,愿时光静止。可现在,年一过感觉隆冬的积雪如等待放假时的欣喜温情立刻就随旧岁一并消失了,他突然很想找回那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哪怕时间倒流回那些已成为无数个昨天的十一月……
他只在这里坐了小半个小时,却仿佛重新走过了这半年,当他坐上地铁继续进发的时候,他突然萌生了一种想法去追寻那段零散岁月的想法,程州不知道要去哪里,也不清楚如何去行动,只是让他隐隐的浮在心里。转眼间地铁进站他迈开步,离开站台走向球馆;当他推门进入时才发现这场馆中原来和大街上一样的空荡,那么宁静。回音在最深处的b号场地上传出的几声垫球声扩得格外响亮,一个身高比程州矮一点体型微胖的人孤身站在那里目不转睛盯着上下翻飞羽毛球。
雪白的球落在墨绿的地胶上时,他的目光与入口处台阶上的程州的目光对视,两人都惊了一下。这个小胖子是刘雨然。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聚在这里,竟突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惊喜,世界就这么大,总有立于岁月深处的孤寂,也总会有不期而至的重逢。虽是同学但以球友身份相逢总是如临劲敌般激烈的切磋一番,不断的跳杀和前后跑位耗尽了两位的体力,当比分翻到21分时,程州立刻扔下拍子,瘫在了边场的凳子上,而球网那边的刘雨然直接仰面朝天,卧倒在地。他躺了好久,才艰难的爬起,留下一片被汗水浸湿的痕迹。刘雨然静悄悄地走到愣神的程州旁边喝了口水就开始拉着程州聊天,他对过年这种奇怪的气氛很不解,干脆直接问身旁这个面对一切似乎都波澜不惊的州哥:“你有什么感想吗?”他依旧冷着脸,偏过头利落的回答,但从语气能分明听出他的一份幽默风趣:“弄得像疫群封城!”随即两人的笑声再次被空旷的场馆扩得气壮山河。窗外暗黑天色下拥有无数白雪迫不及待的降临在落寞人间,为化雪后的淞江市重换新妆;夜色沉寂,飞雪迎春。
从辞别刘雨然到迈入地铁站短短五分钟的路程,程州的额前那头发就盖上薄薄一层积雪。他回到家,尽管那种凄凉感还未消失殆尽,但孤身一人的感觉猛然间淡化了很多。程州突然换了一种思想,地铁上的想法再次袭过心头,他不再想回杭州和父母团聚,毕竟在他们的推脱下希望渺茫,他更想去寻找那独属于昨天初冬的回忆。
其实和程州一样空寂无聊的人还有杨陌,自打上了初中他的父母就远离身边在北京打工,因此他在面对每年一度的新春佳节产生的孤独应对的比成舟从容很多。原理上讲这个年岁里他又收获了来自高馨雅的一段纯真恋情,这个年本应过得充实而幸福;可也正是因为她,杨陌经历了一次比分手还难受的气愤。没错,除夕夜那一天之后,他心中想到她就变得非常气愤这些事情的起因可能还是怨那款游戏吧。因为这天是除夕,大家都没有什么学习任务,闲暇之余,高馨雅打开了游戏,邀请杨陌陪玩。开局时手机的荧屏仍显现出班赛时的关系,可这一幕也恰好被她的父母瞥到,在这之后他突然挂机下线,经过短暂的沉寂后,他收到了高新雅父母分明的警告:别再给高馨雅发任何消息!他很难过,这一个月里他不可能有机会和她再说一句话,他也气愤,她那么不小心迫使他与他分别,自己曾多次提醒她让她小心行事,可是她的漫不经心的样子最终还是导致了他本想避免的结局。此刻他满腔怒气和惆怅的坐在家中,快速翻着朋友圈试图让自己平静。百分之八十的同学都旅居异地,分享着各自的旅途与沿路的风景;他忽然觉得这是一个让自己冷静的不错的方案,出去转转,去看一下外面的世界与风景。可是去哪?他暂时拿不定主意,只是随意的翻看。“叮”灵动岛中窜出一条消息,当他下意识的上推消息,一如既往的对这类新闻软件的通知保持屏蔽,却在操作中扫到几个字:地磁暴。
