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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菩萨 ...
月上奴的目光终于慢慢地从阙满雪的身上挪开了,他扭过头,扫量着屋外的辜拂衣。
他并不是忌惮着辜拂衣,这个念头,是他们两个在弟子堂外打起来,才从阙满雪的脑子里冒出头的。
巫水岭里没有备客舍,也许并不是他们足不出户,平日里也不会有旁人登门造访,而是他们一旦生了事,月上奴好叫巫水岭的门生团团围住他们。
这儿在数百年前毕竟是白玉京,仙门人往来屑屑,不可能没有客舍的。
月上奴和辜拂衣并无交情,打起来也半点不讲给对方留分“薄面”,于是……
阙满雪把插在剑壳里的剑拔出来,他往外边的天光看了一眼,瞧见的便是弟子堂外呜呜泱泱从巫水岭四处赶来的门生。
门生的脚下踩着飞剑,一一朝弟子堂这儿来,但阙满雪倒是一动不动。
他指决才掐上不久,他的脑子里莫名的起了个念头。
——莫要同他们缠斗,去“柳”宅。
等阙满雪后知后觉地回过神,再一扭头,听见的便是辜拂衣的嗓音。
那嗓音是从闭着的屋门里来的,落耳时很轻,他道:“不必理会那些人。”
“为师随后便来寻你。”
在阙满雪听到这番话时,他心里想的是:随后?
随后是几时。
这片悬在空中的云雾罅隙里,已有几个门生御着剑来了,他拖着一掌火,尚且能看清四周的景物。
阙满雪皱了一下眉尖,这种情形下,他若是抬了剑去迎巫水岭的门生,那必定是要被拖住的。
所以…
他把剑往脚下一丢,视线从他们的身上扫开,踩着剑借着这片云雾跑了。
“柳”宅的内宅挂着灯。
阙满雪落在宅门的槛石外时,看见的是一堆已化成了纸的纸侍,宅门的两旁还有烛火幽幽地浮着。
他想也不需想就知,这纸侍定是他师尊弄的。
这里的楼舍上下已没了他初来时那般热闹的样子,反而是一股泛着死气的阒然朝他漫了过来。
阙满雪不曾拖沓地往宅子的主舍走进去,主舍的门是大敞着的,里头铺着好看的白玉石。
这里依然是烧着一豆烛火,把主舍照得清亮亮的,白玉石上和宅门外一样,玉石上头铺着几处白纸。
这一回,阙满雪就没急着去寻浮绥生说得那处圆室了。
他看到主舍里摆着一处龛台。
仙门里摆龛台不出奇,只是龛台上摆着的大多是供奉过往山门里飞升过的神仙的石像,或是哪位殁了的长辈。
而这那处龛台上边,却供着一尊鬼气像蛛网似的网住菩萨身的黑菩萨。
“这不对啊…”
阙满雪垂了垂眸子,低声地说。
还未想明白巫水岭一介仙门,为何要养这么邪气的东西,他的手便先碰了上去。
指腹摸上去的那一瞬,阙满雪忽然发觉,这黑菩萨里头,竟包着东西。
……
柳湘玉捻着的笔蘸饱了墨,刚抵上用墨台压着的鱼书,他的手腕便顿了一息,毛笔上蘸饱的墨化在了纸帛上。
身边扎着双鬓的仙侍见墨浸透了纸帛,她不知柳湘玉在琢磨些什么,只见他不曾有动作,便道:“公子,纸透了。”
“嗯,”收了笔,柳湘玉把笔搁在墨台上,“再取片纸帛给我罢。”
仙侍见他这般说,当即便跑去取纸帛了。
待她从屋门外跑开后,柳湘玉从书案边站了起来,杉红色的衣摆打在了地衣上。
他走到一面铜镜前,把摆在铜镜边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匣子打开了,匣子底下垫着上好的绸布。
而绸布上边,是一尊眯着眼笑的菩萨。
它的头脸有点儿松垮,像一副内里包着血肉的皮囊,半点不像是泥塑的,反倒像是用人的骨泥和面皮塑的。
菩萨虽说通体是肉红色的,却干干净净,若是换作旁的东西长得这般怪模怪样,叫人见了定会觉得邪气,可这尊菩萨却不曾,因为它的身上有仙气。
纵使柳湘玉还能从它的身上嗅到一股淡淡的尸潮味。
他把匣子揭开时,还看见菩萨眯着眼朝他笑了一番。
把菩萨放回了匣子里,他捎上匣子往屋舍外走。
而那位先前被他差出去拿纸帛的仙侍也捧着一小摞的纸帛走进屋来。仙侍好悬撞到他的腿,忙是往后挪了几步,她刚挪完,仰头去看柳湘玉。
“公子,您不抄经卷了吗?”
“不急这一会儿,小仙子把纸帛搁在书案上罢。”
柳湘玉的步子不见缓,待仙侍听到他的嗓音时,他已不知走了有多远。
这山里杵起的宅子偏得很,得走许多路才能看见一间。山里没几处林子,但山皮却是绿的,疏林横斜,瘦竹一拨接着一拨起。
且山里布有禁制,御剑飞不过去,柳湘玉走了一段长路才见到一间宅子。
而这间宅子也依着绿山而起,匾额上歪斜刻着“傒囊”二字,却不是给宅子起的名,而是这儿住着的东西就叫“傒囊”。
宅子的大门被他推开一扇,柳湘玉走过槛石,原先冷冷清清的山一下子就活泛了热闹。
里头住着的,是一些年岁都轻极了的仙侍。
乍一看,她们生得别无两样,细看却能瞧出面上的不同。
而她们一见宅门外边来了人,“傒囊”里的热闹便蓦地收住了。
柳湘玉一路走进去,点了两个名字,他道:“鸣珂,池兰。”
原先在捣鼓药材的鸣珂和池兰一听着有人点了自个儿的名,撒手把药碾子和药杵丢下,一溜烟儿地过去了。
柳湘玉点出来的这两个小仙子,瞧着也是不过七八岁的稚子模样,虽说唇上挂着和和气气的笑,眉眼却是凉的。
鸣珂先开的口,她讲起话来细声细气,问:“公子特地来一趟,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是有,”柳湘玉点了点头,他说道:“两位小仙子替我去趟白玉京罢。”
池兰问:“公子往日不是自个去的吗,为何今日要我们跑这脚程啊。”
鸣珂说:“公子可有什么物件要我们一并捎过去?”
