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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4.岫玉 ...

  •   山上的凡人芸芸,有阗阗咽咽的声音从山阶上来。

      阙满雪听着这满山甚至有点儿沸然的人声,有些恍惚地往山上瞧去。

      接着,他听到了山阶上那个披着大氅的人说,“山上开了市集,来凑一凑热闹吧。”

      兴许也正是这么一句话,让阙满雪握着剑的手松了松,同他一前一后地朝山阶上走。

      走过山阶上的一处槛石,那阵人声也愈来愈近,阙满雪从那个人的身后冒头一看,这儿是个颇为热闹地方,山里的市集乍一看和白玉京里近百年不曾开过的山市很像。

      有那么一瞬间,阙满雪甚至以为他站着的地方是白玉京,这儿是数百年前白玉京里开着的某一场山市。

      在这儿生活的人,也都是数百年前生在白玉京里的人。

      后来,他恍然了一刹那,这儿确实是数百年前的白玉京,可这里的人,应当不是数百年前,生在这里的人。

      因为他们和带着他往山市里走的人一样,都已经死了数年。

      只是,他们和那个人不同,没有脉象,胸脯也从头到尾的瘪着。

      山市里开着好看的花,有几簇是朱红的。

      如今阙满雪走过那处禁制,却莫名地来到了这里,这不难想到是月上奴布下的,但他这般做为得又是什么。

      只为了让他来这山市里做一做客么,未免也太令人发笑了。

      这是阙满雪今日叹的不知第几回气了,他被那个人带到了一间杵在楼舍间的酒舍里。

      和他吃酒的时候,他问了那个人的名字。
      他姓花,字也不算落俗,叫岫玉。

      而在阙满雪夸了一番他的字后,花岫玉却说,他的字并非是他爹娘取的。

      “作甚叹气?”大手一挥请他吃酒的花岫玉道。

      阙满雪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说,“可容我问一嘴么?”
      “你说。”

      听他这么说,阙满雪道:“月上奴是你的谁人?”

      阙满雪问了这番话后,花岫玉忽然就没了话,他耐着性子候了一会,候到花岫玉吃了一口碗里的酒,过了片晌后,他听到他说。

      “故交吧。”

      那句“故交”讲得极轻,若不是他耳力甚好,怕是都听不清切。

      他不信月上奴只把花岫玉看作故交,若他们当真只是知己,月上奴何必把他弄进这么个地方,还在外头供了尊鬼气森森的黑菩萨。

      阙满雪原先想着的是,他哪怕身上尽是死气,却能和活人一般进气出气,莫不是同那黑菩萨有干系。
      而那之后他又想,供在外头的黑菩萨已成了齑粉,他却不受牵连。

      他纵然和黑菩萨有那么点干系,也不会深到哪儿去。

      阙满雪问:“他为何要弄个这么一出地方?”

      花岫玉“唔”了片刻,他答:“他觉着我不喜欢太素的地方,就弄来了这个山市。”

      “说来也怪,虽说山市里的人都不是活人,却能同我聊笑。”
      “也许仙人的神通就是这般怪吧。”

      紧接着,花岫玉问他:“你又是怎么被他骗进来的?”

      阙满雪静了一息,没答。

      他把手里的这碗酒吃了,蓦地说:“介意我把你绑起来么?”

      花岫玉听了后,也只是温温沉沉地笑了笑,“我请仙人吃酒,仙人却还要把我捆起来,这是什么道理?”

      “不想和你你死我活地打一回的道理。”

      在阙满雪把这句话说出口时,他早已把问灵绳找出来了,绳子在他的手上缠了几圈,腰上还别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剑。
      花岫玉兴许是自知他手无寸铁,打不过阙满雪,他就算介意也没法子。

      他学着阙满雪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阙满雪想了想,答道:“我是自个儿进来的,为了找一个人。”

      -
      听闻,问灵绳是神仙做得东西,可以把人扯进一场大梦当中。

      而人在梦中是最容易看见经年也忘却不了的执念的。

      所以,在阙满雪用问灵绳捆住花岫玉时,他从花岫玉的记忆里,看到的其实是数百年前的一个冬天。

      门庭边有一株古松,开得盛了,枝头能遮住府宅。

      冬日里雪落得多,把松枝上的绿松覆成了白花。

      花岫玉往屋舍里走时,还折了一枝松枝抓来玩。
      这会儿的花岫玉年岁不大,玩心更盛,有什么心思尽数挂在了脸上,他怅然地穿过屋门,跨过高高的槛石进了屋舍。

      阙满雪跟着他往里边走,看见了坐在书案边挑着灯,年岁同他相差无几的月上奴,这么一看,他的长相竟和花岫玉有几分相似。

      只是他的眉眼像化去的落雪,而花岫玉却温着一块美玉。

      他把带着外边湿漉漉冬意的松枝丢在书案上,案上的玉轴洇湿了一片,说道:“明日我便及冠了,娘却想不出什么好的字。”

      “兄长自小便爱看些经卷,取个字应当不难,”花岫玉盘了膝坐在蒲团上边看着他抄经卷,道:“我这便来找兄长拿主意了。”

      月上奴一转不转地看他,然后,花岫玉听到他说。

      “小辈及冠大多是家中长辈取字,让我来取,属实不妥。”

      花岫玉似是打定了要月上奴来想他的字的主意,他涎皮赖脸地说道:“你比我年长几岁,也算是个长辈。”

