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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古怪眼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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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澜!”桌子的另一侧竟坐着两个人,见他来了都热情地招呼他。
尚澜从沉思之中脱身,抬眼看去。——原来是他的另外两个室友,肖泉、程雨沐。说来也巧,他们宿舍一共六个人,倒是有五个名字里都带着“水”。这种奇妙的缘分,让几个年纪相仿的男生感到分外亲切,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嘿,你们抢到烤鸭饭了啊。”程雨沐早就探头过来看着他俩的盘子,视线扫过酱色的鸭肉,似乎是无意识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尚澜看着他好笑,故意逗他:“是啊~看来你们还是不够快嘛。”
“哎哟,哥。”程雨沐倒也顺着他,露出一个委屈的表情,“快尝尝,好吃不?好吃的话明天我俩也点一份。”
他轻轻撞了撞肖泉的肩,拼命冲他眨眼睛。后者像是习惯了他这个不着调的样子,一个眼神扫过去……程雨沐立刻就蔫了。
尚澜看着他们这个样子倒是觉得有些新奇。
曾经的他一门心思扑在任溪亭身上,每天被他的一举一动、一嗔一喜牵动着心神,想要靠近他,却又想远离他。这样矛盾的纠结几乎把他的心魂揉碎了,上浮的是愈见高涨的欲/望,下潜的却是他怎么也无法抹去的、刻在骨血里的怯懦。他好像海水里无所归依的浮标,浮浮沉沉,忽上忽下。一个浪头拍过去就能轻易将他淹没,但每当确实渴望着坠落,却又鬼使神差地又浮出水面。
少年思/春期的情愫来得莫名其妙,在被发现之前就早已生根。阴云罅隙中渗出的哪怕一丝微光,都能让之霎时间疯长出枝叶,散在内心深处最柔软的所在。
业已经年,如今再回首往日,尚澜这才发觉,从前不甚关注的肖、程二人,彼此之间的互动倒也十足有趣。经历了许多是是非非、陷入过种种虚与委蛇,他终于清醒过来,原来年轻鲜活的灵魂到底是弥足珍贵的,心底那一份热切的天真赤诚,才是年岁无法掠夺的珍宝。
他在心中暗叹一口气。这份悔悟,究竟是太迟了。倘若他再聪敏些,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
再去瞧程雨沐,后者已然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老老实实吃他自己点的那份香菇馅的小馄饨,莫名地有些可怜。尚澜想,自己这会儿是“哥哥”,怎么说也应该有个大格局,与其胡思乱想这么多,倒不如真真切切地迈出心里那道坎,也算是没白活这一十六年。
程雨沐看着尚澜夹了几片烤鸭到自己碗里,很是惊讶地抬眼看他。尚澜却误解了他的意思,眼神下意识地偏移了几寸,说:“这是新的筷子,我没用过。”
他突然觉得面上有些发烧,忍不住又补充:“还是要自己尝尝好不好吃才行啊,喜欢的话明天再来抢。”
程雨沐倒是很高兴,一迭声地嘴贫:“谢谢爸爸!我爱你啊啊啊啊!”
尚澜仍觉得脸颊发烫,但是又不全然是臊的,同在上司同事面前丢脸也有着天壤之别。哪怕是这一分并不十分正面的小情绪,都显得幼稚得可爱。
这是多正常的事情啊,在他们这样的年纪。
肖泉淡淡地挑眉却并没有说什么,看着程雨沐欢天喜地地冲他炫耀刚刚得到的烤鸭,眼中也带着一丝笑意。
一旁的任溪亭却显得有些沉默,望着他的眼神亦很是古怪。尚澜用余光觑他一眼,心头微动。
是他想得太多么,还是看错了?
“……”
但他终究什么也没说。在一旁当个看客,眼瞅着程雨沐和肖泉又闹成一团。
“也分你一块好啦,免得你老看我,倒显得可怜兮兮的。”程雨沐原本显得特无辜的一双眼睛微微眯起,露出些狡黠的意味。
肖泉满脸写着不以为然,面对程雨沐的主动,却到最后也没说出一个“不”字。
都等他放进嘴里了,程雨沐才嚷嚷着:“不乐意就还给我!尚澜给我的我自己都舍不得吃呢。”又转向尚澜抛去了个特别骚的媚眼,“是吧?”
尚澜:“……”
不是,哥们。你别这样,我重生可不是为了你啊!任(xi)溪(fu)亭(er)明鉴啊!!!
肖泉脸色也不好看,垂下眼睫也不去看程雨沐了,沉默地咀嚼着,彻底坐成了一尊安静的美男像。
程雨沐这才慌了,刚刚犯贱似乎有点过头,又低声下气地去撩拨他,活脱脱就是一副委屈相。
哎,你还别说,之前怎么没看出来他俩这么有节目呢。
尚澜一时没忍住笑,又下意识地去看任溪亭。男生倒是似乎也弯着唇角,只是眼神却没带着多少温度。
咦,居然是这个反应??
尚澜心中打鼓。我靠!千算万算竟然算漏了这点!
应该是他们刚刚的所作所为太“基”了,任溪亭这个纯直男受不了了!!!
欧米茄,尚澜肠子都要悔青了。
他要早知道肖、程二人是这种画风的,那他打死也不给程雨沐夹菜啊!
不是,你听我狡辩……不不不,是解释啊喂!
3月25日,尚澜的重生计划,宣告失败。
***
这顿饭吃得是十足忐忑。原本六食的菜品质量还是很不错的,但是尚澜心里像是绞着一团毛线,就这么堵着喉管,教他吃下去的每一口饭都味同嚼蜡。
他心不在焉,吃得自然也很慢。知道肖、程二人都吃完了冲他们告别,他才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地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任溪亭对此倒是没说什么,尚澜想,他或许还是沉浸在方才的“震撼”当中。
“我真该死啊!!”尚澜几乎都想把自己掐死了,重生第一天,攻略失败。
……不,好像才半天。
“你吃好了吗?”任溪亭的声音还是那么清冽,似乎并没有掺杂什么多余的负面情绪。但在此时此刻正心虚的尚澜听来,却暗含着风雨欲来的意味。
苍天啊!他不会在心里骂我们恶心吧!
心碎来得太快,饶是尚澜这个活了三十五年的灵魂,都显得有些过分脆弱了。
但任他心中百般思绪,面上却不露,整理了个还算自然的表情,说:“好了,我们走吧。”
任溪亭“嗯”了一声,端着盘子起身,二人一前一后去回收窗口归还餐具。
垃圾分类的风终究还是刮到了食堂,汤汤水水分开倒,清理干净自己的残羹剩饭才能够按照餐具种类摆放在自助窗口里。做多做少,全凭自觉。
任何群体之中总有不那么自觉的,总想着法不责众,自己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就想着混在大部/队里浑水摸鱼。
“……真是没素质。”尚澜嘀咕了一句,顺手将上一位没倒干净剩饭的盘子也一并清理了。手上到底沾上了油脂,滑腻腻的有点难受。
任溪亭眼看着他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的样子,开口提醒他:“水池在那儿。”
他方才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波浮动,暗暗抿紧了唇。
……
水流微凉,尚澜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下。
任溪亭的眼神不自觉地就落在那白皙的指尖、指骨,那个小小的凸/起显现,然后又渐渐消失。他看着尚澜十指交叠,洗得极仔细,穿插着连指缝都不忘摩挲。
“……”
该怎么描述那一瞬间的感觉呢,很多年后任溪亭再想起彼时脑海中掀起的飓风,竟找不出一个恰如其分的词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