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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那个东西”的真身 ...

  •   阴沉雷云之下,满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空地最中心,引发这一切腥风血雨的白骨戳出地面,幽幽冷光扭曲空气,宣告着至高无上、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玄盯着那截骨头,慢慢放下了手中白玉佩。

      但他没有靠近,反而转身,走向了那些尸体。

      他将一具具不辨面目的焦尸,以及那些在混战中死去的人,连着散落一地的断手断脚,踢进了金色圆圈之内。

      尸体滚进圈内之后,像瞬间被抽干了水份一般,干瘪下去。而那些完美的正圆,金光乍然耀眼,仿佛在对这突如其来的美食表示欢迎。

      就这样处理掉大半,玄走到连在一起的两具焦尸面前。
      是阿曼与厉。

      黑衣青年面无表情。他左右看了一眼,捡起之前被文狸使用过的长刀,干脆利落地对相连的二人一劈而下,分开了这对至死相互怨恨的情人,又将其中更高的那个,踢回了其原本所属的金圈里。

      两具焦尸很快崩解、消散成灰,焦烬渗入土地,再无存在过的半点痕迹。

      最后,玄走到了蚺的尸体面前。

      这位灵蛇族的族长,身体被文狸从肩头斜着斩下,劈成了两半,血肉模糊的上下两截身体都掉出了金圈之外。直到现在,老者苍枯青灰的脸上依旧双目睁大,似乎至死无法相信发生了什么。

      玄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

      他将蚺的两截尸体踢回金圈内,又用手中长刀,在老者颈上重重斩下。

      身首分离。

      “不管你准备了什么邪术,死成这样,也什么都做不到了。”
      他自言自语的时候,三截尸身同样肉眼可见地萎缩起来,金色的圆圈闪烁光芒,开始吞噬尸体中的灵力。

      黑衣青年慢慢呼出一口气。
      直到此时,他脸上那种绷紧的、近乎于讥诮的冷峻,才渐渐消散了。

      他扔开长刀,整个人像是脱力一般,长呼出一口气,站姿也松弛下来,慢慢转头,望着整个空地。
      五十个金圈,只剩他自己一开始所处的那个——也是最远的那个,还空着。

      但就在他看过去的刹那,金圈忽然生变。
      金光忽然大作,完美的正圆内部几乎是立刻填满了璀璨的纯金,甚至溢出了圈外,像一条金色河流在地面流淌,接连漫过那些尸体,和那些已经黯淡的圆。

      最终,金色的大河蜿蜒着,将所有这些圆圈连在一起,形成了一圈又一圈的螺旋。
      像是蜗牛的壳,又像是盘起来的蛇。

      而螺旋的中心,正是那根戳出地面的白骨。

      下一瞬。
      大地发出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崩裂响声,转眼之间,白骨周边便蔓延开无数裂纹。裂纹还在不断扩散、变深,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四处鼓荡,吹得青年黑衣猎猎作响。

      玄望着这条金色的大河,自言自语:
      “果然是灵力……金色的倒是罕见。四十九个节点,吸收灵力……全都,供给最后剩下的那个?”

      他面上表情相当复杂,没有多少胜利的喜悦,更多的是凝重。
      “原来如此。四十九块垫脚石,只为了一个人能踩着他们登上高峰——这就是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真是恶俗的用。但,底下到底埋着什么……”

      呢喃未尽,青年忽然飞身而起!

      一声巨响,刚刚他站过的地面,留下了一道足有半人深的长条形裂坑。

      玄落地之后,猛然回头。

      他亲手确保了某人死亡的圆圈里,突兀地站着一个人。
      或者也不是人。

      那个生物,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上半身缠绕着紫色的诡异气息,尤其是胸口和脖颈——而下半身,巨大的蛇身支撑在地面,长长的蛇尾不断在地上游动,上面还沾着土灰,显然是刚刚那雷霆一击的来源。

      玄盯着这个生物的脸。
      干枯的面貌,苍老的颜容。

      “你明明被砍成了几截。我也看着你的灵力被阵法吸收——”玄从喉咙里挤出干涩的声音,“啊。”
      他露出恍然的神色。
      “被吸干灵力后,你彻底变成了魔。”

      老者笑了一下。
      那笑容如斯诡异,不知何时变成蛇类竖瞳的眼珠更是充满了非人的意味。
      他张口,隐约露出分叉的蛇信:
      “倒是要感谢你,仙人。如果不是你一定要我死……我还不能完成这样的蜕变!”

