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云间》李麓

21、战火

　　苏希文回到飞荷院时已近亥时中，见房中灯还亮着，那盏轻絮买的鲤鱼灯正挂在内室门口，他看了一眼，问旁边站着的秋月：“公主还没睡吗？”

　　“公主本已经躺下了，又说睡不着，去后面亭子里坐坐。”

　　苏希文听罢，转身出了房门往池边去。

　　亭子里，轻絮披着斗篷，正站在栏杆前不知道想什么，桃子侍立一旁。

　　苏希文朝桃子摆摆手，让她先回去，自己走上前去，从后面抱住了轻絮，抱住的一瞬间，他感受到轻絮身子僵了一下，等意识到是他，又慢慢舒缓下来。

　　感受到肩膀上的重量，轻絮侧过头来看了一眼：“回来啦。”

　　苏希文轻声“嗯”了一声，用下巴在轻絮肩膀上蹭了几下，她身上还带着澡豆清新的味道，让人安心。

　　“累了吧，回去歇息吧。”轻絮轻声开口。

　　“再看一会，就一会。”

　　此时月上中天，池子里的荷花差不多谢尽，长出了新鲜的莲蓬，荷叶也开始枯败，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惨淡的光芒。

　　第二日，轻絮醒来已是辰时三刻，苏希文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了，他躺过的位置摸上去是冷的。秋月走进内室，转达苏希文离开时留下的话：“公主，驸马日出之后就出府了，他说今日不能陪公主用早餐了。”

　　对此，轻絮也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服侍着轻絮洗漱完毕，下人端上早餐，因着今天只有轻絮一人，早餐比平时备得少点。

　　轻絮难得没有什么胃口，只吃了不到平时一半的量。她放下筷子，让人将早餐撤下去。

　　午后，外面传来消息，昨晚城里杀人的好像是来自外邦的刺客，被杀的是出府游玩的七王爷及其侧妃，杀人者在被抓住前已全部服毒自尽，之后禁卫军的人查验尸身时，发现那些刺客身上有着月来国近卫的专属刺身。

　　皇上早晨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火，中秋团圆之际，月来国的人竟然敢在天子脚下行刺杀之事，杀的还是皇亲国戚，实在是欺人太甚，当即就要下令跟月来国开战，被大臣们给拦住了，言明两国开战并非小事，而且大魏已近三十年没有进行过大型战事，此事还是应该从长计议。

　　又三日，还没等这帮大臣们商议出来什么。边关急报，五天前，月来国集结五万人马突然向大魏开战，来势汹汹，已经连夺大魏三座城池，大军现正向寒州进发，寒州只有两千驻军，请圣上派兵增援。

　　消息一传来，朝野哗然，这月来国真是吃了豹子胆了，一头派兵攻打大魏，另一头又派刺客行刺杀之事。

　　对于月来国的此番挑衅，这朝中大臣终于达成一致，满朝文武皆表示一定要给这月来国一个教训。

　　不过有一事倒是很奇怪，这月来国乃游牧民族，不在春夏水草丰美之际发动战争，却要等到这秋季。看来是早已囤好了粮草，预谋已久。

　　最后圣上下旨，令寒州附近的信州和达州速去增援，朝廷这边则派出抚远大将军苏胜，率五万人马三天后出发寒州，誓要在两个月内将月来国的兵马彻底赶出大魏。

　　战事突然，苏胜领旨后就带着苏希文立即返回军营召集人马，点算粮草，忙到四更天才回府。

　　苏希文一身都是汗和尘土，洗漱后跟往常一样进内室看眼轻絮，不料刚掀开帘子，就听见轻絮的声音传过来：“青玉吗？”

　　苏希文进屋，轻絮已经坐了起来，被子从身上滑下来，正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苏希文刚忙上前，脱下自己的外套罩在轻絮身上，关心道：“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有。”轻絮摇摇头，“刚好做了个梦醒了。”

　　她看向苏希文，发现对方已经梳洗好了，她往床里边挪了一点，开口道：“快点睡吧，不早了。”说着就要往下躺。

　　苏希文看着她明明很迷糊，连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却还是这样关心自己，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哎了一声，脱鞋上了床，轻絮很快就睡熟了，他轻轻挪动手臂，环住了她。

　　五更的时候，外面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闪电照得室内如同白昼，苏希文感觉身边的人动了几下后，又紧紧贴进了他的怀里。

　　早晨醒来，轻絮觉得身上暖乎乎的，末了才发现自己一直睡在苏希文怀里，怪不得这么暖。

　　苏希文在她睁眼的那一刻也醒了，很是舍不得的松开怀里的人。

　　八月十九，卯时初，抚远大将军苏胜率领五万大军从圣京出发，一路往寒州而去。

　　苏夫人和轻絮以及苏府其他人，在苏府门口送别了苏胜和苏希文。

　　轻絮看着苏希文的背影渐渐远去，耳边响起他临上马前跟自己说的话，他说他会给她写信的，让她也要给他写。彩灵-那只色彩斑斓的鸟儿在两人旁边一直打着转，接着又跟着苏希文后面飞走了。