他很惊讶的追寻那条消息,拉开了通知栏点开进入其中:那条消息报道了气象台预测的下一周将会出现大规模的磁暴现象。杨陌知道磁场出现变化就会引发激光,这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这种随机发生的自然现象不知会在何时降临人间,或以数月之近,或许五年之远。他心中立刻明确了去处,全国观赏极光的最佳地区就在本省,全国最北端的城市:墨城。想到此处,杨陌已经迫不及待的跳起来,开始在全家搜索旅行所需的换洗衣物和其他日用所需品,踏着椅子登上衣柜,取下扫除时刚擦去积灰的行李箱,收拾好一并打包装入其中,这才又闲下来休息片刻。
杨陌坐在客厅的板凳上眼神无意间飘向了挂在墙上的编程比赛的获奖证书,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程州,想到无意间他曾和自己提过父母调走去了外地,自己一人孤零零的在家无依无靠……他能想象到程州孤身独居的那种空洞感,和多年前的自己一样,需要很长时间去适应。他突然问自己,为什么不拉上他一起去呢?这种油然而生的想法很快就占满了心田,尽管他不知道程州是否愿意一并同行,但他仍然还是要先问一下:
【墨(杨)】:州哥,你有空吗?
正坐在面前呈现出上万行代码的笔记本前专心苦算新加入功能的各项数据的程州被伴着“叮”一声脆响从屏幕右上角蹦出的微信给吓了一跳,慌忙抬头意识到两件事情:第一是自己居然登录了电脑微信,而且没开勿扰模式;第二是这哪来的闲人让多天来一片死寂的微信活了过来。这才拿起手机从容的解锁,先在“Mac电脑已登录”的下面重按了下退出,然后才去注意来信者何人。杨陌突然问自己是否有空到是搞得程州一头雾水,他想了想左右自己没什么事更何况是人家主动来找自己,所以主动接上了茬聊了起来:
【橙子(州)】:有空,显得要发霉,有事?
【墨(杨)】:一起去墨城看极光呀?后天就走,肯定赶得上下周的磁暴,咱们呆个四五天就回来
这个想法恰好与程州心之所念所吻合,墨城比淞江市的地理位置偏北很多,那里的气温更低,甚至超过了淞江市一月初的最低气温,那里的环境更容易让程州还原出那段记忆中挥之不去的感觉。那座小城不大,靠近北极圈,像这种大规模的地磁变化发生时,这里一定会成为全国几近唯一的极光观测点。不知从何时起,程州就开始对这些奇怪的自然现象感到好奇和向往;并且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前往那山河北疆自然饶有兴趣。而这次邀请他的人可能还是个经验丰富的导游,他知道杨墨很早之前就去过那里,而且对墨城可谓情有独钟,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刻意而为,他的名字叫“陌”微信叫“墨”而墨城也恰有此字。程州觉得这背后,一定隐藏了一些故事,但杨陌从未向他提及过,他也不好意思主动去问。那座小城不大,只需半天即可环行一周。杨陌的记忆又非常很好,因此程州相信他会把一切行程安排妥当。一切只剩起程,他就开始向杨沫主动发问
【橙子(州)】:怎么去?谁买机票?