      说话间,半人半蛇的怪物再度发起了攻击!
      明明蛇身如巨蟒一般庞大,速度却如响尾蛇一般迅捷,巨大的蛇尾在空中抽甩,好几次擦着黑衣青年身体而过,重重抽在地上,将地面砸出一个个大坑。

      “真是没用啊。”如此高速的攻击下,老者说话的声音却不带一点喘,平静到像是在玩着一场残酷游戏,“不能用灵力,就只有这个速度?”

      蛇尾的攻击速度逐渐加快,黑衣青年躲避的动作越来越勉强,最终被蛇尾擦中了右臂。

      只是一瞬间,玄面上罕见地出现了痛苦之色。
      他右臂上的衣物像是被融化了,露出青紫可怖的皮肤,胳膊也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软软垂了下来,像是骨头都已经粉碎。

      幸好,他颈间的白玉小鱼开始发出纯白色的光芒,不断涌入其手臂。

      蚺冷笑一声:“……吃女人软饭的家伙。”

      黑衣青年倏然看向他。

      老者将他寒冰般的眼神收入眼中,蛇一般的竖瞳却闪过更讥讽的神色:“怎么?我说的不对?看看你这可怜的速度——如果是那位真正的天骄,她恐怕可以躲过天雷!不像你,说是仙人,不过是个赝品!”

      黑衣青年一跃,左手抄起了先前扔在一边的长刀,反手就砍向轰击过来的蛇尾——蛇尾跟刀刃相撞,发出金属一样的声响,巨蛇之尾安然无恙,刀却豁了个口子。
      但他没有停下。

      玄面无表情,不断挥刀格开蛇尾,同时不停辗转跳跃,渐渐在密不透风的蛇尾攻击中,逼近了蚺。
      被白色灵光裹住的右臂仍然垂在身侧,但黑衣青年的左手挥出的每一刀,同样敏捷有力,完全不输右手!

      “被大衍阵吸干灵力,剩下的就只有吃人获得的肮脏力量。”青年森然开口,“不过是变成了魔,你得意什么?”

      话音刚落,他已经飞身至蚺身前,反手一刀扎下!
      长刀直直插入蚺的右眼,蚺发出一声吃痛的怒吼。玄毫不犹豫地翻转刀柄,刀身在老者眼眶内生生转了一圈!

      可怖的惨叫声中,黑衣青年蹬了蚺一脚,抽刀急退,站在数十尺外。
      污浊粘稠的血沾在刀身之上,几乎完全不往下流淌。

      玄神色冰冷地看着捂着右眼不断惨叫的蚺,转动刀把,似乎在寻找着下一次的进攻机会。
      但惨叫声却渐渐变了。
      到最后,竟然像是大笑。

      玄神色一变。
      惨叫着的蚺,慢慢松开了捂着眼睛的手。

      紫黑色的气氤氲在蛇眼周围,原本血肉模糊的眼球肉眼可见地生长、恢复,到最后又变成了完好的竖瞳。

      “逗你的。仙人不是跟魔物打过很久交道吗?这种攻击怎么会有用……只要不用灵力,是不可能真正杀死魔的。”蚺露出一个阴森的笑容,“早知道吃人可以成魔,早知道成魔是这样的滋味……真后悔,没有更早开始吃人啊。”

      玄双眸眯起:
      “我本以为自己没什么人性,没想到比起你还是远远不及。也是,毕竟有些人生来就是畜生。”

      青年话很难听,半人半蛇的魔却没有动怒,反而扩大了笑容。
      “如果没有灵力也没有魔气,畜生可远远比人类强得多。不管是速度,力量,五感,恢复力……说起来,传说每个部族的图腾,就是这一族最开始的始祖……所有的人,都曾经是兽。谁说今日变成人,不是一种劣化呢。”

