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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肉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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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氛一时间安静到尴尬的地步。
白衣少女看着贴在门板上的黑衣青年,表情渐渐变为迷惑。
眼见着她嘴唇张开,似乎要说什么,黑衣青年突然瞬移至桌边,拿过一个蜜瓜,哐哐几个手刀劈下,无辜的蜜瓜瞬间裂成几大瓣——玄没有任何犹豫,行云流水地将其中一瓣直接塞到少女张开的嘴里。
“……”
白呆了一下。
但下一瞬,她干脆地抓住瓜,吃了起来。
少女吃得眼眸都微微眯起,一脸满足的模样,似乎完全将之前的小小插曲忘记了。
玄松了一口气。
他斜斜望着满心沉醉于吃瓜的少女,神色有点嫌弃,又有点不甘。
可偏偏此时,她伸舌舔了舔唇边的透明瓜汁。
月色与昏灯共照,映出一点嫣红的舌尖,以及被汁水沾湿、晶亮微粉的唇。
玄猛地移开了目光。
这厢人双眸弯弯、专心致志。
那厢人呼吸略重、喉结微滚。
白刚吃完,一直别着脸的黑衣青年便呼出一口气,迅速从她手中拿走瓜皮,走到桌边:“还要不要?……还是别吃了。”
他声音闷闷,看也不看她。
“不要了不要了,剩下的明天再吃。”白擦着流到下颌的汁水,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好黏……”
放下瓜皮的黑衣青年原本正朝门口走去,闻言脚步定住。
他深深吸了口气,转身,走回到她身边,双手抬起。
眨眼之间,青年手掌之上便腾出雾气,又逐渐凝实,形成了一个透明的水团。
青年冷着脸,将透明而有弹性的水团贴在了少女脸上,滚了滚。
汁水被水团滚过,被吸收干净,玄又将水团包裹住少女的双手,一点点揉搓,给她净手。
白乖乖任他搓圆捏扁,目光直直地望着他手中透明弹弹的水团:“你的灵力操控手法还是这么精妙啊……”
她赞叹的语气很是真诚,可玄只是哼了一声:“拜谁所赐?”
白眨了眨眼。
功德圆满的水团在青年掌上消失了,他臭着脸,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没幺蛾子了吧?赶紧睡。”
说完,他便要走。
黑色的袖子被拉住了。
“你去哪里?”白衣少女一脸困惑。
玄愣了一下,过了会儿,移开视线。
“……黏人。”他不看她,咕哝,“我守着你睡,行了吧。我去椅子上坐。”
白却露出惊讶的神色:“你要坐着睡觉?”
“不然呢?我站着睡?”黑衣青年眯起眼,“别太过分——”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白衣少女猛地拉了他一下。
千钧一发之际,他双手一撑,避免撞到她身上,可人依旧扑在了床上,胳膊撑在她身侧。
四目相对,鼻息相闻。
“……你做什么。”
玄开口了,声音从未有过地低沉沙哑。
白眨了眨眼,长睫几乎扫在他睫毛上。
“做什么?”
她理直气壮,又坦然无比——
“当然是一起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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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持续了一会儿,直到灯花幽幽地爆出一声响。
黑衣青年眼神深得可怕,一点点挤出声音:“你再说一遍。”
白衣少女也看着他,慢慢歪了歪头。
“……你是不是刚刚倒地上的时候,伤到脑子了?”她迟疑道。
黑衣青年瞬间蹙起眉。
他眉峰锐利,只要皱眉,阴郁俊美的容颜便立刻现出逼人煞气:“你是不是躺久了想打架——”
“你都跟我睡了三年了啊。”
“……”
一脸煞气的青年瞬间僵住了。
狭长的眸瞪得老大,他的嘴巴张开又闭上,又再度张开。
良久,才挤出声若蚊蝇的字句:“跟,跟你睡,睡了三年?”