【墨(杨)】:机票?别想太多,那没机场……坐高铁去!把我买票吧【图片:票价截图】
【橙子(州)】…【无语】好,我去收拾东西【转账】237.9元
有了期盼的日子总是飞速流逝,转眼就到了启程的日子;这一天是大年初三,他们下午的火车。可临近中午时分,叫了一上午车的程州依然一无所获。网约车也回家过年了眼下他只好迅速拉起行李箱,塞上耳机给杨陌打着电话,疾步向地铁站走去“陌,你叫到车了吗?”程州问,“没有!一个接单的都没有!”“那你快下楼,咱们坐地铁去,我在中城大街2号口等你。”“行,我马上。”挂断电话时程州已经立在了地铁站前,心里松了一口气后,再一次确认了各种证件是否带齐,顺便又看了一下手表计算着剩余的时间。
这趟列车的始发站离柳芳很远,大概1个小时的车程,而眼下已经是十二点十分,火车会在2点钟准时发车,瞬间让程州心里没了底,焦急的徘徊在台阶上下。终于他远远望见了杨陌不慌不忙拽着箱子缓步而来;直到走到程州面前被程州一把抓起他的衣袖冲下扶梯之前他都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淡定;现在自己被人家拽着跑,才生出一丝不解,开口问火急火燎的程州:“怎么这样着急?”程州没好气的回他:“两点发车,你1点半才到?!”杨墨先是一愣,随即才领悟到程州还是把火车想象成了飞机,程州他几乎没坐过火车,他去所有的地方只要能在天上飞,一定不在地上跑,因此他并不知道或并不记得高铁站无需飞机场那长达一个小时的繁杂安检,这不能怪他,但地铁上杨陌一直在和他讲这个道理,他悬着的心才算安然落地。
春运高峰刚过,返程那群人还没回来,此刻零星散着几个人影的车站向程州证明了一切。两人拉着箱子一前一后的走,居然走出了与两年前上海浦东航站楼内的重型画面,这种和谐感一直保持到进站的匣口前,程州才开口打破了他们之间美好的回忆。程州:“乘车码帮我隔空投送过来呗。”只见杨陌翻了下他的衣服口袋,掏出的却是自己的身份证朝程州的方向晃了两下,随即将它放在感应区,冲着摄像头瞄了几眼,转身就在匣机对面的安检区冲着方面的程州微笑起来,程州【……】,面色铁青的照做之后,又恢复了平静。两人就还是那样一前一后拉着行李顺风顺水的通过所有的检查,当候车厅七号检票口前的一排座位中闪出两个人影时,程州和杨陌从出了地铁站开始计时一共用去了十五分钟!这回程州彻底信了,也彻底服了,离发车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明明是自己主动抢出的时间,却又统统化成了无聊。两人进京赶考似的跑了一遍,坐在这的时候多少都有点疲惫;程州受到除夕熬夜的影响,至今睡眠都不太好,干脆用这一个小时时间在椅子上阖一阖眼补个觉。杨陌也没人和他聊天,索性掏出手机刷起了视频;可自己安静下来时,思绪又会飘向和高馨雅有关的很多事,他努力的克制自己,却难免有一种失落和不甘萦绕,他只能望向远方时而叹着气。远处候车厅巨大的玻璃落墙有一点陈旧,泛着一层冷灰,天光从这里透过衬出一抹悲凉与惆怅。
“由松江西站始发,终到墨城站的G9037次列车现在开始检票……”程州几乎是被这广播吵醒的,睁开眼的那一刻,还是那空旷的候车厅,只是身边那些零散的旅客早已通过了检票口走向了站台,旁边刷手机的杨陌也消失不见了。程州赶忙四下张望才发现他正从对面的便利店径直向自己走来,手中又多了一个大白色塑料袋。他伸手从袋子里摸出一瓶水塞给程州说:“醒了?走,出发吧!”程州接过水,点了下头,拉起箱子,两人一并通过匣机顺着天桥站在了七号站台上寻找着自己的车厢。