　　一旁的苏希远还在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发呆，他的两只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了，捏成了拳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轻絮看着苏夫人捏着手帕正在擦眼泪，她靠过去，扶住了苏夫人的手臂，安慰她：“母亲，不用担心，父亲和夫君一定会平安归来的。”

　　苏夫人刚将手搭在轻絮手上，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苏瑶急忙忙从府内跑出来，只有一只脚穿了鞋子，头发也没有梳，后边跟着她院里的丫环嬷嬷，手上拎着她的外套和另一只鞋子。

　　小丫头边跑边喊：“你们怎么没有人喊醒我，我都没有来得及给爹爹和哥哥送行。”

　　说着就要跟在队伍后面跑，被苏夫人身边的张嬷嬷一把拉住了，苏瑶不住挣扎，苏夫人和轻絮哄了好久才将她哄好，好在苏瑶哭累了之后又睡着了。

　　中午，轻絮带着苏希远和苏瑶一起在苏夫人院内用了午饭，不过几人都没有什么胃口，苏瑶更是哭得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苏希远在一旁小声提醒她这样不吉利，小丫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还是慢慢停止了哭声。

　　十日后，大军抵达达州，在这十日内，月来国的大军已经顺利拿下寒州，只待休整之后便要兵发信州了，如果信州也落入敌手，那么下一个就是达州了。

　　苏胜带着儿子登上达州城楼，眺望远方，城下，难民的队伍稀稀拉拉绵延数十里。

　　大军出发了不过半个月，轻絮已经断断续续接到苏希文五封书信，信里给她描述了一路上的见闻，称赞了途中的景色，还说等战事结束后，要带着她一起出来游玩。

　　每封信都洋洋洒洒写了好几页纸，每封信的结尾都在诉说他对自己的思念。最近一封信中，他表达完自己的思念之情后，还小小谴责了她几句，说她这么久才给自己寄了一封信，信里也不说想念自己。

　　桃子笑着打趣，说她都看到这随着信纸一起飘出来的怨念了。

　　也不知道苏希文是不是还在怨念她，距离上一封来信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她再没有收到他一封信，也可能是前线战事吃紧吧。

　　想到这，轻絮让桃子备好纸墨笔砚，提笔给苏希文写下了第二封信。

　　九月二十一，轻絮进宫看望安太妃，却在刚进宫后就遇到了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常乐，显然，对方早已在此等候多时。

　　常乐噙着笑向轻絮行了礼：“拜见临泉公主，皇上有请，还请公主移驾文华殿。”

　　轻絮问所为何事，常乐并不回答，只说公主去了就会知道。

　　轻絮是先帝唯一的女儿，也是最小的孩子，她出生的时候，这位皇帝哥哥已经十二岁了，两个人之间几乎没有见过面，更谈不上有什么亲情。此时对方突然要见自己，轻絮只能想到是跟前方战事有关。

　　带着满腹疑问，轻絮跟着常乐往文华殿走去。

　　到了殿外，常乐拦下了桃子，只让轻絮一个人进去，连他自己都侯在了外面，只说这是皇上的意思。

　　轻絮进到殿内，楚渊正背对着自己站在书桌前，看着墙上挂着的画。

　　听到身后轻絮的请安声，他也没有回过头来。

　　“还记得朕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才一个月大，被父皇和母后轮流抱在怀里，享受着底下众人的称赞。”他语气里带着丝嫉妒，停顿了一下后继续回忆。

　　“你小时候朕还抱过你，粉粉嫩嫩的包在襁褓里，很可爱，还会对着朕挥舞手指。”说到这里，他似是想到什么，轻笑了一声。

　　轻絮实在不明白楚渊这是什么意思，突然回忆起往事，找她来叙旧吗？

　　她没有问出口，静静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后来，你越长越大，越来越得父皇喜爱，就算是在文华殿内议事的时候，父皇都会带着你一起。”

　　接着他话锋一转：“父皇这么疼爱你，且作为本朝的公主，受万民供养，你是不是应该为朕、也为这天下万民做点什么？”

　　他转过身来，静静看着轻絮，眼神里充满了野心和算计。

　　轻絮福了个身，冷冷淡淡地开口：“不知皇兄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轻絮不是很明白，还望皇兄能为轻絮解释一下。”

　　楚渊笑了一声，转身坐到了桌后的椅子上，双手搭在椅把上，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前线昨日传来紧急军情，抚远大将军战死，苏小将军，苏希文，公主的好驸马，不知所踪。”

　　说到这里，他抬眼打量了一下轻絮，自己这位皇妹，总是一副平静冷淡的样子，这么多年来，闹的最大的动静大概就是出生时的哭声了，他紧紧盯着她，一字一顿，接着说道：“据说是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