      蚺低下头,看向自己在地面缓缓游走的蛇尾。
      但蛇类的竖瞳,却瞬间眯成了更细的直线。

      刚刚的战斗中,大地仍在不断开裂。此刻,有些裂缝已经大到了能掉下去一个人的地步,其中隐隐约约露出些白色的东西。

      只是一刹——哗啦啦!
      有什么突然破土而出,大地彻底崩开,无数土石飞扬,一时遮蔽天日,目不见物。

      等尘埃落定之后,灰头土脸的一人一魔,都难掩愕然目光。

      出现在空地上的,是一副山丘般巨大的骨架。
      漫长连绵,一根极长极粗的脊椎连接着无数骨刺,像是一条身躯化为山脉的巨蛇的遗骨——
      可那,恐怕不是蛇。

      最开始戳出地面的那根白骨,正挺立在其颅骨的一侧。
      似蛇而有角。

      最终,玄嘴唇动了动:“……龙?”

      独角的龙骨,从地下现于此世。

      玄站在尚未破裂的一小块地面之上,在森然白骨之间,盯着山脉般的骨骸顶部,神色怔然。

      超乎想象的强大力量从白骨中透出,让整片区域的空气都蒸腾起来,一切都扭曲而恍惚——

      隐隐约约地,他似乎看到了一幅遥远而模糊的画面。

      那是很久之前。
      天下最美的女人坐在湖边,他和那个傻瓜一起坐在她身边,听着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课。

      说是讲课,女人却完全心不在焉,注意力全在手中的钓竿上。

      彼时尚且年幼的白衣小女孩黏在她身边:“师尊,我没有见过你说的龙诶。”

      诸母晃了晃钓竿,笑道:“你当然不会见过。唯一的龙,已经死了。”

      “龙长什么样?”

      “跟蛇差不多。不过是更大,更强,头上有角……哦,还有。”女人懒散地收杆,勾起一尾大鱼,以平平无奇的语气开口,“算是这个世界的起源吧。”

      白衣女孩被那条肥美的大鱼吸引了注意,坐在女孩身后的玄却抬起了脸。

      诸母却偏偏在那时看向了他。
      女人眸中如有星辉,冷淡却辉煌:“很久之前,重伤的龙从天上掉了下来。龙很快就死了,身体里的力量却衍生了这片土地上的一切生命……”

      还有呢?她还说了什么?

      玄努力回想,可一阵近乎癫狂的笑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是蚺。

      “原来如此。”
      昔日的灵蛇部族长,如今半人半蛇的魔物,以一种不知道是狂喜还是悲伤的眼神望着那龙首之上的角,嘶声开口:
      “生于天地之间,终有龙蛇之变!”

      巨尾一卷,一弹。

      人变成的魔,转瞬之间便跃上了龙首,毫不犹豫地抓住了那根傲然兀立的龙角。

      下一瞬,气浪鼓荡!

      灿然金光从龙首之角中流泻,不断涌向老者的手,直至全身。半人半蛇之身瞬间胀大,经络从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上暴起,蛇尾鳞片怒张,噼里啪啦的声响从其身体内部爆出,仿佛在昭告着无上力量的淬炼。

      玄目眦欲裂,立刻也跃向那根独角,蚺发现他的动作,在几丈之外轻轻一挥手——

      黑衣青年瞬间被弹飞,重重砸在骨骸之山上,又滚落在地上,半晌无法动弹。

      蚺也是一愣,看向自己经络跳动的手。
      “原来至高无上的力量,是这种感觉。”

      他又看向地上仍旧无法起身的黑衣青年。
      “我现在能看得见你的经络。”蛇类的竖瞳中也有无数血丝在涌动,看起来极为可怖,语气却感慨,“真是千疮百孔,缝缝补补勉强维持……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不容易吧。也是,没有天赋,就只能努力——你还真是努力啊,甚至到了悲惨可怜的地步。”