右侧的八号站台,一列从吉林开来的高铁缓缓进站,大片人流瞬间将共用的站台填满,两个少年只能艰难的穿梭在人潮之中,费了好大的劲才挤上了一等座的八号车厢,两人并排坐下却直至列车缓缓开始移动,驶离了车站他们都没看到第三个人影,仿佛整节车厢独属于二人,程州心说:“在哪都这么冷清感觉世界上就剩这么几个人了……他无意间收到几条微信,于是掏出了手机不停的翻着;这些信息都是杜锋发来的,最顶上的是一张照片,程州很好奇的点进去一下就认出了那狭长的没有尽头的陪站台,又很快认出了那裹着浅灰色羽绒服穿行在一片喧嚣中的的自己。他突然变得很紧张,又扫了一眼图片,发现杨陌已经走出了镜头的范围内才稍微放松一些,其实并没什么不好意思告诉杜锋的,但他总感觉不太好,自己和人出来,身旁坐的却不是他,总感觉像是对杜锋的抛弃疏远又大相迳庭的感觉,他已经无法描述自己五味俱杂的心,只好思索着如何回答杜锋的问题。图片的下方杜锋问他那个人是他吗,来火车站干嘛?他想了一会也不知如何应答干脆编了个理由,说是去墨城参加个比赛顺便在那里玩几天,下周就回来了。杜锋看样子只是想问问,立刻接上话题,祝他取得好成绩,并让他孤身一人在外注意照顾保护好自己,平安归来。
程州答应着,又闲聊了几句后两人做了简单的告别就放下了手机。同样程州那颗悬在半空的心怦然落地,喘息片刻后望向窗外。高铁疾驰,呼啸着行驶在连接城市南北两岸的大桥上,带来一阵刺骨的寒风;跃过沉睡冰封的松江一路北上,去寻找独属那无数个昨天里数九严冬带来的回忆与美好。
一旁的杨陌正在制备他的午餐,所谓午餐就是他随意从塑料袋中摸出的一桶方便面,此刻他正端着盛满热水的纸碗回到座位上,见程州气色不好,推测出他应该没吃午饭,于是指了指旁边空座的袋子说:“吃午饭了吗?那边有吃的,你己拿吧。”程州点了下头,从袋子里拽了个面包,又扭头看了眼杨陌的那碗面后,指下列车前面几节车厢说:“前面应该有餐车。”杨陌笑了一下回答到:“那的饭也都是热的。”程州也跟着乐了一下还是说:“晚饭去那也总比泡面强点。”“行,但没好哪去。”一个有关吃饭的话题又迅速产被两人唠死了。
见到数日未见的同学,程州其实憋了一肚子的话,可当两人坐进这班列车的时候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就着他吃饭的时间,自已干坐在那里真的很无趣,他于是从行李架上取出了电脑继续更新看几日前没有完成的项目。他舒展了一下手臂,晃了晃脖子,看向了窗外,车早已开出了松江市的市区,远处近处都只有被积雪抹平了的田地和时而将夕阳分割的光影闪烁的树林。他转过头不在关注那时隐时现的落日,手指有力而迅速的敲着键盘,当内核想象完成时,他将版本号改为了“超算1.2"然后扣上电脑又向左转过头才与旁与一直默默注视着程州电脑屏幕的那双眼神相对。“有哪里不妥吗”?程州还是和两年前他们合作时那样谦逊,而这句话更是程州常挂在嘴边的一句。“没有,就是学习一下。”杨陌简短的回复后陷入了又一次回忆之中,他靠在椅子上,合上眼一会就睡着了。