“嗯,”柳湘玉应了一声,而后和她们讲,“给你们见着的第一个的小友捎句话,就说“黑菩萨一事凶险万分,为二位仙君的安危着想,还请仙君们休手罢”。”
小仙子们领了诏,又往这处宅子外跑了。
……
这黑菩萨身上的尸潮味着实重,熏得阙满雪险些睁不开眼。
他把黑菩萨的泥身捏烂了,丢在靴边把黑菩萨里包着的那物什取出。
是一枚同他在白玉京里拦下的人丹长得差不多的丹药。
不知和那枚人丹是不是一致的作用。
把人丹收进仙灵袋中,他在黑菩萨的供布上仔细擦着手。
阙满雪嘀嘀咕咕地说道:“养这玩意儿也不嫌脏手。”
把手指擦得干干净净,他才将仙灵袋挂回缠在他腰间的那条带子上。
待他把仙灵袋挂好了,想起要紧事正想离开此地,却听见什么东西悄悄动了起来。
阙满雪的手指一顶剑壳,长生客的剑柄便往外边退了一寸,他的拇指方覆在上头,还未把剑挑开,眼却先朝那声音的来处看去了。
那悄悄动起来的声音愈发猖獗,也不欲掩饰。
他瞧见,有一只大到能把他攥在手里捏死的手,脱了黑菩萨的壳子就要钻出来,带着淡淡的腥气朝他扑打而来,那只手的手上像是涂满了黑漆,有半边的身子也出来了,叫人的头皮一瞬便麻住了。
这会儿,阙满雪终于明白了为何月上奴要养这么个阴物供奉在主舍里头,还把它当真神仙供奉,原来是这么个用途。
哪怕有人发觉了他在屋舍里供奉了个阴物,那人也是逃不出去的。
怪不得……
那只手向阙满雪压来时,他还在想“原来如此”。
他并非是像寻常修士想得那般往后边的空地上撤,而是拎着剑同它一挡——
没挡开。
阙满雪:“……”
还是差了点火候,他想。
应付这阴物使不了蛮力,它生得这般大,压下来的力道也大,若是阙满雪的这把剑里未曾封着那七十二层剑意,今日怕是便要命丧此间了。
他一手拎着剑挡住黑菩萨往下压的手,一手…扫过了山谷里的风。
白玉京里的刮来的那阵子风把它剩下半截没爬出来的身子打散了。
阙满雪的这一招使得颇险了,黑菩萨吃了无数支香火供奉才凝成的半个身子,如今叫这厮给毁去了,激得这阴物横眉怒目,似要把他的血肉给捏碎,再生吞咽下才肯休手。
那只手带着怒张的气劲逼向他,阙满雪正想着该怎样脱身。
谁知,这把他紧抓着的长生客竟不听他使唤了,“嗡”地一下,把黑菩萨带着的气劲,可叫他今日命丧此间的那一掌挡开了。
连着阙满雪也愣了片晌,但那也仅是片晌罢了。
“咔嚓”地一下声响,那只紧咬着他的手支撑不住,先是从手上剥下泥点子砸落在他的脸上,再一点一点地碎了。
掉在他脸颊上的泥点子还带有那股叫人几番欲呕的腥味。
他想…那是辜拂衣么?
应当是的吧。
除却他师尊,普天之下还有哪个人能有这般大能。人不在,却能叫这等邪祟如此轻而易举地化成齑粉。
把横在半空的剑归于鞘里,阙满雪没再理会那捧从黑菩萨身上剥落下来的齑粉,而是找着浮绥生所说的那间“圆室”。
好在,屋舍里的房间不算多,他也不用多费心思去找。
在他推开圆室的屋门时,似乎是过来一处禁制,灵台有了一瞬的含糊。
那应当是不太好受的,阙满雪拧着眉毛闭了下目,又隐约听到了一阵好听的萧声。
他再一睁眼,瞧见的是一条长长的白玉石阶,长阶的两边长着成片开满白花的绿木,能绵延出数十里,而那条白玉阶上站着一个年岁尚轻,约莫不过二十来岁的凡人。
他披着乌黑的大氅,里衣却是红色的,袖口束着条朱红的绳子,衬得他艳极了的同时又有些清贵。
生得这副相貌,谁见了兴许都会欢喜的,至少也讨厌不起来。
但他……分明是个死人。
想到这一点,阙满雪攥紧了长生客。
那个人乜乜些些地朝他抬眼一笑,他病怏怏地说,“你可是阿奴捉来同我作伴的可怜人?”
一个死了不知有多少年头的人,竟站在这里同他讲话了。
改了下结尾[星星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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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13.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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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在慢慢捉虫慢慢更新中,因为写得时候放置时间长,所以捉虫和修改比较多,但码字的软件有时候同步不了,所以就会出现前文衔接不上后文的情况,提示修改过的就是在修bug,攻受人设不会变,阙满雪攻,辜拂衣受。he。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