      黑衣青年趴在地上,手指用力抓紧地面,拼命想要撑起来。
      可直到指尖被满地碎石磨破,他还是没有成功起身,反而哇地吐出一口掺杂着内脏碎块的血。

      蚺没有再发动攻击,只是握着龙角之骨,若有所思地看着玄:
      “强行冲击自己的极限,一遍遍折磨自己……你的七道灵纹是这么来的?付出这么大代价,勉强走在那个天骄少女身边……她真能理解吗?那种生来就是上天宠儿的人,你爬过尸山血海,才能勉强触摸到她一点裙摆吧。”

      蚺摇了摇头。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不堪的黑衣青年,蛇瞳冷漠,语调却慈悲:
      “你是个恶棍,却也当真可怜。不过没关系,你这可悲的,陪衬的一生——很快就要结束了。”

      浩瀚如山海的灵力正嗖嗖地流动,空中嘎巴嘎巴的声音速度更快,仿佛某种嘈杂刺耳的背景音。黑衣青年艰难地想要抬头,却无法抬起,只能勉强仰着脸,露出一双执念不灭的眼睛。

      白玉佩中的灵力仍然孜孜不倦地往他体内输送,但已经来不及了。

      魔物抬起了比之前更庞大的巨尾,脸上带着胜者的笑容。

      玄依旧死死睁着眼,他没有看蚺,而是直直望着那根龙角,以近乎孤执的姿态等待死亡的来临——

      但半晌过去了,意料之中的死亡却仍未到来。

      玄终于将目光移向蚺,却发现老者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变成了一个难以形容的扭曲神情。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蚺突然张开了嘴巴。

      那不是人类所能发出的惨嚎,而像是千万只以声攻击的魔物同时发出刺耳的嚎叫——黑衣青年双耳瞬间溢出血来。
      他很快就听不见那叫声了。

      不知道是他的听力受损,还是真正痛苦的惨叫本来就是无声。

      魔物面容扭曲到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蛇瞳瞪得凸出了体表,皮肤也不知何时千疮百孔。
      纯金的灵光穿破半人蛇的皮肤,从内部迸发出来,尚属于人类的皮肉一寸寸焦黑,蛇尾每一片鳞片都开始脱落,甚至开始燃烧——
      可怕的酷刑之下,蚺已经松开了握着龙角的手,倒在龙首之骨上缩成一团。

      玄慢慢睁大眼睛,最终露出恍然之色。
      他下颌仍埋在土里,却忍不住笑起来,浑身颤抖。

      “滑稽。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闷闷的声音从泥土中响起,“你都变成了魔物了……魔物最害怕的是什么,你不知道吗?你想吸收的力量,确实是世间最庞大最纯粹的力量,但它是灵力——它只会彻底毁灭你!”

      蚺已经从龙骨之上跌落下来。
      他下半截蛇身已经彻底焚毁,上半身也满是裂痕,露出皮下之肉,甚至见骨,紫黑色的魔气爆发出来,却无法与那强大的金光抗衡,节节败退,直至被金光吞没。

      玄终于慢慢撑起身来,跪坐在地上。
      他望着身躯仍在燃烧的魔物,目光奇异:
      “你觉得可悲可笑的人身,才是唯一能从这种力量手中保护你的东西。是不是挺讽刺的?吃人得到的力量,最终反噬自身。”

      被灵力烧灼的魔物死死盯着玄,声音虚弱,目光却恶毒:
      “我得不到……你也得不到……”

      玄还没说话,蚺却在死亡的痛苦中狂笑起来:
      “你难道不嫉妒?!你难道不觉得不公?!有人生来就是天骄,不需要任何努力,而你费尽心机,付出一切,却还是如此平庸!你不用骗我,你我是一样的人——快速得到力量的方法就在眼前——我不信你从来没有吃过人!”