“你怎么还结巴了。”白鼓起脸,“你可别说这都忘了?我们三年前成婚了啊。”
玄整个人都呆住了。
“成婚?”
他好像变成了只会重复的傻子,直愣愣地盯着咫尺之遥的白衣少女。
一灯如豆,昏黄的灯火轻轻摇动了一下。
震惊、困惑,渐渐变成了恍惚,最终又变成恍然。
“这样啊。”玄喃喃,“是啊……我们……已经成婚了。”
说完这句话后,青年便沉默了。
他僵着脸。
然后,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容转瞬即逝,青年几乎是立刻板起脸。他嘴角拼命地往下撇,眉头拼命地蹙起,整张脸都在用力——
偏偏嘴角还是背叛他意志地往上扬,眉头畅快舒展,眼睛亮得仿佛坠入了星辰。
“我想起来了。三年前,你向我求婚。”俊美青年矜贵地开口,撑在少女身侧的手抬起一只,抚开她额上的乱发,又反复摩挲,“虽然只有凡俗之辈才会被婚姻束缚……但看你站在我门口可怜巴巴,我到底大发慈悲——”
可白不客气地拍开他在她脑门上作乱的手,古怪地看着他:
“我觉得你好像记反了。明明是你突然向我求——”
但她突然卡壳了。
白衣少女目光突然空茫,空气也一瞬间安静,像是时间在这一刹那静止。
玄怔然。
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但灯火一闪,少女很快恢复了正常。
她哼了一声,一把推开压在她身上的黑衣青年,赤足就要下床:“是我求婚的又怎样?不情愿就算了,谁要你发慈悲。”
玄一把抓住她的小腿,不让她踩在地上。
“也……没那么不情愿。”他含混道,“凑合过呗,还能离么?”
说话间,青年握着少女的腿,将其强行塞回了被窝。少女很显然在用力绷直腿抵抗,却依旧反抗失败,气得整张脸都鼓了起来。
玄瞥她一眼,勾起唇。
“以前不是一脚能把我蹬飞么?”青年俊俏阴郁的眉眼舒展,斜斜看她的时候显现出一种别样的艳丽,“现在还真是病猫一样。”
白“嘁”了一声。
“你也太得意了。”她从他手中解救出自己的小腿,嘀咕,“还没得到‘那个东西’的力量就这么臭屁——”
灯花忽地明灭了一瞬。
那种古怪的、刹那的静止再度出现,玄眼睁睁地看着少女的动作僵住,目光再度空茫。
陡然的心慌瞬间攫住了他,原本已经悄悄平息的头痛瞬间又起。可他完全顾不上刺痛的颅脑,反而捧住少女的脸,颤声道:“白?”
白衣少女空茫无焦的眼神,渐渐恢复了焦距。
她拉下他的手,气哼哼道:“不就是得到了‘那个东西’的力量么,不就是现在速度比我快一点点,身体强度比我高一点点么……嘁,有什么了不起。”
又是全然相反的言辞。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盛,黑衣青年沉默着,脸上笑意已经完全消失。
白衣少女没有注意到,反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说起来,你以前说,等你比我厉害了就让我等着瞧……所以呢?你要让我瞧什么?”
玄突然抱住了她。
他抱得很紧,白闷哼了一声,却没有推开,而是手臂环上他的背,轻轻拍了拍。
“你怎么啦?”她嘀咕,“今天一直不对劲。是太累了吗?”