一切都恍若昨天,仿佛上一秒还置身于网络中心的那间教室里。这次的梦境却不是那个夏天而是去年的同一个时间同一个季节。他站在那排服务器之中,程州正在机柜里敲着键盘,和现在一样的速度、一样的频率仍是那样的清脆。“滴”一声面前的的主控制台上的绿色指示灯闪了几下随后显示器上出现了那段字:“文件已成功部署在目录C://Users并已与关联文件进行最高权限的加密保护。”他眨了下眼望见程州已经站在了几步远的前方以那熟悉而温和的嗓音对自己说:“你看到有哪里不妥吗?”他摇了下头,抬腕看了一下那块机械手表,笑中充满愁苦的对他说:“挺好的!时间差不多了吧,该走了。”那天阳光刚好透过窗照过机柜间的过道,投射在程州的脸上,他整个人沐浴在光辉里,渐渐隐没了五官,却照得眼角有一抹泪痕般明亮闪过。他声音还是那么平和,但确实能捕捉到一点微颤,似有若无,缥缈无形,他说:“是到时间了,可还是想多待一会,我对这里总有一种难舍难分的特殊情感。
他也点了点头,不再吭声,任细碎的阳光从指尖穿过;直到财务处的老师推门而入,对面前站在光里沉思的他柔声说:“程州同学,准备好了吗?”他点了下头,示意身旁的杨陌一起出去。三个人穿过被一排玻璃把骄阳光影分隔的斑驳不清的长廊,前后交错着行走。转瞬间他自己就坐进了礼堂中的第一排,眼前程州已经站在了发言台上,身后的大屏幕投射出那一串字符:交接仪式。他转过头,后排是众多学弟学妹们组成的新一代维护团队,前一秒台上的程舟好像还在讲技术要点,在转过身的下一秒他分明的听到程州在谈自己的感想:“我希望台下诸位也应心怀理想正如我,我期待着明天,期待着希望,朝气蓬勃不屈于现实,不坐等过往的成就,在发奋图强,等待又一个时明天……”身前,他看到他步履坚定在掌声中离去,见证一代传奇在喝彩中谢幕,看见他在这里散尽最后的光。身后,他欣慰于后继有人让这里重燃生机,看到群仍存几分稚气的孩子们继续守护那一方校园的安和平静,在这里续写一个光辉的明天……无数过往忘却的岁月涌入心间,让那么多模糊不堪的记忆清晰的呈现在眼前,大大小小的琐事喧闹的划过人间,他不去关注那些细碎的片段,只有程州的那句话一直回响在心间:“我期待着明天……”
“啊!”杨陌突然从这场梦境里惊醒,他定了定神才发觉自己正坐在高铁上,身旁的人就是那个程州。那一切都有点过于真实了,真实的像是就发生在刚才,因此他费了好一阵时间来调整自己的状态。这个年纪的梦境就是如此,或真实发生,或凭空想象,总是能把每天所见所闻和一些记忆深处的东西结合,在你的睡意里演的那么清楚而真实。而怡好不幸的是这些似幻想又存在的画面当你睁开眼回到身处的进行中的世间里就会立刻被擦除的所剩无几。眼前的杨陌便是如此,回忆散尽时回荡在人心的只有那光影凌乱的长廊和程州的那句话。他一直回味这个画面,细细感受他一字一句背后传达的信息:记忆里那时的程州总是迫切的等待着明天,充满希望的企盼着下一次日出,可不知从什么时候他忽然间沉溺在过往的昨天,争分夺秒的利用好每一个时刻。他明白这一切或多或少和他父母的远行有关,但这都只是猜想,他决定在未来共同相处的一周时间里慢慢聊,甚至开导他走出程州的世界里可能存在的消极阴云,帮他回到生活的正轨。
杨陌这位少年非常聪明,思维飞速运转的时候甚至能快出程州一拍。他想了了这么一大段宏篇巨论不过花费了他三分钟的时间。他当即决定这些需要耗费点时间去谈的东西留给过两天去办,先把这奔波的一天过完是当务之急。他神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打了个哈欠冲程州的方向问了一句“睡了多长时间?”程州自打杨陌认识他以来,一向时间观念特别强,这次也不例外,只见他抬腕对着亮起的手表屏幕眨了下眼,拖着那极温和的语气回复他:“不到两个小时。”他顿了一下又说:“还有半个小时到站,去吃晚饭?”杨陌在一番提醒下,终于想起了那个已经僵死的晚饭话题,心说:草,差点儿忘了。在肚子里频繁的催促下,两人面对面坐在了餐车的一角。不得不承认,尽管食材要么脱水要么自热,但确实比中午的那桶方便面好了不知多少倍。当两人坐回自己算是宽敞的座位里时,列车已缓缓驶入了墨城站的小棚里。