      玄看着他良久。
      然后,慢慢开口。
      “还真没有。”

      “……”
      面容也近乎烧毁的蚺,瞪大了仅剩的一只眼睛。

      “说实话,我确实很厌恶人类。”玄轻声道,“也不觉得吃人有什么问题。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人人相食,一直如此。”

      他深深吐出一口气,有些疲惫地开口:“可她不喜欢这样。”

      青年抬起手,摩挲着颈中的白玉小鱼,明明手上到处是血污,却偏偏小心地避开了所有沾血的地方。
      白玉佩始终无瑕。

      “我要是吃人了,她会哭的。”玄喃喃,“你不知道,她哭起来,很难哄的。”

      始终被烧灼的魔物表情越来越怨毒,仅剩的独眼中是强烈的恨意——
      但他最终没能说出一个字,就彻底成为了灰烬。

      玄看着白骨之龙。
      颈间的白玉小鱼已经不如之前光润,他却仍然摩挲着它,像是完全无意识的行为。

      最终,青年修长手指紧了紧玉佩。

      在天空中仍然持续不断、甚至加快了的嘎嘣嘎嘣声中,玄艰难地撑着地,站起身来,开始费力地攀爬山脉一般的龙骨。

      完全没有之前的灵巧迅捷,甚至中途还从光洁的白骨上滑下来几次。但最终,他还是成功爬上了龙首。

      黑衣青年望着这上古起源的力量化身,闭上眼,又缓缓睁开。
      他伸手,握住了龙的独角。

      金色光芒顺着他的手逐渐蔓延,庞大的气浪瞬间裹住青年全身,青年身体开始颤抖,嘴角也渐渐渗出血丝。
      但他一声不吭,任由浩瀚而炽烈的金光覆盖全身,像是鸿蒙巨口,侵吞了他全部的血肉。

      突然,青年心口悬挂着的玉佩,发出轻微的爆裂声响,无瑕白玉之上,瞬间出现了数道隐约裂纹。
      玄却没有注意到。

      他一手紧紧把住龙角,另一手死死地按在太阳穴上,像是要抠进头颅里一般,神色无比痛苦。

      各种回忆在脑海里闪现,相互碰撞,像是黑暗里迸发出的满天星火,又像是无数条闪电互相交错——

      无上之力重塑一切。

      颅脑炸开一般的剧痛几乎夺去他所有认知,在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隐约听到天上传来一声颤抖的呼喊:
      “——玄!”

      ----------

      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
      身上很痛,到处都很痛。

      朦胧的认知随着朦胧的视野渐渐恢复,出现在眼帘中的,是一张清丽的面容。
      玄怔然看着她,一时全然忘记了身上的疼痛,抬起手,抚上这张最熟悉的脸。
      “你怎么来这么晚。”他轻声道。

      白衣少女愣了一下。
      她没说话,玄这才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他艰难坐起来,发现这里是她的屋子。屋里有点黑,点着一盏灯,窗外透进的月色铺在地上,如水空明。

      “你把我带回家了?”他问。

      少女却表情古怪:“哈?”

      她原本跪在地上,现在也撑起身来,一边往床边挪,一边道:“困了就到床上睡嘛。你也熬了几天了吧?黑眼圈好重,还一头栽到地上,吓我一大跳。”

      玄听着她的话,愣了一下。
      他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记忆也模糊不清,头颅内的神经还一抽一抽地疼。正消化思考的时候,却看到她艰难挪动的动作。

      玄瞬间忘了身上的疼痛,从地上一跃而起,一步跨到她身边:“怎么回事?你受伤了?”

      白已经挪到了床边,坐了下来。

      玄这才发现,她脸蛋其实红扑扑的,呼吸也比平时粗重。
      他本能皱起眉,再度摸上她的脸,又摸了摸她额头。
      “你在发烧。”

      下一瞬,他强硬地将白衣少女按倒在床上,干脆利落地脱去她鞋袜,又将她整个人塞进被窝。
      黑衣青年板着脸,整套动作却如同行云流水,仿佛做过千百次。

      白衣少女两手捏着被子,半边脸藏在被面下,看起来尤为可爱,但眼神却写满了不服气。
      “我不想再躺了,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发烧很正常——总不能指望被大魔挠了一下就像没事人吧?差不多得啦……”

      玄怔然。
      “大魔?”