青年脸埋在她颈侧发间,低低应了一声:“嗯。”
“那就睡吧。你确实照顾我太久了,好像这几天都没阖眼。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她推开他,干脆利落地脱下自己雪白的外衣,露出里面贴身的白色里衣,又毫不犹豫地扒掉他的黑色外袍,露出里面同样是黑色的里衣……
又非常坦荡、非常自然地,将他一把按倒在床上。
少女力道不大,青年视线飘忽,却任她施为。
他本来就有几分僵硬,在白自然地窝进他怀里、熟门熟路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以后,整个人更是僵成了一块石头。
此刻,少女的脸离他不到两寸。
大腿,也天经地义一般架在他腰上。
青年的手微微颤抖,无处安放,而始作俑者却眼睛一闭,呼呼大睡,神态安详。
“……”玄连呼吸都开始颤抖。
灯花爆了一声,燃尽了。
青年却依旧举着手,似乎还是不知道该将手放在哪里。
少女睁开眼。
“你不对劲。”她蹙眉,“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烫?你也发烧了?”
还没等玄答话,她便凑了上来。
额头紧贴,甚至鼻尖都相触。
玄怔然望着她。
明明灯火已经燃尽,可面前人眼里却自有星河。
星河之中,是他面容的倒影。
喉咙仿佛不是自己的,素来傲慢毒舌的黑衣青年压根说不出话来。
“你到底怎么了,告诉我好不好?”少女低声道,“我很担心你,玄。”
“……”
悬空已久的手,终于落了下来。
玄搂住她纤薄的脊背,将她深深揉进自己怀里。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他低声道。
“是噩梦吗?”白问。
“……不记得了。”
少女的手摸上了他的头,揉了揉他的发:“没事的,我在这里。”
她的动作无比熟稔,像是无数次这样做。
……她也确实这样做过很多很多次。玄心想。
在他们都还年幼的时候,他受困于无数个噩梦的时候——这双比他小很多的手,总是会摸上他的头,伴他度过无数个无光的暗夜。
玄看着她,忽地笑了一下,目中却隐隐有水光。
“又不是小孩子了。”他低声道。
与他鼻息相闻的白衣少女歪了歪头,还没开口,黑衣青年忽然覆了过去。
混乱的呼吸,交错的唇舌。
既生涩又渴切,似温柔似虔诚。
心中压抑太深的渴念仿佛要破体而出,他闭着眼睛,却感觉到经络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奔涌,刺得全身皮肤剧痛——只有更近、更近地贴近怀中身躯,才能平复那夺人魂魄的痛楚。
几乎是无意识地,他手掌顺着少女玲珑的曲线游走,满手的暖软柔嫩,于是他本能地更加用力,却听到了一声轻嘶。
“……”
玄动作停了下来,红着眼睛盯着少女,仿佛无声的询问。
“伤口有点痛。”白蹙着眉,拉开一点距离,看向自己腹部,“好像……又裂开了。”
“!”
黑衣青年脸色瞬间惨白。
他跪在床上,小心翼翼地掀开少女已经凌乱的衣襟,目不斜视地盯着她的小腹。
柔软纤细,白皙平坦,偏偏上面有一道很长、很深的疤痕,明显是刚刚愈合,新长出粉色的嫩肉。
找到那截有点撕裂、泛出血色的伤口,玄微微发抖地将手悬停于其上。灵力的光芒从他指尖疯狂流泻,融入伤疤,却并没有什么改变。
“都试过好多次啦,不用再试了。”白掩回衣襟,表情也有些苦恼,“不知道怎么回事,灵力对这个伤不管用。”
黑衣青年跪坐着,垂着头。黑色的长发从他脸侧垂下,遮住了他的神情。
“我原以为……”他喃喃。
“什么?”
“等我成了天下第一,就再不会有这样无力的时候了。”他轻声开口。
白看了他一会儿。
“没事的啦,总会好的。”她撑起身,伸手捏住他的脸,“别总是这副不高兴的样子嘛。”
玄本来想要说什么,可偏偏少女动作间,本来只是虚虚拢起的衣襟又散开来。
满目肤光胜雪。
他呼吸一哽,像被烫到一样猛然侧开脸。
白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襟,又看向青年。
“虽然咱俩认识很——久了,但我还是想说。”少女无比诚恳地开口,“玄,你真的好奇怪。是怎么做到有时候一点都不要脸,有时候又纯情得……有点恶心的?”