“砰”一响过后,液压车门打开,这列算上风雪过后路段限速导致晚点了近一个小时的G9037次列车终于迎来了快四个小时的奔波后短暂的停歇。他们走出车站时,天色已完全笼罩上一片青黛;小城的火车站地处的市中心灯光闪烁,人影重叠终于展现出一派久违的生机。天一黑,人无形中就感到疲惫,再加上旅途本身就并不轻松,拖着行李走进杨陌提前租好的民宅时两人早已倦意环绕。小屋狭小,空间也不宽松两个屋里分别摆着两张床,里面的屋子里还置有一个小沙发。程州习惯性的窝进去深吸着气,杨陌照例坐在床上,两人对着翻看着手机新闻,查找着极光降临的具体日期。几乎是同时,两人的灵动鸟中一致窜出了这条报道:“据墨城市气象局预测,明天夜间至次日凌晨地磁场活动剧烈,届时墨城市辖区范围围内将会出现大规模极光现象……”杨陌突然变得兴奋,从被压出一个凹陷的床上站起,程州也移开遮面的手机,与他急切盼望的目光相对。片刻后,程州也激动的说:“明晚行动?”杨陌坚定的点了一下头同样激动的对他说:好好睡一觉,明天就启程。”两颗迫不及待的心稳下来时,夜已经很深了,床头清冷的月光裹挟着寒气袭过,送程州入梦;而屋外那张床上的杨沫的思绪里她的名字却挥之不去,冥冥之中他乐观的想:或许他还爱我,只是短时间内,这份情再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展露在公众之间,取而代之的是心灵的某个角落里悸动的秘密。
一觉醒来时,正午的阳光已高悬于天际。程州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问着同样刚起床的杨陌点什么外卖做早餐兼午餐。两人很快扫空了两份盒饭后披起了羽绒服朝客运站走去,尽管艳阳高照,可程州凭直觉就体会到这里的气温可能至少比出发时的松江市要低十度;别说,伴着这个气温穿行在纵横交错间还真能找回一点年前松江市的余韵剪影残影。这座小城比起省会城市的松江交通实属不便,别说是地铁了连公交都少之又少,出门基本全靠走。这一程步行下来把刚坐在开满暖风的大客上算半个体育生的程州的腿都弄的颇有些酸痛,也不知是寒风所冻还是劳累所积。这趟车的终点就是杨陌规划好的观赏地-枫岭湖。车程大概一个半小时,当发动机的噪声响起时,那个已经把手机刷个底朝天的程州终于把注意力放在了与那位同样无所事事扔下手机,望向窗外的杨陌聊天上。他碰了碰不知正胡思乱想些什么的杨陌,挑起了话题:“想什么呢?想高馨雅了吧!”他只是轻声试探性的一提,却正中杨陌的心事。那一刻他捕捉到了杨陌眼中细微的变化,在程州的的追问下,他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前前后后发生的所有事和自己对她的思念。程州安静的聆听完,不再多言,因为他明白自己也处在与他相同的境况之下,比起开导与安慰,更多的是感同身受。两人就着机会滔滔不绝的讨论起岁月中无数个昨天带来的温情回忆直到红日沉沦在山谷,地平线隐没了最后一道光辉,一头扎进黑夜的大巴戛然而止于集散中心门前。