      “你若不给我取字,那我只能顶着叫我不喜的字蹉跎一生了。”

      “为何你这般笃定我取的字,你一定会喜欢?”
      “我也不知。”
      “兄长,你就替我取个罢。”

      月上奴思忖了一时,随口道:“那便叫岫玉吧。”

      于是,他便有了“岫玉”这个字,欢天喜地的出了府宅。

      这是风平浪静的第三年,阙满雪大抵是弄明白了一些事。

      譬如月上奴是花岫玉的家仆,他的生母是府宅里的一个婢女,连侍妾都没当上,而是生下月上奴的第二年就被家主灰溜溜地赶出了家门。

      这样的出身委实容易让人瞧不起,但花岫玉却拿他当兄长。

      因此,他在花府,也算是过了一段安生日子。

      月上奴长久地住在府宅最偏的那处宅子里,平日里少有人来造访,他一个人住着也自得其乐。

      但即使他住得再偏僻,再如何沉默,也总有人会来拜访他。

      花岫玉常在外头搜罗一堆好玩的物什,他一碰上什么稀奇的事,就捎上前些日子搜罗来的物什,带去给住在偏宅里的月上奴,借着讲稀奇事儿的由头把那些物什塞进他的府宅里。

      风月楼里新蒸的花糕,市集里糊得奇形怪状的灯笼,逗鸟的鹊哨,有一次,他甚至带了一只毛色鲜亮的鸟去他的府里。

      起初,月上奴还不曾注意到那些他悄悄塞在宅子里的玩意,次数多了,他的屋舍里头几乎堆满了花岫玉捎来的物什。

      那只时不时便会叫唤一声的鸟也屡屡闹着他。

      于是,花岫玉便成了常常往来月上奴那间宅子的人。

      阙满雪那时想着,月上奴是注定不得清净了。

      有一回,人间的山市开了灯会,点灯续了半个山谷。

      山里的人熙来攘往,花岫玉也是在灯会里逛玩的一个。

      他逛着山市里的灯会,忽觉无趣,身边也没跟着府里的下人,阙满雪本都以为他要回府了,却见他走到支起的摊子上买下一盏花灯。

      花岫玉写了一封鱼书,提笔却顿然忘了词,只在鱼书上落了团墨。

      再之后,他在鱼书上划写几道;

      这些年的灯会愈发无趣了,看来看去也不过是那几样,你平日也不出府,兴许不曾见过花灯,今日给你瞧瞧它长甚么样子。

      想来也是,你日日温书,在书斋里能待上一天,哪像我饱食终日,只想着贪懒了。

      糊这花灯的小贩说可在花灯上写字,放进河里让它被风吹来浮去,说不准哪日会天从人愿,我没什么可写的,你有甚么想要的,只管写上边吧,神仙看到了会成真的。

      这许多话草草地落在鱼书上,连着那盏花灯一并让花岫玉托人捎去了。

      花岫玉回府的第二日,月上奴也捎来了一封鱼书给他。

      那上边只写了一行字:为何不亲自来说?

      把鱼书搁在了书案上边,花岫玉披上氅衣,他难得把府里的下人都遣回去了,给了他们一日的休沐。

      花岫玉拎上手边还未拆开吃的花糕往月上奴的偏宅里去。

      直到进了月上奴的偏宅,在要同三年前那般跨过高高的槛石时,他又乍然顿住了步子。

      花岫玉仰头看了眼花府的朱墙,墙头上有一簇花被风刮得颤颤。

      他几下翻上了墙头,盘了一条腿在墙头上踩着瓦石,另一只垂在半空。

      花岫玉拎起了手里的花糕,坐在墙头上朝月上奴道:“你每日待在府宅里不曾出去,当真不会闷么?”

      那一簇因风而颤的花枝,被他拨到了一旁。

      月上奴捏着笔杆的手一顿,他寻声看去,看到的是跳进府宅里的花岫玉。

      把笔扔进笔洗里,他问:“为何不走正门?”

      “一时的起念动心罢了。”

      花岫玉把拎着的那盒花糕摆在书案上,扯开一边的方凳坐下。

      那只鸟一见着了他,扑腾起羽翅便开始“咕咕”叫唤了。

      花岫玉抬了手一把将它捉住,这只鸟顿时便不敢再吭声了。

      他好生看了一番,问道:“我不过几日没来,它的毛怎么还秃了。”

      “不知。”月上奴道。
      花岫玉问:“花灯呢?”

      “丢了。”
      花岫玉:“?”

      “你丢了作甚,若是实在没什么可求的,摆在那里也好看。”

      花岫玉松了抓着这只鸟的手,他把花糕的盖子揭了,道:“今日白玉京里有人舞剑,你同我去看看罢。”

      “不去。”

      月上奴捏着笔杆,把笔从笔洗里捡出,新蘸了一回墨。

      “府里的下人放了休沐假,你不和我去,我只好一个人孤零零地去了。”

      “到时满白玉京里的人都会传,花府的小公子出了府宅,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好生可怜。”

      月上奴搁下了笔,他道:“我记着,今日并非是休沐日。”

      花岫玉说,“我给他们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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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在慢慢捉虫慢慢更新中,因为写得时候放置时间长,所以捉虫和修改比较多,但码字的软件有时候同步不了,所以就会出现前文衔接不上后文的情况,提示修改过的就是在修bug,攻受人设不会变,阙满雪攻,辜拂衣受。he。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