玄顿了一下。
他慢慢转头,眯着眼睛盯着白衣少女,看得对方小心翼翼往后退了一点。
但已经太迟了。
比闪电更快的速度,得到了巅峰力量传承的肉身,被用在了镇压白衣少女的反抗和逃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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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更深了。
月色如流银,隐约照亮床榻上相拥的人影。
玄睡在外侧,抱着白,手臂扣在她腰间,小心避开了她的伤口,闭着眼沉睡,呼吸深细,眉宇安宁。
毫不客气地架在他腰间的腿,悄悄往回撤。
是很轻微的动作,可黑衣青年却睁开了眼。
他神色有些恍惚,像是没有从困顿中彻底清醒,却下意识地去追逐少女的唇。
“怎么了。”昏暗中传来青年含糊粘稠的低语,“还没够?”
“啧。”少女很响亮地咂舌了一声,“我求求你恢复纯情吧——你闻不到味儿吗?!这么大的焦味!”
玄愣了一下,终于放开了她。
白瞪他一眼,但脸蛋在月色下也能看出通红,因此这水汪汪的一眼也没有多少杀伤力。
她咕哝着,就要从他身上爬过去:“我要去看看,好像有什么东西烧焦了。”
玄揽住她的腰,中途拦截:“我去吧。”
把她塞回去以后,他又扯过一旁的被子给她盖上,然后才披衣起身。
“这到底什么味道?”少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听起来很是担心,“你是不是炖了肉,然后脑袋坏了就忘了,水烧干了?”
玄深深嗅了一下。
确实是很浓重的焦糊味道,甚至闻之欲呕。
可在她说之前,他竟然丝毫没有闻到。
异样的感觉再度萦绕心间,原本仿佛被安抚了的颅内神经又开始突突跳动,带来撕扯般的裂痛。
青年深呼吸一口气,按捺下疼痛带来的烦躁,低声道:“不清楚。感觉很近,可能是从隔壁传来的。”
这么说着的时候,他脑海中却莫名浮现出踏入这间屋子前所见的一幕。
三间相邻的院落。
……那座比他以前的住处,离此更近的房屋。
“隔壁?”白疑惑地开口,“你说师尊的屋子吗?”
黑衣青年忽然一顿。
他望着窗外如银月光,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浓重的不安席卷了他的思绪,他几乎是立刻扭头,看向床上的白衣少女:“你我没有师尊。”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刹那,那种之前也出现过两次的古怪寂静,又第三度出现了。
静谧,无声,仿佛世界在这一瞬间停止,这片天地短暂地被抛出了时空之外。
少女目光中的困惑也暂停了一瞬。
但这一次,她并没有完全接受他的话,而是歪了歪头,迟疑道:“……真没有吗?”
玄愣了一下。
有什么在撕扯着他的神经,脑中仿佛有无数闪电在交错。
他按捺下痛楚,咬牙道:“当然没有。”
下一瞬,他便转身坐回了床边,盯着似乎在犹豫的少女,哑声道:“怎么,你想要别人?”
白呆了一下,还没说话,玄忽然眯起眼睛:“你该不会说什么,有本事的人就应该有很多配偶吧。”
“……什么呀。你听谁说的这种话?”
玄顿了顿,捂住额头,目光也有些怔然。
“我也不知道。感觉好像在哪里听到过。”
“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听啦。”白歪了歪头,“算了,还是先去看看那味道怎么回事吧。没准真是你炖的肉——你上次就说,要尝试做一种新的肉食。”
“……嗯。”玄应了声,正要站起身来,身体却骤然僵住。
他死死盯着屋门,整个人都绷紧。
下一瞬,门口传来了重重的敲门声。
咚。
咚。
咚。
沉重而不祥,像是他此刻既缓慢,又剧烈的心跳。