大多数游客都选择住于此地,待天明时分上山去观赏凛冬的旭日,而他们则是几车游客中唯二就着夜色浓郁,一头扎进了这森林高山湖水相傍的自然公园。在这之前杨陌去了一趟集散中心旁边类似宾馆的地方不久后就从大门中走出,手里提着一把小钥匙,程州多少猜到了这可能与今晚的住宿有关,所以他一边走一边询问着杨陌今晚的安排:“今天晚上就住这里面?”“算是吧,现在是晚上十点半,大概有个半个小时就能走到目的地然后咱们凌晨四点半左右回去。”透过他的话,程州所有的疑惑都得以解开;杨陌手中的钥匙可能是用来打开一个临时的类似于休息室的地方,而在此之前近十三小时的超长睡眠也只是为这一夜的通宵而备的。果真,延绵前行的林间小路止于湖畔的一大片空地,空地的边缘是一间外观近似木屋的建筑,门前的防盗锁恰好匹配着杨陌手中的钥匙,两人将行李放好后环顾了一下设施;小屋有暖气有电,还有一张可以平躺的躺椅,休息和一些基础设施应有尽有。但两人并不久留,程州掏出了手机支架而杨陌则从行李箱中摸出了更专业的单反相机。两人一并走出小屋,关好灯锁好门,开始探讨周围的环境。四周并非墨色一片,而置身于明月映衬下的星际中一切都仿佛比城市中喧嚣的烟火明亮许多。若是盛夏浮光跃金,静影沉璧的湖水定如古人所绘般灵动,而即便是严冬,平如铜镜的冰面仍旧可以映出明月清风;缺少跃动的水波反而更美,美在了一片静中的诗意更能勾引出人们对昨日岁月的回忆和无限遐想。枫岭湖三面环山一面近岸,山的两端逐渐变缓,露出半壁天空。这里便是杨陌心之所向,见之所往的的拍摄圣地,在等待绚丽的天光降临人间时,他们率先看起了周围的景致;两人踏足冰面,看远山看近水看灿然天际;忽然间又谈起了人生哲理顺便聊起了心中的所有的疑惑。
“州,我很好奇你究竟怎么了,感觉你面对生活的态度都变了!”程州细-----于地半响,而后又信步轻来直面杨陌的脸停下,语重心长的对他说:“嗯变了,确实变了!自打进了十一月,父母一走生活就先让我尝到了分别之苦,又接连被种种额外的亲情包围,凄凉中总透着美好。”杨陌点点头示意他继续,他便接着话题说:“我去年的那个时候总期待着明天,盼希望的到来,甚至盼时光加速度过人生的至暗时刻。可真的改天换日上下一新的时候蓦然驻足回首时突然就发现和赵越在一起的时光有多么美好。我不再一味期待明天的希望,而只想---记过去,如果可以--让我活在“昨天”置身于暖流之中,沉浸在爱意之中,回到无数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年终岁末的月夜……”他一口气说了好多,说出了自己积攒数日的孤寂和心事,同样他勾起了杨陌的回忆:“伴着朦胧的暗灰的天底下有一个月几乎都在养病的程州,有被孤立冷落前的于玉芳不断挑起的麻烦,有无论怎么考分数都上不去的物理周测,还有一个吵了一天要喝奶茶的高馨雅。他忽然明白了程州始终深藏于心的那份情,数不清的美好皆如花火一刹闪过后永远成为了回忆里的昨天如果有幸来生重逢,我们都愿驻足在每一个昨天,珍视彼此相伴的每一帧年华,用情真意切替代回忆昨天时无言的泪。
夜很深了,天边的月似乎更澄澈清朗了可天空仍保持着一片墨黛之色,他们彼此都疯狂的回味着各自的那陈年往事之中,许久才略带遗憾的抬起头望向苍穹。周围一片肃杀凄寒,只有两人口中飘出的白气证明着不息运动的世间。他重叹一气,失落至极的杨陌对身旁的他说:“看来这一夜不会有惊喜了!”他也低下头,任思绪在心田里翻飞出千沟万壑,潜伏于心,在一百四十多天后的那场告别中一触即发——那是岁月里无数个昨天烙下的印记!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湖水正中心,杨陌沉醉在起伏的群山中,和程州怀念着似水流年的昨天。