      各种记忆在脑海中冲撞不休,最终,一个符合当下场景的记忆涌了出来。

      青年渐渐露出恍然之色。
      “对。你去北海除魔的时候遇到了大魔,肚子被挠了一下,差点人都成了两截……”想到了那幅画面,玄面色有些发青,死死瞪着白衣少女,“都说了别老是除魔,有人给你报酬吗?你——”

      “我要吃蜜瓜。”少女干脆利落地开口。

      被她骤然打断,玄一时哽住,良久才挤出两个字:“什么?”

      “我要吃蜜瓜。”少女半边脸缩在被子里,气呼呼地望着他,“我才不要听你唠叨,我想吃蜜瓜。”

      黑衣青年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隐隐,似乎马上就要骂人。

      可少女红扑扑的脸,黑漆漆的眸,偏偏又撞入他眼中。
      最终,青年阴沉着脸拂袖,转身,推门离开——

      户外,月明星稀,夜色深深。黑衣青年身形仿佛展翅的夜枭,穿过白如雪的梅花林,浑身煞气,看起来很像是砍人归来、或者即将去砍人的模样——偏偏怀里抱着六个瓜。

      “我在干什么?”他脸色很黑地自言自语,“为什么要听她摆布?有病吧,大半夜出去找瓜……”

      一只在树上打盹的小鸟被惊起,扑簌簌飞了起来,引来黑衣青年抬头短暂地一望。

      只是这一眼,小鸟便炸起了毛。
      它更加努力地扑扇翅膀,似乎想要赶紧飞离这个危险人物。

      但还是太迟了。
      黑衣青年空着的那只手,袍袖一甩,小鸟便已经被抓在他掌心。

      金黄色的绒绒小鸟简直炸成了一个毛球,拼命地啄着抓着自己的大手,但黑衣青年没有丝毫动摇,只是冷酷地捏着它,视线冰冷,却又有些困惑:
      “我是不是之前抓过你?”

      小鸟自然不会回答,只是拼命啄他。玄神情有些恍惚,眉头逐渐紧皱,只觉得头又开始痛起来。
      “跟她一样,就知道闹人。干脆让你们作伴好了。”
      他冷哼一声,再度赶路,很快带着小鸟与瓜回到了白的小院。

      进屋之前,他看了眼另外两座小院。
      冷寂而阴森,一眼望去满是灰尘,像是许久没有住过人。
      脑中有什么闪过,快得无法捕捉。

      玄站了一会,还是走进院子里。

      进屋之后,关上门,他便松开手。
      小鸟瞬间飞起,在屋子里乱飞了一通,引来少女惊慌的叫喊:“诶?咦?等等——这是?”

      玄将怀中的六个野生蜜瓜在桌上放好,才瞥她一眼:“路上遇到的。像你一样烦人。”

      金黄色的小鸟横冲直撞,偶然飞到了少女头顶,似乎将她如云的黑发当成了安全的鸟窝,呆了一下,竟然抖了抖翅膀,趴了下来。

      “……”
      看到少女茫然震惊的表情,玄嘴角飞快闪过一丝笑意,又很快板起了脸。

      但:
      “痛痛痛!”
      小鸟突然开始梆梆地啄她的脑袋,少女瞬间蹙眉痛呼出声。

      玄立刻过去,将鸟一把提溜起来,黑着脸把它扔到了窗外。
      “怎么这种小东西都能把你啄痛,你怎么回事?”黑衣青年脸色很臭,坐在床边将白拉起,扒开她头顶的头发寻找伤口,“受伤了身体机能也下降了?难道真啄伤了……”

      他蹙着眉在她发间细细寻找,终究没有找到受伤的痕迹,松了口气,想都没想、无比自然地,在她头顶亲了一口。

      “……”
      等黑衣青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整个人彻底变成了僵住的石像。

      下一瞬,他猛地弹了起来,飞速后退,直到撞上了门。
      惯来倨傲阴郁的青年,背紧紧贴着门板,僵硬而笔直地站着。

      他神色冷酷,甚至有些凶恶——
      可黑发没法完全遮掩的苍白耳廓,却渐渐红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那个东西”的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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