他暂时不去管程州,拿出相机记录下星夜下的壮美山河。“呯”一声,快门按下的响动仿佛忽然被扩大了几十倍把两人从各自的遐想中惊醒,杨陌惊慌的环顾了四周,而程州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脚下;空气短暂凝固了半秒后程州高声冲杨陌喊“快撤!冰面裂了!”还没说完,刚才还是----的湖心突然就变成了一道道凹陷的山谷。杨陌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慌乱的凝视着冰面和程州的脸。“你体重大,你先走,慢一点儿挪步不急!”程州还是那么沉稳重沉着,因为他明白只有冷静,条理清晰的形式才能避免意外的发生。一切都有序的进行着,直到杨陌登上岸边,向他挥手他才开始移动,远离那一带危险区域。“呯”又是一声冰面开裂的闷响,只是这次裂缝直接蔓延到了程州的脚下,岸上的杨陌立刻惊:“州,危险!趴下走把!”试图用物理战胜自然带来的危机。而眼下的某人公然违背物理书上学到的知识点,用实践证明了什么叫速度至胜,同时也让杨陌领教到了国家二级运动员的实力所在。“你怎么……不应该减小压强吗?”惊魂未定的两人瘫坐在岸堤上,而程州更是顶着副棺材脸不动声色的说:“趴在那等着掉下去,然后你来捞我?!”话音刚落没有任何人带来额外压强的湖水在瞬间崩开,下面是翻腾的一湖冰水,两人彻底绷不住了,放声大笑起来;这一趟不仅没有极光,还差点有去无回。所以这到底是磁暴还是地震呀?!明月谢幕时他们离开了那座自然公园。
返程的日子日渐临近,可两人还未曾捕获一张有关极光的影像,直到最后一天他们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回家的火车买在了半夜,而此时正是下午时分,时间尚充足而两人又在这县城中无处可去,无事可做。因此杨陌问了一下初来此地的程州的意见“再去一趟自然公园旁边的山吧,我想去看看景,顺便看一次日落。”“好那现在就去,应该可以赶上。”两人即刻动身,又以全身力气登上山顶俯瞰大地,平视晚霞。程州拿起手机,记录下那轮朝夕相伴的红日沉入湖底,将又一些记忆锁紧昨天。那一瞬寒风被暖化,又伴着夜色袭来重归凄冷,山顶聚集的人群早已隐没在山岚远雾之中,只剩下看着手机的程州和那位不知看向何处的朋友。程州心想他可能和自己一样,思念着故乡里置身喧嚣的人世的她吧。就着思念他换了两年如一的微信名,巧妙的和王欣桐配成一对
【十分之一(州)】:【图片】好想和你看日落,真可惜你不在身边。
【35%(桐)】:没事的,等你回家了我们一起在校园看~
不知为什么,程州突然想立刻与她奔赴那个目标,不再躲躲藏藏,或许这和他的心境有关。既然我们会怀念藏在过往的美好,那不如珍惜每一秒的时光,不念过往,不盼未来,只停留在此刻任心灵悸动不止,让你我所愿化为现实,让数年后的昨天不再是遗憾取而代之的皆是年少的纯真芳华……
浮想联翩的程州突然被轻拍一下,肩旁的杨陌伸出食指,指向天际;程州循向望去,天边忽明忽暗,闪烁不停,杨陌边举起相机边对他说:“看呀!极光!终于被我们盼来了!”即刻蓝绿色的光带舞过将整个世间幻化为梦境。深蓝与墨绿交融,明黄伴靛青轮转,天光之下的少年即将启程,那一刻是此时的回家,也将会是盛夏的决战……坐在车厢里的他们在极光下许愿!愿这一切美好终会随着风吹向六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